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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敌友:与越国的恩恩怨怨(4)

范蠡的这一说法打动了文种,或者说,是与文种不谋而合。文种当时在楚国虽然比范蠡混得强,可他也觉得以自己的能力,再这样在楚国混下去也很难出人头地,毕竟自己的这个贵族身份没有那么显赫,很难在众人当中凸显出自己。二人当即决定出山,找一个合适的国家和赏识他们的君主前去辅佐,建立一代功业。

打定了主意,文种辞掉了自己县令的工作,二人先是来到了较为发达的吴国。可还没等摸进宫殿,二人已经知道,同为楚国贵族的伍子胥已经先他二人一步来到了吴国。二人知道他们很难与伍子胥共谋大事,就悄悄地离开了吴国,来到了越国。越王勾践十分欣赏他们二人,便重用了他们。初到越国,二人还与越国的地产贵族产生了尖锐的矛盾,我们前面提到的在夫椒之战中军队的总指挥石买大人,便是越国的旧贵族。当时这二位的地位应该还赶不上越国的旧贵族们,可是夫椒战败,文种凭一己之力将越国从被吞并的危险中挽救回来,再加上范蠡与勾践一起入吴为奴,这使勾践归国后,二人的地位不再可以被撼动。

可以说,范蠡、文种在越国相当于吴国的申公巫臣加上伍子胥,没有这二位,越国可能在夫椒之战中就被吴国吞并了。另外,范蠡、文种虽然不像当年申公巫臣那样通过外交身份援助吴国,光明正大地向吴国输入先进的军事思想和军事打法,但他们二位都来自当时比越国发达一万倍的楚国,自然能给越王勾践带来那些旧贵族想破了头也想不到的新信息。

《国语》中记载,公元前490年,越王勾践归国后,曾经对范蠡说过这样的话:“不谷之国家,蠡之国家也,蠡其图之。”就是说,我的国家就是你范蠡的国家,你要好好规划它。于是范蠡帮助勾践提出了著名的二十年大发展计划:“十年生聚,十年教训。”这两句名言一直到今天,人们还在使用。所谓“十年生聚”其实指的是人口政策。在冷兵器时代,尤其是春秋那样生产力比较落后的年代,打仗靠得其实就是人和粮食,没有人,没有粮食就无法组织有效的部队,没有部队,那还谈何复仇?所以范蠡为勾践提出的第一条复国之策便是大量繁衍和吸纳人口,这才是强国的根本。《国语》中记载了人口政策的具体内容,概括起来就是年轻男子不可以与年老的女子结婚,年老的男子也不可以和青年女子结婚;女子十七岁不嫁,男子二十岁不娶,他们的父母都要受到刑罚;生下男孩奖励两壶酒,一条狗,生下女孩奖励两壶酒,一头猪;家里有临产的妇女要报告政府,政府派医护人员守护;生下三胞胎国家给配一名奶妈,生下双胞胎国家给发孩子的口粮。总结起来其实就是:强行早婚,奖励早育、多生。另外对于外来人口也有相当优遇的政策,规定对于前来投奔的四方之士,一定要在庙堂上举行宴享,以示尊重。

“十年生聚”的人口政策为越国的繁荣奠定了基础,十几年后越国出兵八万围困姑苏城,这么庞大的军队数量显然要比勾践刚刚归国时越国的总人口还要多。有了人口,就要搞经济,范蠡在经济方面的思想很接近道家的“无为而治”,他建议勾践免掉农民的赋税,这样农业产量自然就会增加,国家自然就会富裕。这其实就是老子在《道德经》当中提到的“治大国如烹小鲜”的治国理念,烹小鱼不能用大铲子来回搅和,那样就会把鱼弄碎,也不能火太旺,让水过分沸腾,更不能加入太多的作料,使味道过于浓重。治理现在的越国,就要像烹饪小鱼一样,不去折腾百姓,而是“文火慢炖”,让老百姓自己发展。于是,勾践一下子免掉了农民十年的赋税,这样大大提高了农民耕种的积极性,因为每一分收获都可以直接揣进自己的腰包。十年以后,每家每户都积累了三年的口粮。

