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想问,隋炀帝为何要开凿这一条贯穿大江南北的交通大动脉?我认为,隋朝结束了400年左右的分裂割据局面,既为古运河的开凿提供了客观条件,也是开凿古运河的客观需要,以此来加强、改善全国的建设、交通运输。隋炀帝出于政治、军事、经济、文化的目的开凿运河是必然的,至于因其向往江南、向往扬州而开运河一说,只是诸多原因之一。
若撇开他统治昏庸暴虐,单从对中华民族的贡献而言,他是历史的巨人,在中华民族悠悠五千年灿若繁星的帝王将相中,出其右者鲜有人在。建大运河的功劳其实应远远胜过秦始皇筑万里长城。万里长城虽然在抵御匈奴入侵方面发挥了天然屏障的作用,但那万人血泪和尸骨堆砌的石墙,除了带来隔绝、漠视、更加残酷的征战,还能有什么呢。没有长城,战争亦可避免。昭君出塞,不是换来了四十年的匈汉和平吗?清朝康熙,不修长城,同样出现康乾盛世。国力强大,绥怀政策才是预防、医治战争的良药妙方。可是在那个年代,若是没有大运河,则简直难以想象。况且古长城,在今天除了聊供游览,让人发思古之幽情外,又能有多少益处?大运河的功效在漕运上,是地地道道的“国家生命线”;又远远不止漕运,水运之河,军运、盐运、货运……运输是运河的基本功能,实在是惠泽百世。为此,我爱读唐代诗人皮日休的《汴河怀古》:“尽道隋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较多。”我十分钦佩他的目光,以为它是大运河题材里最优秀最公正的诗章。
运河的思绪,激起的总是金色浪花,比金子还珍贵。
运河从遥远走来,从历史走来。随着大运河一下子诞生了几十座沿河的繁荣城市。先有河,后有城,后者因河而生,因河而旺。城市,意味着人口的相对集中,意味着人才的聚集,而且因需要而都有分工,总之越聚越多,名气也越传越远。
几大水系的串通促进了民族之间的融和与交流以及中外的国际交流。大运河仿佛为丝绸之路接上了手脚,一方面把地中海周边的中亚文化以及中国内陆的文化链接了起来,另一方面,把北方的少数民族文化和中原汉族文化链接了起来,促进了中华民族大家庭的生成、巩固和壮大。
夕阳西下,站在运河边远眺,不时有货船推浪前行,秋风轻轻摇动着,垂柳晃动在河水中,并映出座座幽雅夺目的明清风格排排楼阁,美不胜收。
追寻大运河的发端,它就是吴王夫差在扬州开挖的邗沟。此后的2500年里,扬州以邗城为基础,以运河为依托,汇聚四面八方的人流、物流,一路走来,数度辉煌。康乾年代,扬州更因漕运而兴,因盐市而盛,“万商落日船交尾”、“春风十里扬州路”,说的都是扬州的繁荣盛景。因此,古运河对于扬州有着独特的意义,它是扬州城的母亲河,是扬州城的一个特有品牌。之后,无论是隋唐大运河还是京杭大运河,这里都是沟通南北的要塞。
说起扬州,不免令人想起那些扬州的绝唱。唐张祜的《纵游淮南》:“十里长街市井连,月明桥上看神仙。人生只合扬州死,禅智山光好墓田。”唐杜牧的《遣怀》:“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扬州的繁华,因了这些绝唱,长久地留在了人们的印象里;繁华的扬州,也似乎成了一个文学意象,叫今人遥想体味。
扬州素有“月亮城”的美誉。读唐诗而知扬州明月。从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到杜牧的“二十四桥明月夜”,使人对扬州的月色之美产生了无限的遐想,特别是唐代徐凝的“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在扬州”更令人拍案叫绝,如此月色怎不令人向往。正是这种对扬州月色的痴迷,到了扬州就盼望天黑,好亲身领略扬州的月色。天色渐渐暗下来了,天空飘移着浓重的絮云,我不由担心月亮会不会躲进云层,不肯见我这个外乡人,于是脚步又沉起来。忽然,一阵阵清风拂过,身体顿时凉爽许多,举头望去,云开月现,一弯明月翘然挂起,一句唐诗脱口而出“可怜九月初三夜,露似珍珠月似弓”。杜牧诗云“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我想“二十四桥”一定是赏月的好去处,随问当地的友人,“二十四桥”在何处。友人笑答,二十四桥已成一桩悬案。早在宋代就有人考证“二十四桥”。
“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这是王安石《泊船瓜洲》中的著名诗句。如今,“瓜洲古渡”仍在,摆渡的功能早已丧失,园子里野草蔓生,显出一副少人问津的模样。每当看到河面上停泊着的运煤船,我就会想,这船这渡是在静静诉说着这里的兴衰呵。
“扬州八怪”。以郑板桥为首的八位民间画家,拒绝正统主流画派的影响,追求个性张扬,并将书画导入市场,成为扬州一种新潮流派。
“七弦琴”。俗称古琴,是有三千年历史的国粹,已列为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扬州盛行古琴,在清代形成广陵琴派,著有《澄鉴堂琴谱》、《自远堂琴谱》及《蕉庵琴谱》等。希拉克总统访问扬州时,曾专门欣赏扬州古琴名家的演奏。
平山堂和大明寺,这两个景点是连在一起的,里面到处有耳熟能详的名字,如鉴真、欧阳修、李白等。大明寺里有梁思成设计的鉴真纪念馆,因为鉴真曾主持大明寺。而平山堂是由欧阳修建造的,之所以叫平山堂,是因为这里建于蜀岗之上,地势较高,从这里看出去江南的山与之平。距大明寺不远是个叫西园的园林,是我所见过园林中比较开阔的,粗犷中见细微用心,扬州毕竟距离北国较近,建筑风格也是南北融合的。西园有“天下第五泉”,古色古香的井,井水清冽爽口。
站在运河边,自然会想到瘦西湖。瘦西湖的“瘦”非常妙!不是我身子稍胖而羡慕瘦子,或者说我是男人就想瘦女人。以美人而论,环肥真不如燕瘦;以食物而论馒头倒也不及花卷。西湖是不瘦不胖,太湖我叫他做“胖西湖”,扬州瘦西湖真是又媚又俏!假如天下湖光是一副美人的娇面,太湖就好像胭脂般的两颊——东西洞庭绝似一对酒窝,西湖就好像一对剪水的秋波,瘦西湖就好像夹在翠眉间的一线“眉心俏”!所以这里的景致是纤细的,不是肥大的。“不见塔而有塔意,无山而有山情”的小金山,“不知今夜秦淮水,流到扬州第几桥”的小秦淮都充分的表示扬州风景之纤细!
