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母亲这么一说,鲁必阿立即准备礼物,带上若干珍贵财宝和男仆、女婢,准备踏上去往阿卜斯部族家园的漫漫征程。这时,妻子幸德对鲁必阿说:
“夫君,就请带上我一起去吧,也好让我看望看望阿卜莱,一观她的俏丽容貌,同时也结识一下村上的妇女姐妹们。夫君,你该知道,你若远去,我会想念你的,而那种思念是让人难以忍耐的。”
鲁必阿即令家仆们备好数顶驼轿,外罩丝绣花缎幔,然后让母亲、妹妹和妻子登上驼轿,并带上本部族的部分头面人物踏上了征程。
鲁必阿一行穿旷野丘山,跃沙漠平原,一路辛苦,终于临近了赛阿德山。鲁必阿派仆佣米夫塔哈去把他到来的消息告诉骑士之王安塔拉。
安塔拉得知鲁必阿的到来,立即飞身上马,带着几个手下人和儿子前往迎接。
安塔拉见到鲁必阿,致意问安,热烈拥抱,亲吻他的眉心,欣喜难抑。到了家中,安塔拉让鲁必阿住在最好的地方,大家欣喜不已。安塔拉立即下令宰牛杀羊,备饭沽酒。片刻后,族王盖斯及其兄弟、叔伯们和族中头人纷纷赶来欢迎客人。宾主坐好,仆人们送上饭菜,大家吃饱之后,又送上美酒,宾主交杯把盏,边畅饮,边交谈。舞女们起舞,乐女们演奏,歌女们引吭高歌,大家沉醉在节日般的欢乐之中。
鲁必阿·本·穆克代姆坐在族王盖斯和骑士之王安塔拉之间。所有人都为鲁必阿的到来感到高兴。鲁必阿看到主人对自己的热情款待,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当场吟诗赞颂安塔拉:
吟歌驱驼来,纵横舒尔拜。
身临赛阿德,心悦笑开怀。
若无安塔拉,建功成意外。
城堡得坚固,众敌不敢来。
阿卜斯有幸,骑士之王在。
猛胆一英豪,大军自叹哀。
舍达德之子,惟你堪依赖。
解忧与排难,青锋剑佩带。
且受我一拜,指路乃期待。
鲁必阿吟罢诗,阿卜斯人无不欣喜若狂,连声感谢鲁必阿的美言和高尚行动。安塔拉立即站起来走上前去,与鲁必阿紧紧拥抱,频频亲吻他的眉心,然后说:
“鲁必阿,好兄弟,凭安拉起誓,你不仅武艺超群,且口齿伶俐。真正值得赞扬的是你呀!”
说罢,安塔拉随口吟诵道:
喜近贵人至,想念之中人。
消息从西来,慷慨照东邻。
手中乌云降,大雨落倾盆。
古今未曾见,如此诚与信。
同生必赞之,欲别泪沾襟。
若道其天性,当言品至尊。
赞颂觉词穷,无一适分寸。
时而战骑士,时而化友亲。
沙场缺少你,战器失利刃。
勇士披铠甲,敌触锋折损。
矛挥见闪电,剑舞霹雳临。
欲知贤兄威,且观肋伤痕。
阅尽今古事,贤兄第一人。
令行禁必止,惟兄命通神。
安塔拉吟罢诗,在场的人无一不感到欣喜若狂。旋即,大家开始举杯向鲁必阿敬酒。
阿卜莱与鲁必阿的妻子和母亲在另一处欢聚,佳肴足食,美酒尽饮。在村中的妇女们见证之下,幸德与阿卜莱结为姐妹。阿卜莱把安塔拉收藏的贵重礼袍赠给幸德及随她一起来的人们,并向他们赠送许多金银珠宝。
就这样,一连十天,天天锦食,日日美酒,歌舞助兴,吟诗谈笑,宾主俱沉浸在节日的欢乐气氛中。
第十一天,鲁必阿请求安塔拉允许他返回家园。安塔拉欣然允诺,并送给鲁必阿大量珍贵礼物。安塔拉一连三日为鲁必阿安排返回事宜,并与妻子——鲁必阿的妹妹上官珍珠共枕同眠四夜,然后将她托付给鲁必阿,又千叮咛万嘱咐一番。鲁必阿跪下亲吻安塔拉的双脚,立誓按照他的叮嘱行事,又走去向族王盖斯及其手下骑士告别,然后踏上回乡征途。
