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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赏你一粒蜜饯外加一个吻

这不是什么办法,是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看不惯她一副事不关己、明哲保身的姿态,于是,他精准无误地揪住她目前的软肋。

只是,他们谁都没把话说穿,仿佛这已经成了各种争斗中的潜规则,只要事情没有闹到必须撕破脸的地步,就仍不妨碍继续做朋友,太子反而更乐意替她撑腰,把银子敞开丢桌面上任她败家。

又有一个人对她好了,又是一场顺便的利益。

姚荡没有了败家的心情,就连向来最能把她吸住的赌坊,今儿都失去了诱惑力。

她几乎是拔腿就往学府跑,却得知苏步钦身子不适回府了,转而又把钦云府里里外外找了个遍,只听闻又旦一句云淡风轻的回答:“爷去宫里了。”

跑宫里去做什么?什么时候不能去,非要挑这时候?还一去就是一整天!

姚荡在厅堂坐立不安地徘徊了一下午,她拿不定主意,搞不明白这把火怎么会烧到她身上,只不过想找兔相公说说。可直至晚膳时分,仍是没见到他的身影。一大桌的膳食,偌大的饭厅,只有她一个人消化。

实在耐不住了,她也顾不得冷,用完晚膳便跑到大门口,坐在石阶上,傻傻地望着巷子口。

都说等人总会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慢,姚荡深刻体会到了。见她频频打哈欠,冷得直搓手臂取暖,连又旦都瞧不下去了,“爷每回进宫都很晚回来。你别等了,有什么事明儿同他说也一样。”

“我睡不着。”弄不好等她一觉睡醒了,兔相公和淑雨已经被成全了。一想到这儿,她就更心烦了,侧仰起头,扫了眼背光而立的又旦,“要不,你陪我聊聊吧?”

“我没那么闲。”这女人显然是把他当成了打发时辰的道具,又旦没好气地撇嘴,扬起下颚,打算不予理会。沉默持续了不到片刻,他又一次出声了,“你要聊什么倒是说啊,不说怎么聊。”

“哦哦,旦旦,你说你家爷会不会喜欢上淑雨?”

“……”在又旦看来,这是完全没有可能的事,除非爷傻了。

然而,他的回答已经不重要了。一阵马蹄声突然而至,由远及近,渐渐停在了钦云府门口,驾车的人率先跳了下来,恭谨地绕到车后,撩开车帘。苏步钦弓身跳下马车,一抬眼,视线便对上了石阶上的姚荡。

他颇为诧异地蹙眉,“这么冷的天,待在外头做什么?”

“当然是等你啊。”姚荡兴冲冲地站起身,拍了拍臀上沾着的灰尘,绽开娇笑,迎了上去。

只是很快这灿烂笑容就蔫了。

马车帘子再次被一双纤细素手撩开,淑雨从车内探出头,微笑着冲姚荡点了点头。而后,她的视线迅速绕回苏步钦身上,眼含媚色,“我先回去了,明儿见。”

“路上小心。”他浅笑低语。

看起来不过是一句客套,可置身于两人之间的姚荡,明显感觉到了一丝不太一样的气息。

等到淑雨的马车驶离,她才慢悠悠地转回目光,打量起了苏步钦,“你们……一块儿去宫里?”

“嗯。”他抬步跨上石阶,跨过门槛,没介意始终黏在他手臂上的姚荡。

一声浅应让姚荡震了震,他带淑雨去见他父皇了?还是碰巧在宫里遇上的?可按理,淑雨的身份是不能随意出入皇宫的。满腹疑问压在心头,以她一贯的个性,她是会直接问出来的,可今天喉间就像被卡住了似的。

姚荡说不清是不敢问还是不想问,也许是她想太多了,兔相公会不会巴不得太子成全他们?

“你呢?这么冷的天,就穿这点衣裳,做什么不待在屋子里等我?”边说,他边停下脚步,亲自动手把姚荡的围脖系紧了些,责怪的眼神飘向了一旁的又旦。

自家主子的意思,又旦当然能明白,可他也只能回以一脸无奈,十三荡坚持要在外头等,他难不成还把她绑在屋子里?

“我有事想跟你说,太子今儿找我,说是要……”

“要和淑雨解除婚约?”没等她说完,苏步钦就笑着接了下去。

“咦?”他居然全知道?该不会太子已经去和皇上说了吧?

“我猜的,淑雨说昨晚和太子吵起来了,以太子的个性哪受得了这种气。”或者该说即使那两个人没有吵翻,太子也早就在伺机动这脑筋了,只不过淑雨太没耐性,提早把这“爆竹”点燃了,“他是不是还和你说了什么?”

