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阮自立为帝的消息传到上都后,述律太后不禁大怒,说道:“我儿平晋取天下,有大功业,其亲生之子皆在我身边,理当由他们继位!突欲背弃大辽投靠中原,如此叛国之人,其子又怎能继位为辽人之主呢?”当即召集各军,准备阻止耶律阮入境。然而,在选择统兵之人时,述律太后却颇为踌躇。最后,她竟用了一个让所有辽人都感到意外的人为前军主帅,此人就是汉臣李彦韬!
李彦韬随晋少帝石重贵北迁后,就主动投靠了述律太后。李彦韬此时刚过四十,不但长相俊美,而且能言善语,因而,很快就博得了述律太后的喜爱。一世英名的述律太后此时便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竟然以李彦韬为排阵使,命其率前军阻止耶律阮入境,她自己则亲率大军随后跟进。
耶律阮闻讯,只好以伟王为前锋,迎战李彦韬。不想,李彦韬在石桥见到伟王之军后,竟然一箭不发就主动打出了降旗。不久,述律太后率大军抵达,李彦韬亲自率军相迎。述律太后万没想到李彦韬已经投靠了耶律阮,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被李彦韬擒获了。太后之兵见状,纷纷弃械投降。
“独眼龙”耶律阮将述律太后幽禁在阿保机之墓所在地——祖州。述律太后又气又悔又恨又羞,不久就郁郁而终了。
耶律阮大喜过望,万没想到他能如此轻松地回到上都,堂而皇之地当上大辽的皇帝。其祖母述律太后既已不在,他就再也没什么顾忌了。此次南行,他见识了中原的礼仪与中原皇室的威严,便学着中原皇帝的样子,自号天授皇帝,改年号为天禄。
李彦韬、冯玉等汉臣本就善于逢迎,因而很快就博得了耶律阮的宠信,而契丹众将和诸酋长却不懂得如何讨耶律阮欢心,甚至经常直言顶撞他,久而久之,耶律阮便对他们敬而远之了,转而将军国要事委托给了高勋、李彦韬、冯玉等晋室旧臣。他自己则整日里沉溺于酒色,极尽享乐之能事。契丹人大为失望,不少部落叛乱。无奈之下,耶律阮只好亲自去平叛。然而,叛乱此起彼伏,自此之后,耶律阮四处奔波,整日里忙着平定辽人的叛反,再没有精力顾及中原之事了……
恶魔
刘知远率军南下的消息传到相州后,辽相州节度使高唐英便与王继弘、樊晖商量,想要举相州归顺刘知远,二人大表同意,并遣使者奉表向刘知远称臣。然而,使者刚走,王继弘、樊晖又有了新的打算,他们认为,如此大功,怎能白白送给高唐英呢?竟然连夜闯入府衙,把高唐英给杀了,随后即遣使者对刘知远说“高唐英反复无常,又想投靠辽国,已被我二人斩杀”。刘知远虽不相信,但还是以王继弘为相州留后,以樊晖为磁州刺史。
高唐英之死的消息传到邢州后,辽邢州节度使高奉明大为不安,慌忙让马步都指挥使刘铎接替自己镇守邢州,他自己则回镇州去了。
麻答、萧翰对于高奉明擅自回镇州并没有怪罪,他们此时最头疼的就是该如何处置赵延寿。耶律阮北归之时,因要对付述律太后,故而没有带赵延寿一同北归,而是将他关押在镇州的监牢之中。此时,辽国国内动乱不已,中原的汉朝廷却已安定下来,黄河以北的许多藩镇也纷纷归顺了汉朝廷,只有邢州、魏州、镇州等几个藩镇还在契丹人手里,但这些地方的汉人似乎也蠢蠢欲动,麻答、萧翰深以为忧。他们知道,赵延寿——这位耶律德光亲自册封的燕王,在辽军和汉军中仍然有较高的人望,把他留在镇州总是个隐患。二人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把赵延寿偷偷地押送回国,对外则宣称赵延寿已在狱中病死了。
传言很快就到了大梁,朝廷内外皆信以为真,郭威也深信不疑,对刘知远道:“赵匡赞如今尚在长安,陛下此时应当遣使报丧,然后再把他迁往其他藩镇。他既然已经没有家国可归了,必会感恩受命。”
刘知远准奏,便准备向长安派出使者。恰在此时,魏州节度使兼中书令杜重威、郓州节度使兼侍中李守贞的使者带来了二人的表章,皆表示愿意归附朝廷,而且,杜重威还主动请求把他迁移到其他藩镇去。刚巧,宋州节度使兼中书令高行周此时也来大梁觐见,于是,刘知远便将杜重威与高行周进行了调换,李守贞则改为河中节度使,兼中书令,赵匡赞则改任晋昌节度使。
