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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公元九四七年(4)

刘知远大喜,先遣史弘肇率兵攻讨代州,以除肘腋之患。史弘肇领命出军,抵达代州后,一鼓而攻陷州城,将辽帝任命的代州刺史蒋瑰斩首示众。

此时,刘知远称帝的消息已经传遍天下,潞州巡检使王守恩、判官高防、节度副使赵行迁首先举潞州归附,紧接着又有十几个藩镇举旗响应,更有不少藩镇发动变乱,尤以相州、晋州、澶州为最。

首先是相州。滏阳人梁晖率领数百人对抗辽人已有半年多,闻听刘知远称帝后,当即密遣使者至太原,想要归附。刘知远正准备遣人迎接,磁州刺史李谷却突然送来密表,建议梁晖直接袭取相州。刘知远大呼妙计,即遣使命梁晖相机行事。梁晖侦知,耶律德光新任命的节度使高唐英尚未到达相州,相州又存放着很多兵器,而且守备不严,便连夜率其部属抵达相州城下,先命几位壮士翻越城墙,打开城门,然后一拥而入,直奔辽军军营,将犹在睡梦中的数百名辽人兵士杀死。但是,辽军守将却突围逃走。梁晖就这样占据了相州,自称留后,上表太原,奏明原委。

接着是晋州。晋州留后刘在明受耶律德光之召前往汴州,刘在明命节度副使骆从朗临时主管军府。刘知远得知此事后,即遣张晏洪、辛处明等人至晋州求见骆从朗,劝说骆从朗归顺。不想,骆从朗不但不答应,而且将张、辛二人囚禁起来。晋州都将药可俦听说后,不禁大怒,当即率兵攻入府中,把骆从朗杀了,救出张、辛二人。此时,赵延寿之子、括钱使赵熙正在晋州帮着辽人搜刮钱财,晋州百姓早就对他恨之入骨,一听说药可俦起事,便趁机涌入州衙将赵熙乱棍打死。诸军遂推举张晏洪为留后,辛处明为都监,举州归顺了刘知远。

随后是澶州。澶州节度使耶律郎五为人极为凶残,澶州人大受其苦,纷纷聚众造反。水运什长王琼与夏津义军联合,率领一千多人,先是趁夜袭取了南城,随即又毁掉浮桥,将耶律郎五包围在牙城之中。耶律德光听说后,大为惊惧,他明白,澶州乃辽人北归的必经之地,一旦有失,在中原的辽人就有覆灭的危险。于是,他急忙命郓州节度使李守贞、魏州节度使杜重威回镇,率军救援澶州。王琼见辽军声势太盛,只好退出澶州,一边屯兵于澶州近郊,一边遣其弟王超前往太原求救。刘知远见到王超后,当即率兵增援。然而,王超还没回到澶州,王琼即已被杜重威、李守贞联军击败了,他本人也被杜重威斩杀。刘知远接到军报,只好退回太原。

王琼虽然兵败被杀,但耶律德光也为此惊出了一身冷汗。自此,他便产生了尽早离开黄河之南的想法。

刘知远称帝后,不到十天,就有十几个藩镇归附太原。刘知远大喜过望,随即又分遣使者前往各地,到处张贴公告,安抚逃往山谷避难的百姓。

刘知远知道大势已定,这才颁下诏书,立后组阁:立魏国夫人李氏为皇后,以皇弟刘崇为太原尹,以从弟刘信为滑州节度使,充侍卫马军都指挥使,以史弘肇为许州节度使,充步军都指挥使,以杨邠为枢密使,以郭威为副枢密使、检校司徒,以苏逢吉、苏禹珪为宰相,以太原副留守白文珂为河中节度使、检校太尉,以孔目官王章为三司使、检校太保,以王守恩为潞州节度使,以高允权为延州节度使,以赵晖为陕州节度使,以皇长子刘承训为左卫上将军,以皇次子刘承祐为左卫大将军,以皇三子刘承勋为右卫大将军,以刘崇之子刘承赟为右卫上将军。

诏书刚下,王守恩突然送来军报,说辽潞州节度使耿崇美屯兵于泽州,正准备攻伐潞州。刘知远此时南下之心已定,便命刚刚从代州凯旋的史弘肇率领步骑军一万救援潞州,经略黄河之南;同时又遣阎万进率兵北上,以分散辽军兵势。

愁死岗

耶律德光早就听说过“花见羞”王淑妃的艳名,到大梁之后就一直遣人四处打听,终于让他打听到了她的下落:“花见羞”王淑妃带着李从益、永安公主正居住在洛阳。永安公主乃明宗皇帝李嗣源与婢女所生,其生母早已不知下落,故而,她自小就跟着王淑妃。王淑妃待她和李从益一样,皆视为亲生。

耶律德光不好直接去洛阳找王淑妃,但又急于得到王淑妃,便求赵延寿帮他出个主意。赵延寿原配夫人早已逝世,一听此事,当时就有了个主意,他的主意是:由耶律德光下诏,命永安公主嫁给他赵延寿为妻。永安公主出嫁,王淑妃就不能不出面主婚,自然得来大梁了!

