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7年11月,在述律太后一手操纵下,耶律德光通过传统的柴册礼形式,登上了皇帝宝座,是为辽太宗。而太子耶律倍,仅仍保留了“东丹王”封号,被称为“让国皇帝”。
耶律倍对此倒是想得开,依然无忧无虑地生活,每日里饮酒赋诗弄箫抚琴,颇为逍遥安逸。
这天,他在房中作画,正画到兴致浓处,背后伸过来一只手,将他画笔劈空夺去。回头看,笔在贴身卫士高杰手里。若换别人对这种恶作剧定然大怒,而耶律倍为人随和,只淡淡一笑问道:“怎么,你这舞枪弄棒之人,也想试试水墨丹青?”
谁料高杰并未答话,而是将画笔一折两段,抛掷于地。
这使耶律倍大为惊诧,他万没想到高杰竟会如此无礼,对于高杰他是有恩的,渤海国都忽汗城城破之日,兵部侍郎高行健不肯降,兵败后全家被绑至市曹问斩。高杰挣开绳索逃走,被耶律羽之追得走投无路之际,乱撞闯入耶律倍住处。耶律倍生来心地善良,见高杰年轻英俊,就全力保护下来,后来见其武艺颇精,便收作护卫。渐渐地,又发现高杰不只好武艺,而且有文才、通音律,深得耶律倍喜欢,几乎旦夕不能离,就又做了贴身卫士。
高杰一向斯文恭顺,今天为何一反常态呢?耶律倍并未动怒,十分和气地问:“你这是怎么了?”
高杰却是话中带气:“王爷果真是乐不思蜀吗?”
耶律倍怔怔地看着高杰:“你此话又是何意?”
“王爷难道真不明白,你滞留京师会有性命之忧?”
耶律倍不在意地一笑:“我乃万岁之兄,谁敢对我怎样?”
“就是当今万岁放不过你!”
“高杰,平素我待你不薄,你大不该离间我们手足之情。”耶律倍变得严肃了。
“王爷还蒙在鼓里,耶律羽之已与万岁密谋,要加害于你。”耶律倍愣了一下:“我不信,我已将皇位让于圣上,他总不会恩将仇报吧?”
“王爷此言差矣。为夺帝位,父子、兄弟相残古已有之,只要有你在,万岁就难以放心。”
“照你所说,当今圣上早晚必要置我于死地了?”
“这对于万岁乃不二之选。”高杰诚恳相劝,“王爷应立即返回东丹国,远离上京,回到自己地盘,犹如龙进大海虎人深山,万岁就奈何不得你了。”
“不,我不能走。”
高杰冷笑一声:“王爷莫非在等领受天下兵马大元帅一职吗?”耶律倍不胜惊讶:“你,如何知晓我的心思?”
“大元帅之职确很重要,先帝和当今万岁,都是从此职跃登皇帝宝座的。”高杰口气一转,“正因为如此,这大元帅就更不能给你。”
“我把皇位让他,这点面子他怎能不给?”
正说着,内监来传太后懿旨,已册封少子李胡即耶律倍小弟为寿昌皇太弟,并兼天下兵马大元帅。召耶律倍过府贺喜。闻此消息,耶律倍立时呆了,他完全绝望了。
高杰及时劝道:“为今之计,还是保住性命要紧。”
耶律倍这才下决心:“我立即上表当今万岁,请求回转东丹。”“不可,”高杰分析说,“万岁绝不肯放虎归山,王爷须待于李胡的庆贺宴席上,私下同太后说准,万岁要拦挡也无能为力了。”耶律倍信服地点点头,感到高杰之言有理。
当晚,在李胡府邸,盛大的宴会已进行多时,述律太后今天心境极好,半酣之后由宫人伴扶到后院休息。耶律倍瞅准时机,悄悄尾随跟了进去。待述律落座,立刻上前参拜:“儿臣恭请母后圣安。”
述律带笑问:“图欲,你不在前面饮酒,来此做甚?”
“儿臣新得一高丽宝参,不敢擅自享用,特来呈献母后。”宫人接过打开锦匣,述律见一硕大山参,恰似白胖胖的婴儿静卧,不觉大喜:“难得我儿如此孝心,但不知这样罕见宝参从何处而得?”