其实,赵延寿两年后才病逝于辽国。
赵匡赞因其祖、父皆有大罪于中原,故而一直担心朝廷不会放过他。刘知远赦免他的诏命到达长安后,他仍然不敢相信朝廷真的原谅他了,甚至怀疑朝廷是在诳他,便又密遣使者到成都,请求蜀主孟昶派兵从终南山路迎接他。孟昶大喜,即命山南西道节度使孙汉韶前往凤州行营。
孙汉韶到达凤州行营后,亲率二万蜀兵围攻凤州,并分兵扼守散关,以断绝汉军援救之路。凤州防御使石奉君见蜀军势大,只好举州投降蜀国。至此,蜀国的疆土就与前蜀王建之时完全一样了。然而,孟昶犹不满足,他此时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竟想趁着中原大乱的“良机”,继续挥兵北进,扩展疆域。他一面遣雄武都押牙吴崇恽招降凤翔节度使侯益;一面以山南西道节度使兼中书令张虔钊为北面行营招讨安抚使,以雄武节度使何重建为副使,以宣徽使韩保贞为都虞候,率兵五万出散关,准备攻取凤翔;同时,又遣奉銮宿卫都虞候李廷珪率兵二万出子午谷迎接赵匡赞,伺机袭取长安。
就这样,各路大军浩浩荡荡地离开成都。一时间,旌旗招展,甲戈林立,绵延有数十里之长。
吴崇恽抵达凤翔之时,蜀国大军北上的军报也到了凤翔,侯益不禁大惊,连忙暗遣使者至成都,主动请求投降,并将兵籍、粮册全交给了吴崇恽,让他带回成都。随后,他又密约赵匡赞,共同向蜀主孟昶上表,请求蜀国出兵北上。
蜀军大举发兵的消息传到魏州后,杜重威当时就动开了心思,暗想:中原看来又要有大战了,他此时归顺刘知远,实在是太不明智了。他知道,自从他率十几万晋军负国降辽以来,国人皆对他唾骂不止,人人想食其肉、寝其皮,因而,他经常被噩梦惊醒,恐惧之心与日俱增。前段时间,他见汉朝廷已经安定,若再不归顺,迟早会被讨伐,不得已才表示愿意归附。此时,见蜀、汉大战在即,中原朝廷自顾不暇,又怎能派兵来讨伐他呢?几经思量,他终于决定拒绝刘知远让他迁往宋州的诏命,而且准备遣使去镇州见麻答,并以其子杜弘璲为人质,向麻答求援。魏州观察判官王敏听说后,大感意外,连忙求见杜重威,切谏道:“此举万万不可,眼下人心归汉,辽人早晚会离开。到那时,魏州孤城一座,又能守到几时?”但杜重威死活不听。
此时,赵延寿的两千幽州亲兵尚在镇州,军帅为指挥使张琏。杜重威便请求麻答将这些军士调往魏州,帮助他守城。麻答不但答应了他的这一请求,还另遣辽将杨衮率一千五百辽兵一同前往魏州。
消息传到大梁,刘知远大为震怒,当即下诏削夺了杜重威的所有官爵,并准备以高行周为招讨使,镇宁节度使慕容彦超为副使,出兵征讨杜重威。郭威谏阻道:“眼下,长安、凤翔正欲降蜀,蜀国大军正在向二镇进发,关中情形已十分危急,与其相比,杜重威不过疥癣之疾,陛下应以稳定关中为上。”
刘知远道:“郭公所言也未尝不无道理,但依朕看,杜重威之祸并不亚于蜀军!侯益、赵匡赞虽已暗中投蜀,但还未公然抗拒朝命,只是惧怕蜀军之势而已,而杜重威却公然抗命!新朝刚立,此风若开,国本必然动摇。何况魏州区区一座孤城,大军一到,必会望风而降。”郭威大为叹服,遂令高行周、慕容彦超立即发兵北上。
高行周大军刚一离开,洺州的使者就到了大梁,洺州防御使薛怀让上表言道,他已斩杀了麻答的催粮使,请求举州归顺朝廷。刘知远大喜,当即遣郭从义率一万宿卫军前往洺州,让他会同薛怀让一起攻取邢州。
郭从义领命北上,星夜兼程地抵达洺州城下,与薛怀让会兵后,即兵发邢州。辽邢州防御使刘铎一面据城坚守,一面遣使请求麻答增援。麻答闻讯,忙令辽将杨安及前定州节度使李殷率一千骑军攻袭洺州。薛怀让接到军报后,即与郭从义商量,想要率洺州军回洺州守城,郭从义答应了他。如此一来,邢州城下就只有郭从义的宿卫军了。
杨安、李殷率军抵达洺州后,因全是骑军,根本就无法攻城,只好在邢、洺之间纵兵劫掠,以牵制郭从义。郭从义被其袭扰,一时之间也无法全力进攻邢州。
耶律阮北归之时,原本给镇州留下了四千契丹骑军,此时,除了杨衮、杨安、李殷率军在魏、邢、洺之间外,镇州城内就只剩下八百契丹军了!但麻答丝毫没有在意,他不但打算在镇州久留下去,而且暗暗有了在镇州称王甚至于称帝的想法。他故意身穿黄袍接见汉官,乘用天子乘舆外出巡视,平时所用也都是从大梁皇宫掠夺来的御用器物。冯道、李崧、和凝等汉臣看到后,皆惊诧不已,他却若无其事地说道:“这些东西,汉人认为只有皇帝才能使用,在我们上国可没有这个忌讳。”