鲁必阿走在路上,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不时地为安塔拉祈祷祝福,衷心感谢安塔拉的殷勤接待,每逢想到安塔拉的善举,心中有说不出的高兴。
当鲁必阿一行人马行至离家乡还有半天的行程时,忽见前方腾起一片烟尘,未过一个时辰,只见烟尘下闪出一哨人马,黑压压一片,布满了荒野、平原和丘山……
[0657]命断荒原
鲁必阿定神望去,但见那哨人马约有五千骑,形似妖魔,个个手握长矛宝剑,人人骑着阿拉伯纯种马。行进在大队人马最前面的那名骑士身材高大,膀宽腰圆,四肢健壮,身披铠甲,活像一尊铁铸的雄狮,或似一块磐石。其余的骑士无不杀气腾腾,好像俯冲而下猎食的苍鹰。当他们走近鲁必阿时,冲着鲁必阿发出一阵可怕的吼声,然后大声喊道:
“喂,自鸣得意的人们,你们向哪里去?你们已被包围,等待你们的是死神!立即抛下你们的驼轿和眷属,赶快逃走吧,免得白白送命!”
鲁必阿的手下人听到喊声,看到铺天盖地的大队人马朝他们开来,对鲁必阿说:
“大事不好,问题严重啊!”
鲁必阿对他们说:
“你们不要害怕!你们只管守住我的背后,让我与他们交手。”
手下人一口答应。鲁必阿立刻打起精神,像一头发怒的雄狮一样策马向着眼前的大军冲去,想让人们知道谁才是真正的骑士英雄。
那是由阿拉伯达黑耶部族骑士组成的一支大军,为首的是一位名唤奈卜涉·本·哈比布的骑士英雄。奈卜涉是一个有名的阿拉伯骑士,足智多谋,背信弃义,一人足以抵挡两千名骑士。
奈卜涉为什么到这里来与鲁必阿相遇呢?原来奈卜涉曾向族王吉斯的女儿幸德求过婚,并与幸德在战场上比过高下,不期被幸德征服,只得悻悻离去,自感不胜屈辱。回到家中,思念之火依旧中烧。数日之后,听说鲁必阿·本·穆克代姆已与幸德结为夫妻,且带着新婚的妻子回返家园去了,心中更加苦闷,难以忍耐。过了几天,奈卜涉又获悉鲁必阿带着妻子、母亲和妹妹以及族中一些人前往阿卜斯部族拜访妹夫、好友安塔拉·本·舍达德。他再也忍耐不住,于是开始做出征准备,一声招呼,达黑耶部族骑士纷纷投奔他来,一支由五千骑士组成的大军很快集结而成,人人身披铠甲,个个手握利器。
奈卜涉得知鲁必阿已经离开族王吉斯·本·迈斯欧德那里,且已踏上了回返家乡之路,他便诈称鲁必阿是他的宿敌,而实际上心中怀着对幸德在战场上打败他的怒火率领五千名骑士跟着鲁必阿的足迹追赶而去。
奈卜涉大军一行穿荒野,越沙漠,通过希贾兹大地,出了盖哈坦人居住的地区,进入阿德南人的家园,终于临近了凯纳奈部族居住的地方。奈卜涉下马问鲁必阿何在,人们告诉他说,鲁必阿到骑士之王安塔拉·本·舍达德那里去了。
听到这个消息,奈卜涉心中感到高兴,一番策划之后,决计将大军埋伏在鲁必阿一行返回家园的必经之路上,以便将鲁必阿俘获。埋伏好之后,奈卜涉便开始打探消息,逢来往的行人就询问一番,不久看到阿卜斯部族方向腾起了烟尘。过了一会儿,烟尘散开,闪出一队人马。奈卜涉定睛细看,看清行进在队伍最前面的就是鲁必阿·本·穆克代姆。
鲁必阿骑马行进在队伍的前面,为与骑士之王之间的友好相处及获得的大批赠礼欣喜不已。正走着走着,忽见众多人马挡住了他们的去路,顷刻之间,陷在了大批骑士的包围之中。