这一问正中耶律倍下怀:“禀母后,此乃您的孙儿、儿臣之子兀欲,差专骑从东丹送来。”
“也难得你儿孝心。”述律又说,“这孩子自小就讨人喜欢,我已几年不见,提起倒叫人想念。”
耶律倍紧紧抓住机会:“儿臣出来日久,十分思念家人,意欲回归,又恐不能旦夕在母后膝前尽孝。”
述律听得心中舒畅:“你有此孝心足矣,我这里有你弟弟照顾不消挂记,这里国家大事已毕,你也该回去了。”
“儿一定遵母训,回到东丹,再得高丽宝参,即派飞骑送来。”
“图欲,你的孝心可嘉,为娘只嘱你一点,回去之后要安守本分,勿起非分之念。”
“母后放心,儿臣生性懦弱与世无争,有此东丹王位足矣。”
“如此甚好。”
“儿臣明日早饭后向母后拜辞。”
“不必了,收拾一下自顾启程吧。”述律为显示自己的权威,又补充一句,“皇上那里,由我告诉一声也就是了。”
“如此多谢母后!”耶律倍心中窃喜,伏身跪拜在地。未及起身,耶律德光听到羽之报信后匆匆来到。耶律倍不失时机地说,“为兄已蒙母后恩准,明日返回东丹,就便向圣上辞行了。”
德光大吃一惊,赶紧向述律陈词意欲挽回:“母后,兄长在朝正好及时请教。”
“有李胡在你身边,又有为娘,不愁国事遇有疑难。”
德光又想起一个理由:“手足情深,岂忍分离。”
“他离家日久,当更思念亲人。”述律已露出不耐烦,“我已应允他回转东丹,你休再阻拦。”
德光有几分尴尬,但立刻有了新的主意:“母后旨意岂敢有违,为表儿臣对兄长的一点关切之心,派文武全才的羽之去辅佐,任东丹国右次相之职。”
述律未加思索:“如此才显出兄弟情分。”
话说到此,耶律倍也就只有谢恩了。
次日上午,耶律倍带高杰等八名护卫乘马启程,还有一辆马车,装载着太后、皇帝的赏赐和大臣们的馈赠。本来是撑破玉笼飞彩凤,应该是高高兴兴有说有笑,春风得意马蹄轻,可是由于多了耶律羽之并两名随从,这十几人的队伍就变得沉闷了。耶律倍和高杰当然都清楚,羽之是皇帝亲信,派来就是起监视作用的,因此,两人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默默赶路。
下午,红日渐渐西斜,已经行出百余里路程。沿途越来越荒凉,山高林密不见人烟。高杰告诉耶律倍:“王爷,此处恐有强人出没,须加紧赶路,早到村镇歇马。”
耶律倍深以为然,督促一行催马加鞭。岂料羽之等三人反而行得慢了,又不好落下他们,只好走走停停不时等候。耶律倍忍不住说:“右次相,这一带不安全,还请快马跟上,莫再拖延。”
“王爷,为臣久不走山路,大概是闪了腰,甚是疼痛,寻一下处歇息了吧。”
“且忍耐一时,我们总不能在荒山露宿。”
“你看,”羽之高兴地用手一指,“前面有座庙宇,正好借宿过夜。”
来到庙前,只见庙舍半已颓坍,不像有香火的样子。高杰正要告诉耶律倍应继续赶路,却从庙中迎出两个僧人,近前拦住马头说:“过路施主,前方离村落尚远,就请在敝寺安歇,粗茶淡饭草料齐备,房金凭客官随意布施。”
不待耶律倍答话,羽之已下马将缰绳交与僧人:“我是寸步难行了。”
耶律倍如今深信高杰,凡事都听他主张:“你看?”
高杰见这二僧不只强壮,而且面目凶悍,便说:“天色尚不太晚,不妨再赶一程。”
“王爷,前面几十里若找不到人家,岂不没有栖身之地,你为何听一个卫士摆布?”羽之说着,径自走进了庙门。
耶律倍无奈,不敢开罪这位变相的“钦差大臣”,只好率众住进古刹。高杰不便多说,时时留意处处小心,以防遭到暗算。
大家进人偏殿,尚未安顿好,羽之就起身往后面去了,高杰不露声色地暗中跟上。只见一僧人将羽之引进后殿,高杰贴近隔窗观看,发现僧人从瓷瓶中取出一包药,交与羽之喝下。然后二人匆匆走出,僧人去了灶房,羽之去了茅厕。高杰见四处无人迅即潜人房中,手伸进瓷瓶中摸出一包药,打开一看立刻明白了七八分。他袖着这包药回到偏殿,羽之也跟脚进来。
说话之际,二僧送茶来到。给每人满满斟上一碗,室内立刻飘溢出茶叶的芳香。众人早已口渴难忍,耶律倍迫不及待地端起来刚要喝,想想不妥又放下了。僧人见状带头手捧茶杯,慢慢饮下,羽之亦低头猛喝,耶律倍这才放心,大家也都喝起来,很快便将两壶茶水喝干。二僧人看着他们立刻奸笑起来,耶律倍感到奇怪:“你们为何发笑?”
“我笑你死到临头尚且不知!”僧人指点着耶律倍说。
“你们?”耶律倍察觉有异,刚一站起,便感到天旋地转、四肢无力,摇晃一下便昏倒在地人事不知了。
与此同时,高杰、羽之和众人一个不剩,也接连昏倒。二僧放声大笑起来:“好哇!三千两赏银算是到手了!”胖僧人抽出一卫士佩带的腰刀,杀气腾腾向耶律倍奔去,到近前高高举起刀:“东丹王,对不起了,这叫各为其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身后突然有人飞起一脚,正踹中胖僧人臀部。胖僧人立脚不住,往前踉跄几步,被昏倒的卫士绊倒,摔了个嘴啃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