人口增加了,经济搞好了,接下来的“十年教训”指的就是文明化、军事化了。教训不仅指对老百姓的教育教化,更主要的是组建军队、训练士兵。范蠡的军事思想也很高超,他练兵、打仗讲究审时度势,观天文、察地理,并且深谙阴阳消长之道。他带出的兵不但士气高昂,最厉害的是个个懂得搏击之术,这是因为范蠡为越国的士兵请来了越女、陈音二位教练。越女是中国历史记载中第一位懂得武术的奇女子。根据《吴越春秋·勾践阴谋外传》的记载,越女提出了“剑道”的概念,她以《周易》及《老子》的思想阐述剑道,讲究阴阳开合、攻守交替、静若处子、动若脱兔,从理论到技术,从战术到心理全面论述击剑要领,辩证地看待剑术中的快与慢、攻与防、虚与实、内与外、逆与顺等关系,并且提出若能将剑术练好,则可以“以一当百,以百当万”。而陈音则是当时最厉害的“神射手”,《吴越春秋》中记载了一大段他与越王勾践的对话。他向勾践讲述弹弓、弓箭的起源,弩的作用原理,以及最重要的“正射”箭术之道时说:“左手若附枝,右手若抱儿,举弩望敌,翕心咽烟,与气俱发,得其和平,神定思去,去止分离,右手发机,左手不知,一身异教,岂况雄雌?”勾践的军队被陈音教导了短短的三个月,便人人能通弓弩之巧。有了这二位教练的培养,越国军队的战斗力得到了大幅提升。

另一位和范蠡一起前来侍越的大夫文种,虽然在历史上的名气没有范蠡大,但对越国发展做出的贡献可是一点也不能小视。文种为越王勾践提出了最有名的“伐吴九术”,见于《越绝书》,具体如下:

第一,要重祭祀,尊敬天地、鬼神。第二,要赠送给吴王夫差大量的钱财,以麻痹夫差,让其对越国掉以轻心。第三,向吴国借粮,还粮时用蒸过的大谷,这样吴王看到越国换回来的谷子这么大必然会发给农民耕种,可这样的种子种下去并不会有收获,这样就会导致吴国的内部粮饷空虚。第四,是给夫差送去美女,让夫差整日沉浸在酒色笙歌当中,丧失斗志。这一条是由范蠡完成的,范蠡可以说是超规格完成了任务,他在溪边发现了正在浣纱的中国古代四大美女之一的西施,并把西施送给了吴王夫差。西施很好地完成了越国赋予她的任务,麻痹了吴王夫差的意志,葬送了吴国的前程,并且在民间传说中,她最终与范蠡泛舟于五湖,二人终成眷属。第五,赠送能工巧匠,引诱吴王广修宫室、高台,耗费吴国的财力民力。第六,贿赂吴国的重臣,令他们败坏朝政,腐朽吴国的政治体制。第七,离间吴王的重臣。事实上这一条计策也得逞了,吴国头号重臣伍子胥后来被吴王夫差赐死,这其中必然有着越国人的缘故。第八,充实粮草,积蓄国家财力。第九,铸造武器,训练士兵,伺机伐吴。

由此可见,文种的“伐吴九术”中只有三条提到越国自身应该如何发展,而更多的是如何陷害吴国,让吴国自己犯错误。文种不单是可以以阳谋治国的栋梁之才,还是一个懂得运用手段伎俩陷害对手的阴谋家。这些计策在越国准备伐吴的后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夫差完全被越国的招数所迷惑,顺着越国的陷阱一步一步走向了自己的坟墓。

文种的伐吴九术虽然功效卓著,大大地打击了吴国的实力,最终被越国一举灭掉,可也为自己的结局埋下了伏笔。不得不说,这些计策有的太狠毒,比如把谷子蒸熟了还给吴国这一条,这不光是削减吴国国力的问题,它所带来的副作用实在太大了,这会导致多少吴国的老百姓一年到头颗粒无收,严重者还可能面临饿死的危险。勾践在使用的时候也是暗自心惊,而且对文种的为人也重新有所认识,毕竟,如果一个人的内心光明坦荡、正直、富有爱心,对付敌人的时候也不应会想出这样阴险毒辣的手段吧。