见此情景,鲁必阿毫无惊惧神色,立刻拔剑出鞘,满怀狐疑地朝他们冲了过去,挥矛舞剑,左刺右砍,不到半天工夫,已有上百骑士死在他的利刃之下。
奈卜涉见鲁必阿势不可挡,如入无人之地,不禁大惊失色,把手下部分骑士喊来,对他们说:
“射人先射马呀!你们挥矛刺杀他的坐骑,但期能将鲁必阿斩于马下。”
骑士们听奈卜涉这样一说,一起像死神的差使一样向着鲁必阿冲杀过去,他们策马飞奔,边冲边高声喊叫。
鲁必阿见数名骑士朝自己冲过来,拍马迎战,一时相互拼杀激烈异常,不时有人倒在血泊之中,场面吓人,足令童发变白。敌方骑士们忽而左躲,忽而右闪,使人看得眼花缭乱。鲁必阿不住地追杀敌兵,时而右冲,时而左杀。就在这时,敌方一骑士掷出手中的飞镖,一下击中鲁必阿的坐骑,顿时马失前蹄,鲁必阿从马背上摔下来,倒在了地上。
奈卜涉见鲁必阿倒地,趁机一矛刺伤了鲁必阿的腰部,用力一拉,只见鲁必阿的肠子都被拉了出来。鲁必阿生性顽强,活力充沛,把肠子往肚子里塞了塞,不甘心就此躺在地上,一跃而起,抓住一匹失去主人的战马,飞身跳上马背,策马朝着敌人冲去。一连将十名敌方骑士斩于马下,随后,鲁必阿捂着肚子上的伤口,忍着巨大的疼痛回到母亲身边。
母亲、妻子见鲁必阿受了重伤,手下人也看到鲁必阿痛苦难耐。他们都想冲过去和敌人拼杀一番。鲁必阿急忙对他们说:
“你们不要去,因为他们人多势众,你们会白白送死的。”
大家听后,意识到敌人会来劫持母亲和幸德,到那时,除了幸德,谁也难逃一劫。情况既然如此,又该怎么办呢?鲁必阿对母亲和妻子说:
“如果你俩落入敌人的手中,我现在有伤在身,是没有能力救你们的。我会因此忧愁而死,甘落耻辱下场。”
鲁必阿沉思片刻,喊来仆佣米夫塔哈,对他说:
“米夫塔哈,你立即赶着骆驼,带着我的母亲和我的妻子离去,免得落入敌手。只要我能骑在马上,就能为你们断后,防止敌人追赶。”
母亲听儿子这么一说,咬住自己的手腕,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此时此刻,母亲、妹妹和妻子都相信,只要离开了鲁必阿,必会落入敌人手中。
鲁必阿见敌人大军冲来,想劫持女眷,他便立即手握长矛上前阻击,直到亲人们一行进入了旷野。这时,母亲大声喊道:
“哎呀,多么不幸啊!鲁必阿抛开了自己的家人和眷属。”
敌军退去之后,鲁必阿听到母亲的喊声,迅速回到母亲身旁。他对母亲说:
“妈妈,我不会抛开你们的,除非凶鸟在我的头上盘旋。凭安拉起誓,那会使我感到很难过。不过,安拉自有安排,不用担心。”
说罢,鲁必阿哭了起来,边哭边诉,痛苦不堪,心想怎么能够让自己尸抛荒原呢!于是吟诵道:
阿母快离去,当赶死神前。
此处多少难,由己铁肩担。
回庄哭骑士,孤胆肝肠断。
吾妻亦当知,夫命一线悬。
勇武难抵挡,天命降人间。
当求骑士王,猛狮来救援。
告诉安塔拉,为友报仇冤。
因遭众兵围,寒光繁星闪。
肠露靠手塞,众睹泪潸然。
身处旷野中,乌鸦盘空旋。
母亲听后,只觉撕心裂肺;妹妹和妻子心惊胆战。母亲哭吟道:
明月多不幸,未圆被遮掩。
挺拔豆蔻树,无缘遭斧砍。
一世情谊真,顷刻化仇怨。
大帐立柱倾,亲家亦疏远。
此去何时回,莫非难相见?