“说要成全你和淑雨。”

“只是这样?”这是意料之中的,他想听的是意料之外的事。

“还有……让我去跟姑姑说我看上他了想嫁他。”

闻言,苏步钦没能维持住不动声色,挑起了眉梢,哼出一声笑,“他就戴着那顶老虎帽,如此妖娆地诱惑你去主动抢亲?”

“噗!哈哈哈……”姚荡憋不住笑出了声,用力点头。

“真不敬业,好歹也该弄个帅气点的造型,让你先爱上他吧。”苏步钦半开着玩笑,想起了卫夫人的忠告——能稳坐太子之位那么多年的人,不会是个简单角色。果然不简单,突然和姚荡亲近,也不会当真只为了找个人陪他去赌坊吧?

可这“不简单”的目的会不会太简单了?花尽心思,只不过是为了解除一场婚约?

“就是就是。”在苏步钦面前,她几乎是没有任何防范的,即便方才心情乱成一团,见到他之后,所有的结仿佛都解开了。

见她猛点着头,傻呵呵的模样,他也放松了心神,试探性地问了句:“这么说,姚姑娘对太子就没有丝毫的好感?”

“当然没有。”

没来由地,她迫不及待地否认,让他的笑容加深了。不自觉地,苏步钦伸手,包裹住她那双几乎冻僵了的手,凑到嘴边呵了口气,替她搓着取暖,“冷吗?往后就算天大的事,都乖乖待在屋子里等我。何况,这压根儿是件不需要你费心的事,我和父皇提了,他会安排的。”

“怎么安排?你跟你父皇说了什么?啊!该不会是问他要了淑雨吧?”这头一回亲昵举止酝酿出的暧昧,并没让姚荡脸红太久,她的心绪很快就被这个话题牵引了。

“我问父皇,之前许给九弟的是哪家姑娘,能不能赏给我。”

不须多说,也无话可说,她咬唇忍住心悸,却忍不住爬上嘴角的窃喜。

“刚好我缺个伴读打杂伺候起居又偶尔会用铜镜偷看我的丫鬟。”

“苏、步、钦!”

小小的甜蜜在她的吼声中滋长,虽然明知兔相公没胆量和他父皇说这种话,姚荡还是假装生气,咬牙切齿地掐他。咬得下颚都跟着颤,掐他的力道却只限于打情骂俏的程度。

她以为这种互相调侃的气氛,是两情相悦最好的证明;她以为兔相公一定是在乎她的,所以才会在意她冷不冷,甚至帮她取暖;她还以为苦尽甘来了,身边的男人虽然笨笨的,但笨一点好啊,太招女人喜欢她把握不住呀,只要懂得照顾她就好,反正他们可以关上门来不与任何人争。

以为,以为,只是以为。

所有的以为,所有的甜蜜,只持续了两天,一则消息轻易把一切粉碎了。

这两天,是姚荡记忆里为数不多的平静日子,苏步钦对她几乎是有求必应。待她的好,也简直到了事必躬亲的地步。天气有了回暖的趋势,他每晚都会亲自帮她挑选隔天该穿的衣裳,提醒她是该添衣还是少穿点;听说他最近食欲不佳,但还是每天坚持陪着她用膳,虽然大部分时候都只是吃两口便干坐在一旁听她聒噪琐事。

他开始经常若无其事地牵她的手,美其名曰是互相取暖,可直到彼此手心都汗湿也不松开。

也不再像最初那般懦弱胆怯,敢时常拿她开玩笑,等她羞红了脸,就轻掐她的脸颊。

总之,怎么看都像是恋爱初期的模样。

过些时日学府就要放假了,姚荡特地在钦云府小范围内做了调查,大家都觉得想要促进感情发展,最好的方法就是两个人一块儿去爬山。等快爬到山顶的时候,就假装扭伤脚,然后稍稍动一下就要喊疼,这种时候就可以理直气壮要求兔相公背她了。

再然后……丫鬟说:如果小姐觉得还不够,也可以顺便偷摸爷的胸部啊,偷亲他的嘴啊。

旦旦说:不许摸!不许亲!爷是你能玷污的吗?你要实在忍不住,亲脸就好了!

其实姚荡觉得,说不定到时候主动的会是兔相公呢。

“哈哈哈哈哈……”想着,她就不自觉地爆出了嚣张笑声。

“十三荡,你在笑什么?等着你出牌呢。”

身旁,轻轻浅浅的叫唤声,让姚荡回过了神。才想起来,姐妹团里最近流行马吊牌,原本是有固定搭子的,听说今儿放课后淑雨有事,于是她就被找来凑数了。

“哦哦哦,可是……出哪个呢?”虽然只是凑数的,可姚荡还是觉得很开心,这是不是表示她的姐妹团又一次接纳她了?

“这个这个。”有人歪过头来看她的牌,给出意见。

姚荡想都没有想,就乖乖地把对方点的那张牌抽了出来,“好哟,就这个。”

“哎呀,赢了!”