耶律德光听罢,淫笑着对赵延寿道:“好你个燕王!我不过得了个半老徐娘,你却得了个妙龄少女!真有你的。按你们汉人的说法,你是不是该叫我一声‘岳父’啊!你这是一箭射了几只雕啊?”

赵延寿也是一脸的淫笑,还煞有介事地叫了一声“岳父大人”,耶律德光哈哈大笑。

于是,耶律德光特意下了一道诏书给王淑妃,让她来大梁主持赵延寿和永安公主的婚礼。王淑妃虽然不愿将豆蔻之年的公主嫁给年过半百的赵延寿,但也不敢违背耶律德光的旨意,只好带着明宗李嗣源的画像亲至大梁主婚。

耶律德光一见王淑妃,果然是明眸皓齿、俏眼樱唇,虽已年近四十,却更有一种诱人的风韵。他见到李嗣源的画像后,当即假意焚香参拜,趁机回头对王淑妃道:“明宗皇帝当年曾与我约为兄弟,如此说来,你就是我的嫂子了。”

婚礼之后,耶律德光便将王淑妃单独留了下来,狞笑着说道:“嫂子今天也得做我媳妇了。”说罢一把就将王淑妃搂到了怀中。王淑妃虽然不愿,但顾及李从益,不敢抗拒,只好半推半就地依了他……

刘遂凝知道此事后,趁机让王淑妃为他请求一座藩镇,王淑妃对刘浔之子一直是有求必应,便向耶律德光提出此事。耶律德光此时正宠爱着她呢,又怎么会拒绝她,不但任命刘遂凝为安远节度使,还加封李从益为许王、威信节度使。王淑妃舍不得李从益离开自己,便以李从益年纪还小为借口,推辞了节度使一职。

王淑妃虽然美艳,但总是半老徐娘了,床上的功夫显然比不得宫中的那些佳丽,没过几天,耶律德光就有些乏味了。王淑妃也觉察出来了,趁机要求回洛阳居住,耶律德光假装不舍,但很快就同意了,让她们母子又一起返回了洛阳。

宰相刘煦因患眼疾请求辞职,耶律德光当即同意,改以张砺、和凝为宰相。随后,他又召集晋朝百官说道:“天气又要热了,我难以久留大梁,想要暂回上国探视太后。此地,应该留一名亲信来当中原的节度使。”

百官似乎舍不得耶律德光离开,皆问道:“陛下何不把太后迎接到这里来呢?”

耶律德光道:“太后家族庞大,如古柏之根一样,不可轻易移动。”

耶律德光最后决定任命阿钵为“中国节度使”,让他留在大梁,全权负责中原之事。他又想把晋朝的百官都带到辽国去,阿钵谏阻道:“若举国北迁,人心必然动摇,只能带几个重臣走。”耶律德光这才决定将有重要职事的晋臣带走,其余的留在大梁,但吩咐阿钵不到临行之时,绝不可泄露出去。

阿钵出身于辽国大家族,乃述律太后之侄,其妹又是耶律德光的皇后,因而,辽人皆称阿钵为国舅。

阿钵虽是辽国望族,却连个姓氏都没有,如今要做“中国节度使”了,实际上就是做中原的皇帝,怎能没有个像样的姓氏呢?于是,耶律德光便让李崧给阿钵重新取一个姓名,李崧遂为阿钵取姓萧,取名翰。阿钵大喜,自此便以萧为姓氏了,辽国皇后一族自此也以萧为姓。

辽主将要北归的消息很快就在朝臣中传开了,大多汉人朝臣一如往昔,上朝任职,唯有仓部郎中陶谷换上了行者装束,悄悄地躲进相国寺的僧舍之中。僧人们一见此“行者”面皮白净,手掌温软,大都感到奇怪,便质问其身份来历,问他为何要藏到寺里来。陶谷只好拿出好多金银送给僧人们,悄悄说道:“辽主即将北归,必会让汉臣跟随,我乃小吏,一旦到了契丹之地,还有何活路?我死之后,家中老母谁来照应呢?”

僧人们惧怕辽人,皆不愿收留,陶谷手指上天说道:“你们不要惧怕,陶某精通历数,你们看:西南五星连珠,有孛光芒指,北汉地当有王者出,契丹主必不得归国。自此契丹将自相鱼肉,永不乱华矣!此后,陶某必会显贵,到时将厚报贵寺!”

僧人们半信半疑,只好收留了他。没过几天,耶律德光北归的诏命就颁布了,而且要带走数千名汉人官吏,陶谷之名果然在其中!僧人们这才信以为真,皆帮着陶谷打掩护,数次躲过了搜寻的辽兵。

耶律德光在大梁居住九十多天后,终于离开了大梁,北返辽国。跟他同行的还有数千名汉人官吏,数千名军士,数百名宫女、太监。内库中的财宝自然是悉数带走,致使整个内宫为之一空,只剩下一些乐器和仪仗。

大队人马离开大梁之后,耶律德光见一路之上,很难看到个人影,所过之村落也空无一人,大感奇怪,便问冯道:“当初南下之时,经常看到道路之上、村落之中有躲避的百姓,如今怎么一个人也看不到啊?”

