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僧人在一旁看得真切,是高杰使了个勾脚弹出腿。他赶紧从卫士腰间抽出佩刀扑向高杰。这时高杰已挺身站起,仗剑在手亮出了门户,拉开了架势。
二僧对看一眼甚觉奇怪,心中说,明明看他喝了茶水,这蒙汗药为何对他不管事?二僧怎知,高杰已将得到的那包解药一同喝下。此刻不容多想,二僧摆刀抢先发起了进攻。高杰执剑相迎,双方一接手一过招,尚杰心中立刻沉重起来。俗话说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这二僧显然是武林高手,只怕自己难以取胜。事已至此,为了保住东丹王,也只有硬着头皮迎战了。
这一场厮杀,果然是势均力敌,双方直斗了二百多回合,仍杀得难解难分。躺在地上装昏的耶律羽之,急得心如滚油煎,真恨不能爬起来助二僧一臂之力。高杰力敌二僧,武艺之外靠的是一腔正气。但是三百回合后,他已气力不支,脚步慢下来,前胸后背肩头已多处带伤,遍身血迹。眼看就要丧命于二僧刀下,羽之心中这才安定下来。可是就在这时,高杰宝剑一指,一招白蛇吐丨目,胖僧人向后一闪躲过剑锋,但同时“咔嘣”一声响,一支袖箭已贯进胖僧咽喉。说时迟那时快,高杰又一招回头望月,剑锋指处又一支袖箭射中瘦和尚肩窝,箭头之药立即发作,瘦僧人身子一软立时瘫坐地上。高杰这后发制人,堪称出其不意,对手眼看获胜必定大意,绝想不到会发暗器。如若开打就使,很可能被对手躲过。
高杰连伤带累,已是气喘吁吁勉强站立,他用宝剑拄地怒向瘦僧人:“说!你是受何人指使?”
瘦僧人已不能动弹,自知难活,干脆眼睛一闭等死,一言不发。高杰想了想踉踉跄跄挨到后边,取来解药和凉水,待回到偏殿发现瘦僧人已经死了。他心中有数,箭药致死最少还需一个时辰。看看躺倒在地的羽之,身躯微微蠕动一下,立刻明白了,这是羽之为灭口做了手脚。高杰强自支撑着将解药调开,为耶律倍灌服下去。少顷,耶律倍苏醒过来,一看面前的情景便拜:“高杰,多亏你救了我的性命!”
高杰慌得回拜:“王爷,别这样……”他已力气耗尽,身子一软瘫倒在地。
耶律倍慌得不知如何是好,他见高杰满身是伤尚在流血,忙找来携带的刀创药,剪开高杰血染的征衣,未及上药他便呆住了,下意识地惊叫出声:“女人!”至此,耶律倍才知,这个在自己身边已一年多的贴身卫士,竟是女扮男装,心下暗暗称奇。想起一年多的相处,不禁油然而生爱意。
回到东丹,高杰经不住耶律倍如疯如痴的恳求,答应做了东丹王的贵妃。新婚之夜,盛装的高杰越发显得天然俏丽、妩媚多姿,而她又多了几分英俊之气,全王府上下无不啧啧称羡,人们背地里干脆称她为高美人了。
婚后,东丹王耶律倍在他这个渤海夫人高杰的辅佐下,兴修水利,发展农桑,开拓贸易,广招贤能,使东丹国很快呈现出一派繁荣景象。与此同时,还悄悄扩大了军队,严格操练,国力大大加强。这些情况耶律羽之都报到了上京,使辽太宗耶律德光大为不安。耶律德光又对东丹王采取了新的行动。
这一日,东丹王与高美人正在校场阅兵,内监突然从上京来到,宣读太后懿旨,要耶律倍在太后寿诞前带长子兀欲赶到京城,以慰太后思念。高杰当即劝阻,认为这是太宗的圈套,绝不能去自投罗网。但是耶律倍确信太后不会加害于己,太宗也不敢逆太后意愿行事。因此,还是携子如期赶到了上京。
耶律倍到京之后,才知太后懿旨乃德光为骗他父子进京假传。他急切要见到太后求得保护,但已遭软禁,行动失去了自由。耶律倍身临绝境,才后悔未听高杰之言,然而为时已晚。终朝愁眉苦脸,茶饭难咽,只有长吁短叹。
兀欲见状说:“父王,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要想法闯一条生路。”
“你看这卫士重重,戒备森严,”耶律倍又叹口气,“如之奈何?”
“父王,儿有办法。”兀欲附在耶律倍耳边,如此这般一说。
耶律倍听后,喜得他抱住儿子双肩:“王儿,你有此胆识,将来何愁夺不回皇位?”
入夜之后,耶律倍将木椅立到桌案之上,然后踏上木椅,兀欲再踏上他的肩头,双手已经够到屋顶,伸手移开房瓦,兀欲往上一扒,耶律倍用力托起他双脚,兀欲便爬上了房顶,回头嘱咐一句:“父王,听儿的好消息。”便转身离去。
兀欲蹿房越脊,按父亲指点的方向,很快找到述律太后的宫室。正值七夕夏夜,述律恰在院中纳凉,兀欲正要下去,一串宫灯引太宗来到。
述律吩咐看座,然后动问:“你来想必有事?”