此时,镇州汉人官吏奇缺,麻答便命冯道掌管弘文馆,李崧掌管史馆,和凝掌管集贤馆,刘煦掌管中书。麻答还特意制定了很多严酷的律法,动不动就扒皮、挖目、断腕、火炙,境内之人皆闻之色变。不过,若有契丹人犯法,他倒也一视同仁,故而街市之上还算安定。
麻答为人贪婪、狡猾、残忍,只要听说哪里有珍宝、美女,必会想方设法夺取了方才甘心。为了威慑人心,麻答每次出门,都要让人带着各种骇人的刑具跟随在身后,左右前后皆让人手持长杆,挑着人肝、人胆、断手、断足,一停下来,他就故意在这些物件中间若无其事地吃喝饮酒、谈笑取乐。一时间,镇州百姓皆视麻答为人间恶魔,对其又惧又畏。
白麻答
麻答素来看不上汉兵,经常对契丹将吏说:“这些汉兵,只会吃粮,根本就没有用处!”故而,经常克扣汉兵军粮。汉兵心存怨愤,皆有南归之心。麻答担心汉兵逃走,便对守门辽兵道:“若有汉兵敢窥视城门,你等问都不要问,一律格杀勿论。”
汉军军将何福进、李荣暗自联络了数十名精壮汉军,想要偷袭辽军,但又畏惧辽军兵势尚强,没有成功的把握,一直在等待机会。直到杨衮、杨安等率军离开镇州后,二人这才约定八月二十日起事,并以佛寺钟声响起为号。
恰巧,辽帝耶律阮遣使者至镇州,召冯道、李崧、和凝等汉臣前往辽国木叶山,一同参加辽帝耶律德光的葬礼。冯道等人不敢违抗,只好准备动身。
八月二十日清晨,佛寺钟声响起的时候,冯道等汉臣正在用早餐。突然之间,汉兵呐喊着冲出营门,一队由何福进率领直奔城门,并将守门的十几个契丹官兵斩杀了;一队由李荣率领着占领了兵器库,向汉兵及城内百姓发放铠甲、兵器,然后便开始焚烧牙门,想要自此攻入牙城。辽军大惊,慌忙向牙门集结,拼死守护,李荣率众经过半个时辰的激战,终于将牙门攻破了。
护圣左厢都指挥使、恩州团练使白再荣听到乱声,一时犹疑不决,连忙藏到帷幕之后。汉军军吏见状,便用佩刀将帷幕划破,抓住他的胳臂把他拽了出来,白再荣迫不得已,只得与诸汉将相见。
此时,城内早已烟火四起,鼓声、呐喊声惊天动地。麻答等辽将大惊失色,慌忙带上宝物、家属,退到北城。然而,由于汉兵没有统一的指挥,大都是各自为战,一时乱成了一团,一些贪婪之徒竟趁着大乱剽掠财物,一些胆小之人则四处躲藏。就在这个当口儿,辽人稳定了心神,又从北门杀了进来,两千多汉人眨眼间就被杀害了。前磁州刺史李谷眼看着辽军声势又重振起来,连忙拉着冯道、李崧、和凝等汉臣跑到战场之前,高声说道:“你们只管杀辽人,诸位大臣会给你们向大梁朝廷请功的!”
汉人士卒们一听,士气登时大振,争相奋战。日暮时分,突然又从城外涌来了上万村民,人人手持木棒、菜刀、锄头,高声呐喊着:“杀契丹人啊!杀辽狗啊!”杀声一浪高过一浪。辽人大惧,皆夺路逃命。
麻答见大势已去,只好和刘晞、崔廷勋一道,狼狈逃出镇州,前往定州投奔耶律郎五去了。镇州终于又回到了汉人的手中!
冯道等人连忙安抚汉兵、百姓,众人皆推举冯道为镇州节度使,但冯道推辞道:“我不过是一介老弱的书生,哪有能力保护如此大镇?我只能将这里的事情奏知朝廷,就请各位在诸将之中选一人为留后吧。”
汉兵之中,论功劳,当数李荣最多;论官位,当数白再荣最高。众人遂推举白再荣暂为留后,遣人前往大梁表奏朝廷。
刘知远接到奏报,大喜过望,当即遣左飞龙使李彦从率兵前往镇州,将镇州顺国军恢复为成德军,以白再荣为镇州留后,以何福进为曹州防御使,李荣则升为博州刺史。
镇州兵乱、麻答北逃定州的消息很快就传到邢州,也传到了杨衮、杨安、李殷的军中,辽人大惧,杨衮、杨安只好率军北撤,李殷则率军投靠了薛怀让。刘铎无奈,只好举邢州投降了朝廷。
刘知远遂以薛怀让为邢州节度使。薛怀让一接到圣旨,当即率兵前往邢州,刘铎大开城门,请薛怀让入城。不想,薛怀让一进入城内,就把刘铎给杀了,对朝廷则奏报说刘铎抗命不降,邢州经过苦战方才破城,刘铎已被斩杀。其实,刘知远已经接到了刘铎的降书,知道薛怀让是冒功,但假装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