母亲吟罢诗,抓破自己的脸,咬破自己的手腕,意识到儿子此去难以回还,心中痛苦不堪,望着骑在马背上的儿子,只觉天狭地窄,透不过气来。妹妹和妻子见此情景,不住地批打自己的面颊,撕扯自己的衣裙,眼泪簌簌下落。母亲哭喊着说:
“儿子啊,我的心肝儿,我的宝贝儿,你远离我而去,使我难以忍耐内心的痛苦。儿子啊,你是远离故土、亲友的异乡客,你将走上战场与骑士拼搏。我在何处还能得到儿子的关照、同情和怜惜?”
说到这里,母亲吟诵道:
我为儿泣泪,声随鸽子啼。
大地抱儿时,母埋痛苦里。
夜下难入梦,不辨坐与立。
我该怎行事,明示还求你。
愿主降祥云,不离儿墓地。
常洒及时雨,权作泪淋漓。
鲁必阿听罢母亲吟诵的诗句,禁不住泪水簌簌下落。他说:
“母亲、幸德、妹妹,你们快走吧!我们的乡亲就在不远的地方等着你们,我来保护你们平安撤离,快去寻求亲人援助我们。”
说罢,鲁必阿把肠子塞进腹里,抖擞精神,准备回返与敌人拼杀。他哭着呼喊道:
“喂,米夫塔哈,你快赶着骆驼,护送着驼轿上路吧!”
随即,鲁必阿调转马头,向着敌人的大军冲杀过去,不大一会儿,又有十名骑士丧命在他的长矛之下。
鲁必阿仍然放不下心,策马追上母亲的驼轿,听到妹妹喊着“好残酷的争斗啊”,而妻子则呼喊着“好耻辱呀”,母亲则喊着“难道没有人来救救我们?”鲁必阿听后,安慰母亲一番,要她们只管放心,劝她们不要再哭。他说:
“母亲,给我一口水喝,我觉得我的肝里像着了火一样,烧得我难受。”
母亲把水袋递给儿子,然后说:
“孩子,在这种情况下,水是没有用的。”
听母亲这样一说,鲁必阿泪水夺眶而出。随后,他仍然调转马头,像愤怒的雄狮一样,向着敌人的大军冲了过去。不过,大限来临,人力无可奈何。鲁必阿不顾危险,片刻便冲到了旷野中,但没有看到援军到来。
敌人的大军见鲁必阿返回,便一拥而上,激烈拼杀开始。米夫塔哈赶着骆驼,护卫着驼轿前进,望见鲁必阿在全力阻挡追来的敌军,便加快了脚步,时隔不久,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了敌人大军的视线之中,平安回到了凯纳奈部族家园。
敌人大军终于被鲁必阿击退,纷纷夺路逃遁而去。此时此刻,鲁必阿已感疲惫不堪,只觉阵阵气短,渐渐尝到了死亡的味道,不多时靠着自己的长矛,仍然骑在马上,灵魂离开了躯壳。未逃的敌军骑士眼看鲁必阿趴在马背上,一动不动,但没有一个人敢接近他,仍怕自己命丧在他的马前……
[0658]登门求助
达黑耶部族骑士见鲁必阿待在马上一动不动,遂相互议论说:
“我们何不搭弓射他一箭呢?”
于是,一骑士走上前去,拉满了弓,一箭射在了鲁必阿的马腹上,那马一扬蹄,鲁必阿落马倒地。他们走去一看,不禁大惊,原来鲁必阿早已气绝身亡。奈卜涉站在鲁必阿的头一侧,深为自己未能追上那几顶驼轿感到遗憾。他说:
“鲁必阿啊,你的母亲成了丧子之母,你的部族和你的亲人永远失去了你这位英雄。你为保护你的母亲和妻子而失去了自己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