发明“仁人爱山、智者乐水”的年代一定还没有“园林”一词,只能从野外寻找自己的心灵感应,是受一粒米一佛陀的影响,还是别的?虽然中国的明清园林已经成为中国艺术的最高境界,所有的审美趣味都可以在一个点上触发,所有的技术手段都是无所不用其极,好像苏州园林是中国园林的代表,但真正向前追溯,园林可能当属扬州走在前。
扬州的琼花观,古称后土祠,相传有琼花一株,天姿国色。诗云:“维扬一株花,四海无同类”。还说“天下无双独此花”,故欧阳修在花旁建“无双亭”。
说到园林,不能不想曹雪芹——《红楼梦》,由于在扬州生活过的经历,使得整部《红楼梦》中充斥了扬州的影子,无论是林黛玉的籍贯还是刘姥姥的一句“家去”,所以,著名红学家冯其庸说:“红楼菜实在是扬州菜的体系。”
扬州人很会享受,“早上皮包水,晚上水包皮”。所谓“皮包水”指早上喝茶、吃早点,晚上“水包皮”是指晚上泡澡、洗澡。真是优哉乐哉!扬州历史悠久,物产丰饶,早年盐商的奢华,帝王的巡幸,文人的咏唱,造就了淮扬菜系和扬州的食文化。台湾作家高阳在《古今食事》中以大量史料证明淮扬菜系的形成与奢华宴饮之间的密切关系。当地友人介绍一些传统的淮扬菜经过改良,已经发生了较大的变化,不变的是扬州人对生活的热爱和对传统食文化的情节。
思绪中水文化博物馆前的“水城水骨水灵魂”几个字,竟让我想起“自古扬州出美女”。扬州出美女其实也与运河有关。据说当年隋炀帝来扬州,将全国的美女都集中到这儿。之后,因有了美人的胚子,扬州的人就比其他地方美,女人则更美。
扬州女孩用“小家碧玉”来形容是再合适不过的,她们大多安静恬淡,柔婉可人,闺秀型居多。都说女人是水做的,扬州女人更是如此,她们娉娉婷婷地走向你,如吟诗般的温存软语,似夜莺低声呢喃,让人心醉,这样的柔美女子,更能迷醉男人心,那种柔婉自如的气质如同江南山水一样令人心动。
杜牧“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姓名”,虽然描绘的是历史上扬州“青楼”美女,但都才貌双全、琴棋书画兼备,为历代文人所流连。古代文人对扬州女人有着独到的鉴赏力,秦少游一句“柔情似水”成了多少男子的择偶标准和多少女孩子的努力方向。
她们总把自己装扮得清爽宜人。看到这样的女人,心会变得安静,没有骚动,没有焦灼,静如止水。这些安安静静随时守分的女人,让男人感到熨帖自如、爽心悦目。她们在淡泊中体现出柔情,在矜持中显示出神秘,她们的安宁恬淡,活出了女人有滋有味有声有色的岁月。
扬州因运河而生,运河因扬州而显妙曼。枕河而居,扬州就像一壶清茶,水云缭绕,芬芳至今。“天下三分明月,二分独照扬州”。这指自古至今的扬州,占尽了天下风光的三分之二。
“扬州是一本巨著,要细细读细细品。”扬州一直是古代中国的经济中心。其文化的兴起,源于商业繁荣,当然,商业的繁荣靠的是运河。历代文化名流,不是生于扬州就是到过扬州,如唐诗名家中,就有一半以上如此。李斗在《扬州画舫录》中写道:“四方贤士大夫无不至此”。他们纷至踏来,用大量诗作、文章、书画、音乐等来充实扬州文化,也宣传了扬州文化。仅近代编录的《扬州历代诗词》,就近两万首,作者二千六百余人。
运河水川流不息,它留给我们的绝不仅仅是繁荣,更多的是对前驱者的崇敬和时不我待的紧迫感。走近运河,解读历史,感受文化的浩瀚与沧桑,总有一种沉重而又悠远的历史情结,萦绕心头,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