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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李白诗歌中并列式复合词考析(上)(9)

据本书统计,“丝桐”一词,中唐之前诗人使用达32次,晚唐仅使用3次。可见,李白之时,“丝桐”还常用来指代琴。今举几例如下:

李峤《十月奉教作》:别有欢娱地,歌舞应丝桐。

高适《陪窦侍御灵云南亭宴诗得雷字》:丝桐徐奏,林木更爽。

韦应物《赠李儋》:丝桐无异质,音响合自然。吾观造化意,二物相因缘。

“二物相因缘”的事物较多,故可把指代此二物的单音词并列为一个合成词。这说明通过并列复合的方式来造词是较为方便、经济的。

晚唐时,“丝桐” 的使用率已大大降低,不如李白时那么普遍。可是,到宋朝时,诗文中却有用“丝桐”来代指乐曲的用例,比起李白之时,“丝桐”的义项增加一个。宋贺铸《罗敷歌》词之四:“自怜楚客悲秋思,难写丝桐,目断书鸿,平淡江山落照中。”

№39 咳唾

【咳唾】(1次)本义是“咳嗽吐痰”,李诗中称美人说出的话。

《妾薄命》:咳唾落九天,随风生珠玉。

“咳”,亦作“欬”, 咳嗽。“唾”,吐痰。“咳”与“唾”本为两个连贯的动作,《大戴礼记·保傅》:“周旋俯仰视瞻无仪,安顾咳唾趋行不得……凡此其属太保之任也。”此句里“咳”与“唾”虽连用但为短语。

李诗中的“咳唾”乃化用典故,典出《庄子》。《庄子·渔父》:“窃待于下风,幸闻咳唾之音以相丘也。”于是,后以“咳唾” 称美他人的诗文、言语等,成为一个并列式复合词。《汉书·淮阳宪王刘钦传》:“大王诚赐咳唾,使得尽死,汤禹所以成大功也。” 李白这首《妾薄命》用“咳唾落九天,随风生珠玉”来形容“阿娇宠时恃势,咳唾自九天落下,随风化为珠玉”。

“咳唾”既通过用典,又因为两个相关的动作而具有共同的义素:排除体内唾液,所以联合起来表达一个相同的意思,构成同义并列式复合词。

“咳唾”一词为“动素+动素”的名词。

全唐诗“咳唾”使用5次,仅1次指唾液;口痰。有4次都用来称美他人的诗文、言语等。例如牛僧孺《席上赠刘梦得》:“珠玉会应成咳唾,山川犹觉露精神。莫嫌持酒轻言语,曾把文章谒后尘。”可见,李诗中所用“咳唾”,即是唐代巧用典故的一个文雅之词。

№40 a. 朝曛 曛旭 早晚 朝昏 旦暮

b. 昼夜

【朝曛】(1次)早晨和夜晚。此为早晚义。

《题元丹丘颍阳山居并序》:举迹倚松石,谈笑迷朝曛。

【曛旭】(1次)早晨和夜晚。日暮曰曛,日旦曰旭。

《豳歌行上新平长史兄粲》:吾兄行乐穷曛旭,满堂有美言如玉。

“旭”本为形容词,《说文·日部》:“旭,日旦出皃。从日,九声。若勖。一曰明也。” 《诗经·邶风·匏有苦叶》:“雝雝鸣雁,旭日始旦。” 毛亨传:“旭,日始出,谓大昕之时。”

“曛”,日落;黄昏时。《说文》无此篆,较晚出。《玉篇·日部》:“曛,黄昏时。”《广韵·文韵》:“曛,日入也,又黄昏时。”南宋鲍照《行京口至竹里》:“折志逢凋严,孤游值曛逼。”

“曛”与“朝”、“旭”构成双音复合词“朝曛”和“曛旭”,首先见于李白诗,所以算得上是新词。经本书考察,“曛旭” 在全唐诗中仅见于李诗这一用例。“朝曛”,全唐诗出现2次,除李诗用例外,韩愈使用1次。

韩愈《醉赠张秘书》:吾徒幸无事,庶以穷朝曛。

“曛”与“朝”、 “曛”与“旭”词义分别相对,所以,“朝曛”和“曛旭”皆为反义并列式复合词。

【早晚】(5次)

(1)先与后。

《送裴十八图南归嵩山二首》其一:同归无早晚,颍水有清源。

(2)迟早。泛指将来某个时候。

《长干行二首》其一:早晚下三巴,预将书报家。

《口号赠杨征君》:不知杨伯起,早晚向关西?