“……”很显然,她又被摆了一道,好在兔相公今儿心情好,给了她足够的赌资,“再来再来。”

当对手是个傻乎乎的货色时,众人反而没了玩下去的兴趣,话题很具跳跃性地被牵引到了八卦上头,“哎,十三荡啊,淑雨说的是不是真的?你是不是真的把太子抢走了?”

“怎么可能?!抢朋友的男人,我十三荡会干出那么没品的事吗?”

“也是,太子没理由要你不要淑雨的。那你和太子近来走得那么近,倒是说说呀,究竟解除婚约是谁的主意?是太子不要淑雨了吗?”

这还用问,当然是太子的主意。可是转念一想,姚荡还是觉得,毕竟淑雨是女孩子,要留点颜面给人家,“哎呀,大概是淑雨不要太子吧,淑雨那么漂亮,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啊,是吧?再说了,这是人家两个人的事,跟我们没关系呀,我们继续玩啊。”

“怎么会没关系。都说君无戏言啊,圣上居然会突然下旨取消了这桩婚约,你们说,这是不是代表冷家要失势了?”

“圣上下了旨?”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她完全没有听说?她勉强也算半个当事人吧。

“你不知道?今儿早上就下旨了。估计淑雨就是觉得丢了颜面,所以才突然不陪我们打牌的,太子也好些天没来学府了,唉,好没劲哟,想打探些消息都难。十三荡,你应该知道得比我们多些吧?”

“我不……”她连圣上下了旨都没听说,还能知道些什么?

“少来了,是不是好姐妹啊,分享下啊。都说圣上有意把淑雨给玉兔,你不是住在钦云府吗?怎么会不知道?”

“圣上要把淑雨给苏步钦?!”一反刚才呆呆愣愣的模样,姚荡忽然激动起来,牢牢抓住说这话的姑娘,“已经给了?”

“你做什么呀,放手啦,很痛耶。还没给,都说了只是有这个意思嘛。”

“我看哪,是玉兔想吃淑雨那块天鹅肉,要不是他跟皇上说了什么,皇上哪会突然萌生出这种念头啊。”

“也不是啊,我爹说,冷丞相似乎也有意让淑雨嫁给玉兔。”

“真的假的?难道有什么风声?”

“什么风声啊?”

“你们都不觉得奇怪吗?朝中互相制衡的不就是冷家和姚家吗?可是现在冷丞相想要把淑雨给玉兔,姚四爷竟然也托玉兔照顾十三荡。”

……

她们似乎都忘了她的存在,就这样当着她的面,说着与她有关的是非。

可姚荡却全然没有了聆听分析的心思,苏步钦说过,这事不需要她操心,他父皇自有安排。这就是所谓的安排吗?解除婚约,继而将淑雨许给他?这就是他要的安排?果然是不需要她操心哪,消息都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她竟然连知情权都被剥夺了……

姚荡甚至无法再去装傻,这一刻,她不得不认真思忖,在苏步钦眼里,她究竟算什么。

仅仅只是一个借住在他府上的人而已吗?

那曾经说过的“我们家”、“我的人”……

“你们慢慢玩,我突然想起还有事。”尽管她们正聊得热火朝天,没人在意她的去留,姚荡还是象征性地吼了句,火急火燎地冲了出去。

她不要胡乱猜,她想听他的回答。也许事情不是这样的,是他父皇一意孤行,又或是太子在从中作祟。

今年的第一道春雷突如其来,闷闷的雷声在天际炸开,冬日的寒意逐渐有些退去,空气里弥漫着早春的气息。苏步钦放下手中书册,看向屋外,雨帘朦胧了外头的风景。

“爷,该用膳了。”又旦立在廊下看了会儿才跨进屋子,出声唤回他的神。

“没胃口。”

“什么?!”他一惊一乍地大叫,“这才刚回暖,怎么今年这么早就没胃口了?爷!要不要我去宫里找御医来瞧瞧?哎呀,您不要那么漫不经心的,您又不是不知道您这身子,随时都会出状况……”

看着又旦的模样,苏步钦反而事不关己地笑出了声,“我没事,去接她回来。”

“她?十三荡?哪有那么娇气,还需要人去接?”又旦没好气地抱怨。

“没听见外头打雷吗?你不觉得她这种人被雷劈的几率会比较高吗?”

“……爷,您究竟是关心她,还是巴不得她早点死?”

“我不会想她死。”他眯着眸子,回以一道半含警告的瞪视,示意他耐心已经用尽。

又旦摸了摸鼻子,识相闭嘴。显然他家爷已经越来越不对劲了,换作以前,多半会回他一句——“都有,我关心她什么时候死”,可现在,不想多谈的态度,明显掺杂着心虚逃避的成分。

说不清这复杂情绪是好是坏,很多次,又旦甚至在想,如果爷爱上的人真是十三荡,恐怕最好。关上钦云府的大门,舒舒服服地过小日子。偏偏他很清楚,爷对十三荡的关心不纯粹,要不然那个冷淑雨怎么可能自由出入钦云府?

