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近人词如复堂词①之深婉，彊村②词之隐秀，皆在吾家半塘翁③上。疆村学梦窗，而情味较梦窗反胜。盖有临川④、庐陵⑤之高华，而济以白石之疏越⑥者。学人之词，斯为极则。然古人自然神妙处，尚未梦见。
【注释】
①复堂词：谭献的词集名称。
②疆村：即朱孝臧，一名祖谋，字古微，一字藿生，号沤尹、上疆村民，归安（今浙江省湖州市）人。近代词人，校刻有词集丛编《疆村丛书》，著有词集《疆村语业》等。
③半塘翁：即王鹏运，字佑遐，一字幼霞，自号半塘老人，晚年又号骛翁、半塘僧骛，临桂（今广西桂林）人。清末词人，校刻有词集丛编《四印斋所刻词》，著有词集《半塘定稿》等。
④临川：即王安石，字介甫，晚号半山，临川（今属江西省）人。因其籍贯临川，故以“临川”代指王安石。北宋政治家、文学家，著有词集《临川先生歌曲》，一名《半山词》。
⑤庐陵：指欧阳修。
⑥疏越：疏朗流畅的意思。
【译文】
今世的词中，谭献的词深情婉约，朱孝臧的词含蓄秀拔，它们的成就都在我家王鹏运的上面。朱孝臧学吴文英写词，但词的情味比吴文英的词更好，具有王安石词、欧阳修词的高尚清丽，又兼有姜夔词的疏朗畅达。今世词人的词，以他的成就最高。但是，古人自然神妙的地方，朱孝臧仍然连做梦都没梦见。
【评析】
在这一则，王国维谈论了谭献、朱祖谋、王鹏运三个词人的词。虽然他们三个人之间有水准高下之分，但都未被王国维列入本色词人之列。由此可见，王国维有强烈的尊体之心。
谭献、朱祖谋、王鹏运三个词人的词究竟被列入哪一类呢？王国维将其纳入“破体”的范围。可能是语涉“近人”，王国维出语颇为讲究。先是评说谭献词“深婉”，朱祖谋词“隐秀”，并将他们均置于王鹏运之上。在谭献与朱祖谋之间，似乎朱祖谋略微高一筹。
朱祖谋是晚清师法吴文英词的引领者。王国维此前对吴文英词极度贬斥，他对朱祖谋词的贬斥也当在情理之中，但是出乎意料的是，王国维认为朱祖谋的情味在吴文英之上。这是为什么呢？王国维认为，朱祖谋虽然在大的方向上不离吴文英，但也不限于吴文英一家，也把王安石、欧阳修的“高华”和姜夔的“疏越”融入他的词中，最终形成了他独成一家的特色。
所谓高华是指声调高逸；所谓疏越是形容余韵不绝。这样的话，学人之词也部分具备了传统词体的若干特征。但是，学人之词毕竟以“学”为基本特色，才学的张扬与性情的抑制不可避免会产生一定矛盾，如此要在学人之词中追求“自然神妙”就难以追寻。
【参阅作品】
卜算子·咏梅
（南宋）陆游
驿外断桥边①，寂寞开无主②。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③。
无意苦争春④，一任⑤群芳妒⑥。零落成泥碾⑦作尘⑧，只有香如故⑨。
【注释】
①驿：驿站。古代大路上的交通站。
②寂寞：冷清。无主：没有人过问。
③更著：又加上。
④无意：不想。
⑤一任：任凭，不在乎。
⑥群芳：普通的花卉，此处喻指政界中的群小。
⑦碾：轧碎。
⑧作尘：变成灰土。
⑨香如故：香气还是照旧不消失。
【鉴赏提示】
这是南宋诗人陆游的一首咏梅词。他采取拟人化的手法，用梅花比喻自己，借以表现他的信念和品格。饱受摧残、孤芳自赏、化粉犹香的梅花是陆游的自我写照。他出于爱国热忱，坚决主张武装抗金、收复河山，却一再受到朝廷中主和派的排斥和打击。但是，陆游坚守信念，百折不挠，直到85岁高龄临死之前，还念念不忘收复故土，写下《示儿》诗，要他儿子“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对南宋词，除了辛弃疾词外，王国维一概持批评态度，认为没有意境。更有意思的是，学习南宋词人吴文英的清朝词人朱祖谋，因兼学了北宋词人的词法，也被认为高出吴文英一筹。南宋词除了辛弃疾词外，真的无一值得欣赏吗？我们在欣赏此词时，可以运用王国维的相关词理进行考察，看看它是否有资格让人另眼相看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