《自梁园至敬亭山见会公谈陵阳山水兼期同游因有此赠》:何当移白足,早晚凌苍山?且寄一书札,令余解愁颜。

《送友人寻越中山水》:八月枚乘笔,三吴张翰杯。此中多逸兴,早晚向天台。

“早”,本指早晨,引申指时间在先。《说文·日部》:“早,晨也。从日在甲上。”徐锴《说文解字系传》:“甲,十干之首;又象人头。”《段注》:“甲象人头,在其上,则早之意也。”(第302页)

“晚”,本为日暮;傍晚。引申指时间靠后。《说文·日部》:“晚,莫也。从日,免声。” 《段注》:“莫者,日且冥也。” (第305页)故与“早”词义相对。

《韩非子·难二》:“举事慎阴阳之和,种树节四时之适,无早晚之失,寒温之灾。” 此例中“早晚”已凝固为词,而且,词义为“应早或应迟;过早或过迟”,明显地使用“早晚”的引申义。

李诗中“早晚”也用其引申义。

“早晚”一词,是全唐诗里的一个常用词,使用达245次。其中,杜甫使用过它的本义。见杜甫《江雨有怀郑典设》:“春雨闇闇塞峡中,早晚来自楚王宫。”郭知达集注:“谓旦为朝云,暮为行雨也。”可见杜诗此“早晚”指“早晨和晚上”。

而现代汉语中一般使用“早晚”一词的引申义。可见,李诗用例与今同。

【朝昏】(2次)

(1)早晚。

《登金陵冶城西北谢安墩》:晋室昔横溃,永嘉遂南奔。沙尘何茫茫,龙虎鬬朝昏。胡马风汉草,天骄蹙中原。

(2)借指日子、生活。

《赠宣城赵太守悦》:闲吟步竹石,精义忘朝昏。

“朝”的本义是早上。《说文·倝部》:“朝,旦也。”《段注》:“其实朝之义,主谓日出地时也。”(第308页)李白《早发白帝城》“朝辞白帝彩云间”里“朝”单用为“旦”义。

“昏”,日暮,天刚黑的时候。《说文·日部》:“昏,日冥也。从日,氐省。氐者,下也。一曰民声。”《段注》:“字从氐省为会意,绝非从民声为形声也。盖隶书混乱,乃有从民作昬者,俗皆遵用。”(第305页)

天刚黑与早上正好相对,故构成“朝昏”一词,本指早晚。见南宋谢灵运《入彭蠡湖口》:“千念集日夜,万感盈朝昏。”引申后借指日子、生活。见于《宋书·王僧达传》:“岁时是课,足继朝昏。” 李白《赠宣城赵太守悦》“闲吟步竹石,精义忘朝昏。”詹本1777页注释(六)云:“精义,许本作情义,是。精义不可通。”该句意思是:诗人自称吟咏之事,情忠于此,使他废寝忘食,忘记了日常生活。

【旦暮】(1次)朝夕;谓整日。

《江夏行》:不如轻薄儿,旦暮长相随。悔作商人妇,青春长别离。

“旦”是太阳刚刚露出地平线。天明;早晨。《说文·日部》:“旦,明也。从日见一上。一,地也。”

“暮”,本作“莫”。日落时;傍晚。《说文·茻部》:“莫,日且冥也。从日在茻中。”

日出和日落刚好相对,故“旦暮”构成反义并列式复合词。

【昼夜】(5次):白天和黑夜。

《古风·天津三月时》:行乐争昼夜,自言度千秋。

《求崔山人百丈崖瀑布图》:龙潭中喷射,昼夜生风雷。

《送王孝廉觐省》:相思无昼夜,东注似长川。

《当涂赵炎少府粉图山水歌》:此中冥昧失昼夜,隐几寂听无鸣蝉。

《杂诗》:白日与明月,昼夜尚(一作常)不闲。

“昼”,白天,日出到日落的一段时间。《说文·画部》:“日之出入,与夜为界。从画省,从日。”