“禀太后得知,儿接羽之密报,东丹王招兵买马,积草屯粮,意欲兴兵作乱。”
“有那么严重?”述律不信,“你已登皇位,何必放不过他?”
“母后有所不知,东丹王新收的高美人,乃原渤海国逆臣之女,是她欲借东丹王之手报仇,东丹王也不甘于臣下。”
述律思忖一下:“你告诉羽之,注意观察,要访得确实有真凭实据再报,我不听捕风捉影的消息。”
“母后,羽之所奏千真万确,东丹王已起兵在即,儿为防天下大乱,以假母后之名召他父子进京……”
“你,大胆!”
德光赶紧跪倒:“母后恕罪,儿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述律忍住气:“你想把他们怎样?”
“为保天下长治久安、母后不受惊吓,赐死。”
“不可!”述律当时回绝,“骨肉相残,万万不可!”
“东丹王不除,天下必然大乱,儿臣不保,母后也有性命之忧!”德光叩头苦苦哀求。
述律感到有几分道理,有些动心:“你暂且不要加害于他们,容我思之。”
德光觉得有望,知趣地退下。待他走远,兀欲不失时机下来,扑到院心跪倒:“孙儿与祖母太后叩头。”
述律突然之间吃了一惊:“你是哪个?”
“孙儿乃东丹王之子兀欲是也。”
述律令宫娥打起灯笼仔细辨认,果然不差,禁不住张开双臂:“我的乖孙孙,快近前来。”
兀欲假依在述律怀中,讲述了来京经过,讲述了父亲对祖母的思念,讲述了寿礼如何被内监抢走,讲述了被软禁……直说得述律心肠变软,下决心放耶律倍生还。
寿期一过,述律就放耶律倍出京。德光不敢有违母后意旨,爽快地答应,他另怀鬼胎地说:“儿观母后甚喜兀欲,何不留在身边,以享天伦之乐。”
“皇儿之言甚合吾意。”述律高兴得不住点头。
耶律倍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他明白这是德光留下兀欲变相做人质,但述律一言既出绝难更改,只好故作不知,假意欢喜,嘱咐儿子孝敬祖母。
德光在述律面前又做个姿态:“儿要亲自为兄王送行。”
述律大为赞许:“这才不失兄弟的手足情谊。”
耶律倍忍住别子之痛,大费猜疑地由身为皇帝的德光陪同离开宫院,车驾径出皇城北面拱辰门。耶律倍诧异地勒住马:“万岁,错了,应走东面安乐门。”
德光微微一笑:“兄王在朝期间,朕已将家小接到东平府了。”
“你……”耶律倍忍住气,明白这又是防范自己的一项措施,“为何不同我商议?”
“朕这是一番好意,东丹离上京太远,今后我们弟兄相见就方便了。”德光又说,“兄王放心,耶律羽之会把一切都安排好,王府会比东丹时还要宽敞。”
一切都已成为事实,耶律倍还能说什么呢?现在他只想尽快见到高杰,因为他心里乱极了,急于要听高杰的主意。耶律倍马不停蹄赶到东平,又直奔陌生的王府。快步奔入后宅,撞见羽之惊慌失措跑出。看见耶律倍既不停步也不见礼,反而更加如飞离去。耶律倍正自诧异,又见高杰怒冲冲手提宝剑追出。他急上前问:“夫人,出了什么事?”
高杰收起剑:“王爷回来了!羽之这厮竟然来调戏我。”
“这畜生!”耶律倍怒不可遏,“集合卫士,待我去宰了他!”高杰劝道:“不可,且从长计议,如今更不比在扶余城了,你这个东丹王已有名无实。”
“我真不明白,我以天下让主上,今屡屡见疑。”耶律倍讲了在上京的经过,“夫人,怎么办才是?”
高杰未及回答,手下人报告,耶律羽之已率亲信飞马出城直奔上京去了。高杰不觉点点头:“他这是做贼心虚,跑去万岁那里恶人先告状,他这一走正好给我们一个出走机会。”
“出走?”耶律倍不解地问。
“对,王爷要想保全性命,只有避难投奔中原。”高杰毅然说出了深思熟虑的打算。
耶律倍伫立良久,感到除此之外再无别路可走。唯一不放心的就是长子兀欲,但想到述律对其钟爱,料到不至于有生命危险。他无奈地叹口气:“想不到不为人主为民亦不能,还得远离故土亡命异邦。”
930年11月,东丹王耶律倍带着家眷随从和最宠爱的高美人,用船装载积藏于医巫闾山望海楼的大批珍贵书籍,从闾州境内人渤海,登船去投奔后唐。临行之际,他命随从立巨木于浅海上,亲自刻诗一首:
小山压大山,
大山全无力。
羞见故乡人,
不如他国去。
雾海茫茫,几叶木舟如浮萍在狂涛中沉浮。水天无际,无人知晓东丹王的前程是吉是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