冯道叹道:“百姓们都被‘打草谷’杀得差不多了!侥幸活下来的,也早就躲到深山中去了!”

耶律德光听罢,一声没吭。当晚,大队人马在赤冈扎营,耶律德光突然命有司发放了数百道榜文,全是令各地尽力招抚百姓的旨令,不过,其中仍没有禁止胡骑剽掠的严命。

行至元氏,护圣指挥使罗彦环率军暗地里离开了大队,前往太原投靠刘知远去了。耶律德光听到消息时,罗彦环早就走远了,他虽然怒不可遏,但也无可奈何。

耶律德光从白马渡渡过黄河,行至汤阴,他驰马登上愁死岗,对时为宣徽使的高勋言道:“我在上国之时,每日里驰马射猎,何等快活!到了大梁之后,每天都憋在深宫之中,实在无趣!我真不明白,中原皇帝为何要把自己锁在小小的宫城之中呢?既是天子,就应当驰骋于天地之间,那才有趣啊!如今,我只要能回到原先驰马逍遥的日子,即便死了,也无遗憾了。”

高勋私下里对冯道、李崧道:“看来,虏主命不久长了!”

行至相州,耶律德光见诸军仍在围攻州城,不禁担忧道:“听说这个梁晖只是个造反的普通百姓,人马不足一千,上万大军竟然围攻了这么长时间不能攻克。前段时间,高谟翰率领一万多人去讨伐陕州,却让人家给打了回来!看来,我军的战力是大不如从前了,能不让人忧心吗?”当即传命就地扎营,准备亲自率军攻伐梁晖。

李崧劝道:“不如先遣使招降。”

耶律德光此时也不愿多生事端,遂遣使者入城劝梁晖投降。

梁晖听说耶律德光将要亲自率军攻伐相州,不禁大惧,只得答应投降。耶律德光大喜,不但答应赦免他,还许诺以其为防御使。不想,梁晖一听说辽主许诺如此高位,反倒不敢相信了,认为辽帝有诈,竟然不降了。耶律德光恼羞成怒,命蕃、汉各军轮番急攻。三天之后,相州城终于被攻克,梁晖自刎而死。城中百姓刹那之间,就遭受了灭顶之灾:城中男子全被杀戮,妇女们则全被带到辽国去。辽人此时已丧心病狂,竟有不少军士将婴孩抛到空中,举刀相接取乐……

耶律德光留高唐英镇守相州,命奉国都指挥使王继弘、都虞候樊晖率兵戍守。高唐英检视城中,见大街小巷到处都是残缺不全的尸体,竟有十几万之多!偌大的一个相州城,统共才找到七百多个活人……

有人密告磁州刺史李谷正在密谋举州投靠刘知远,耶律德光大惊,当即命人将李谷锁拿到跟前,亲自厉声盘问。李谷自然矢口否认,耶律德光道:“你不承认也没用,我已经得到你给刘知远的书信了。”说罢,即装模作样地让人去车中取信。李谷知道他在使诈,故而脸色仍然从容自若,一再请求道:“若有书信,一验即明,请陛下拿来对证。”

耶律德光亲自盘问了六次,李谷始终不承认,耶律德光无奈,只好把他释放了。

耶律德光继续北上,一路之上,耶律德光见往日人烟稠密的城镇此时都成了废墟,田野之中更是空无一人,不禁有些慨叹,对蕃、汉群臣道:“让中原到如此地步,这都是燕王的罪过啊!”回头又对张砺道,“这其中也有你的一份‘功劳’呢!”

张砺羞愧至极,低头不语。

大梁皇军

辽人酷爱中原的铠甲、兵器,它们不但制作精良、美观,而且坚固耐用,这是辽人的弯刀、皮盾所无法比拟的。因而,辽人每次南侵,都极重视收集中原的铠甲、兵器,然后带到辽国去。此次,辽人进入中原,更把京城及各藩镇兵器库中的铠甲、兵器全都搜集在一起。耶律德光北返之时,便把这些铠甲、兵器装了满满的四十多艘货船,准备沿着汴河北运回辽国。为了确保这些货船的安全,耶律德光特地命宁国都虞候武行德率领一千多士卒随船护送。

武行德,并州榆次人,因其身材高大异于常人,再加上长相威猛,让人看上去凛凛然有肃杀之气,故而人们皆称之为“大力韦陀”。武行德幼时家境贫困,靠采樵卖柴为生。石敬瑭在太原时,一次出城打猎,看到路边有一个小山丘样的柴堆在移动,大为奇怪,便驰马到跟前,才发现原来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少年正背负着柴薪赶路,这个少年就是武行德。石敬瑭随即令随行的力士把武行德背负的柴薪举起来,却没有一人能办到,于是,石敬瑭便把他收在帐下,请人传授他杀敌的武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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