“夜”与“昼”相对,其本义就是夜晚。《正韵》:“日入为夜,与昼对。”《左传·庄公七年》孔疏:“夜者,自昏至旦之总名。”

“昼”与“夜”构成反义并列复合词。 “昼夜”当白天和黑夜讲,如《论语·子罕》:“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以上即№40里的a.组“早晚、朝昏、朝曛、曛旭、旦暮”和b组“昼夜”,共6个反义并列式复合词。“早”与“晚”,“朝”与“昏”,“朝”与“曛”,“曛”与“旭”,“旦”与“暮”,处在24小时这个循环义场中,两两相对,各自属于对立义场中的反义词,除“昼”和“夜”表时间长一点,其余皆表“天亮”或“天黑”的短暂时间。在李白诗歌的用例里,它们各自配对,各不淆乱,分别构成反义并列式复合词。

№41 寒暑

【寒暑】(1次)寒冬暑夏。常指代一年。

《闻丹丘子于城北营石门幽居中有高凤遗迹仆离群远怀亦有栖遁之志因叙旧以寄之》:离居盈寒暑,对此长思君。思君楚水南,望君淮山北。

《周易·系辞下》:“寒往则暑来,暑往则寒来,寒暑相推而岁成焉。”其中“寒”代表冬季,“暑”代表夏季,故二者虽连用但仍然是两个词。

《诗经·小雅·小明》:“二月初吉,载离寒暑。”就明确地以“寒暑”代指一年,“寒”与“暑”代指冬夏,此为“名素+名素”构词;再以“冬夏”指全年,正如以“春秋”指整个一年四季。“寒暑”是由循环义场中的对立语素构成的反义并列式复合词。

№42 前后 左右

【前后】(2次)表示时间的先与后。即从开始到结束的一段时间。

《流夜郎半道承恩放还兼欣克复之美书怀示息秀才》:遭逢二明主,前后两迁逐。去国愁夜郎,投身窜荒谷。

《拟古十二首》其九:前后更叹息,浮荣何足珍。

“前后”在先秦多用来指空间,义即“前边和后边”。《左传·隐公九年》:“戎人之前遇覆者奔,祝聃逐之。衷戎师,前后击之,尽殪。”后引申用来指时间上的先后。《史记·鲁仲连邹阳列传》:“赵孝成王时,而秦王使白起破赵长平之军前后四十余万,秦兵遂东围邯郸。”

此外,李白《与元丹丘方城寺谈玄作》:朗悟前后际,始知金仙妙。“前后际”为佛家语,应看成三音词。

【左右】(3次)

(1)附近;两旁。

《赠从弟南平太守之遥二首》其一:彤庭左右呼万岁,拜贺明主收沉沦。

《陪族叔当涂宰游化城寺升公清风亭》:闲居清风亭,左右清风来。

(2)左面和右面;左边和右边。

《望庐山瀑布二首》其一:海风吹不断,江(一作山)月照还空。空中乱潀射,左右洗青壁。

“左”与“右”单用表方位,合起来仍然可以表方位或处所,但不再是单用时只表“左”不表右,或只表“右”不表左。“左右”联合起来,作“附近;两旁”解,《诗经·小雅·采菽》:“平平左右,亦是率从。”《左传·宣公二年》:“晋人逐之,左右角之。”

《史记·孙子吴起列传》:“汝知而心与左右手背乎?”此例中“左右”为“左面和右面”的意思。

“左右”与“前后”里的两个语素意义相对,故二词归入反义并列式复合词里。这两个词为方位名词。

№43 词赋

【词赋】(4次)李诗中偏指赋体诗。

(1) 李诗中指楚辞。

《江上吟》:屈平词赋悬日月,楚王台榭空山丘。

(2) 李诗中指汉赋。

《白头吟二首》其一:但愿君恩顾妾深,岂惜黄金买词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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