从文种的这些计谋当中可以看出,文种是一个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人,这一点,恰恰和勾践本人很像,不要忘了勾践那次檇李之战是如何取胜的,就是依靠着不择手段的战术,他完全没有考虑那些怀着必死之心冲进吴国战阵的死士们生命的价值。所以说,勾践本身就是一个阴谋家,一个阴谋家在利用另外一个阴谋家为自己做事,当功成业就、目的达到的时候,他是无论如何不会允许这个人还在自己身边的。于是,越国灭吴之日也就是文种的生命终结之时。当勾践率领着大军逼死了吴王夫差,凯旋以后,很快就赐给文种一柄剑和一封信,信中说道:“你给出的九条计策只用了四条就灭掉了吴,其余的五条您应该去献给故去的先王。”于是,文种含恨自刎。虽然这赐死过程中的细节是小说《东周列国志》的桥段,但这样猜测性的描述却很符合历史事实当中勾践的性格。

越国的第三位功高至伟的人物计然则显得有些神秘。计然是司马迁《史记·货殖列传》里面所用的名字,在《吴越春秋》和《越绝书》当中都称其为计倪。另外还有一本专门记载计然与范蠡的书,叫做《范子计然》,相传为范蠡所著,可惜该书的原本没有流传下来,只能从其他的一些书籍所引用的文字中略窥其内容。根据残本《范子计然》的记载,计然姓辛,名文子,是晋国的流亡公子,因为他善观自然、通阴阳,对别人的想法或者事情的发展方向总是能未卜先知,所以才得了一个号叫做“计然”。

计然并没有长期供职于越国,他和吴国的将军孙武有点像,应该属于越国的客卿。计然喜欢泛舟于江河湖海,有一次南下到了越国境内的时候碰到了范蠡,并且收了范蠡当徒弟。后来在范蠡的举荐下为越王勾践出谋划策,帮助越国强大。计然最有名的便是他的富国“七策”,从经济学的角度论证了越国强大的方式,范蠡只用了其中的五条就将越国治理得兵强民富,而剩下的两条帮助他从越国退隐以后,摇身一变成为当时闻名世界、富可敌国的大商人。因为范蠡只用了五条,所以见于历史记载的也就只有五条,这五条理论即便在今天,也仍然是很好的政策:

论其有余不足则知贵贱;贵上极则反贱,贱下极则反贵;贱买贵卖,加速周转;贵出如粪土,贱取如珠玉;旱则资舟,水则资车。

第一条论证了供求关系对商品价格的影响,如果一件商品的市场情况是“有余”,也就是说供大于求,它的价格必然贱,反之如果“不足”,那它的价格必然很高。第二条说供求关系对商品价格影响背后的原因,任何商品如果价格昂贵到了极致,那么未来必然会走下坡路,反之,任何商品如果价格便宜到了极致,那么未来也必然会走上坡路。这条原则从今天的蔬菜市场就能看出来,同样一种蔬菜的价格总是低几年、高几年,原因就是当它便宜的时候,菜农们都不愿意去种它,几年后必然就会导致供不应求,价格就会提高;而当价格提高的时候,菜农们又会蜂拥种植,这又势必导致供大于求,价格又会跌落。

第三条其实是几千年来工商业的基础经营之道,把产品低价格买入,高价格卖出,这样做的速度越快,资金周转得越快,盈利就会越多。任何资本经营都需要原始资金,也就是所谓的“本金”,这个本金的数量是固定的,任何一个人或者一个企业都不可能有无限的本金。用本金买来的东西再加价卖出去,这就会产生利润。有些人总是想等到货物的价格到了最高点才出手,这样赚取的利润才最大,其不知想要实现利润最大化的正确方法是应该利用有限的本金多次买卖,这样多次的利润加起来会大大超过一直等到货物的价格涨到最高点的时候一次性出手的利润。这个在今天的证券市场中表现得最明显,当一只股票迎来长时间的上涨期,也就是所谓“牛市”的时候,低价时候持有,但一直等到最高价格才卖掉的那些人赚的并不是最多的,而波段操作的人才赚的最多,因为股票在上涨的过程中不可能每天都是上涨,一定会涨涨跌跌,这样分开几次操作的人,才能将利润最大化。这也就是计然所说的“加速周转”的道理。

第四条是提醒商人在做生意时的态度和原则,商品就是商品,任何商品即便是闻名世界的奢侈品对于商人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赚钱的工具。那么,商人在做生意的时候就绝对不能对商品有偏见,不能带有个人感情色彩。出于对商品的个人喜好,该卖的时候不卖掉,不该出手的时候急于出手,这都是不行的。计然提出的这第四条直到今天依然是适用于商人们的准则,收藏是收藏家们干的活,商人只负责倒买倒卖,再喜欢的东西只要价格合理,就应该果断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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