越是不待见的人,就越是赶不走。又旦正想着,就听到身后传来了那道扰人的声音,“旦旦,你家爷呢?”

“冷姑娘,我叫苏又旦。”就是不准叫旦旦!难听死了。

“谁关心你到底叫什么,死兔子在哪,我……”

“在书房里。冷姑娘认得路吧,自便,爷让我去接姚姑娘呢,那么大的雨,怕她淋到。”

淑雨横了他一眼,不愿答理,能肯定苏又旦这番话就是故意说来气她的。啐,死兔子就算关心姚荡,也只是碍于四爷的面子吧,受人之托,当然不能怠慢。没等又旦走开,她就兀自转身朝着书房走去。

摆足了清高冷傲的姿态,却在跨进书房后,瞬间换了张嘴脸,“死兔子,我听爹说你昨儿晚上又去找过你父皇了。”

“嗯。”她的突然出现,让苏步钦讶异了片刻,甚至有些烦躁,提不起精力去应付。

“那外头传得沸沸扬扬的事,你都知道了?”

“父皇答应解除你和太子的婚约了?”他不知道,闲言碎语懒得去听,只是看她的表情,多少也猜到了。

“不止呢。我爹替你说了很多好话,皇上也有意把我给你,不过爹说不急,才刚解除婚约就定下,会给你带来麻烦。”

是不急,压根儿没有人在急。冷丞相不会那么快就把可以制衡他的筹码放开,他父皇也不会在他没有表态前下任何旨,而他更是没曾想过要定亲。什么东西可以给,什么东西永远给不了,苏步钦有自己的底线,还不至于为任何人破例。

“你怎么了?该不会是怪我爹不愿那么快把我给你吧?这很正常,我爹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

“冷姑娘,你误会了。是因为冷丞相不希望你嫁给太子,托我帮忙去父皇那儿求情,我才一再插手这件事。我对你,并无其他意思。”为什么要插手?仅仅因为冷丞相所托吗?那如果太子不曾想到利用姚荡的馊主意呢?

突然,屋子里陷入了静谧,只有淅沥雨声不断传来。淑雨目不转睛地逼视着他,半晌,冷笑道:“我知道。”

“嗯?”

“你以为我喜欢你?啐,我放弃太子选择你,无非是因为你够听话。我要你记住冷家的恩情,他日若是我爹扶你坐上储君之位,我们家对你就是有再造之恩……”

“可是,我从未觊觎过储君之位,恐怕要有负你的厚望了。”苏步钦眨着眼,仍是一派无辜。话,却是句句属实,他没有那么磅礴的野心。

“你怎么那么没出息!是你亲口答应我爹会照顾我的!”淑雨没能继续维持住温婉表象,她以为只要是人,都不会对权势说不。

“是答应过,我会履行。”这一点,他不置可否,“照顾”的含义,似乎因人而异了。

——是你亲口答应我爹会照顾我的。

——是答应过,我会履行。

姚荡干立在门外,抬起的手正要推开书房的门,这番对白却抢先飘进耳中,让她所有的动作定了格。本还抱着几分侥幸的心,凉了一大截。她咬住唇,被风吹得直哆嗦,也因此稍稍回了些神。

她倔犟地吸了吸鼻子,想起了从前。

她总是自以为把自己保护得极好,哪怕只是感知到一丁点危险气息,就会缩成一团。

步步高说:我从来没想过要娶你,本以为姚家的势力至少能保我一生安康。哪知道你那么没用,害我沦为质子。

那时候姚荡是真被气到了,二话不说,紧捂住自尊转身就走。是,她没用!她就是这么没用!弱到连去质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她的勇气都没有,如果当时问了呢?是不是他们之间或许还能留一句聊以安慰彼此的鼓励?

“姚荡!不要断章取义!也许只是误会,要问清楚,不是每次生气离开都还有机会再见面的!”想着,她舔了舔冰凉的唇,暗自嘀咕,手腕轻推开书房的门。

看着面前的兔相公和淑雨,她牵强地拉扯出一道笑容,“呵、呵呵,淑雨也在呀?”

“旦旦没去接你?”苏步钦蹙眉打量全身湿漉漉的她,发间还在不断滴着水,显然是淋着雨跑回来的。

“你让旦旦来接我的吗?没遇见呢。我见外头快要下雨了,就自己跑回……”姚荡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苏步钦强拉进书房。

他环顾四周,本想找条干帕子先让她擦擦头发,可惜一无所获,索性脱下披在身上的外套,亲自动手替她擦起发尾。

一举一动,都很轻柔,若有似无地撩拨着她那颗本就已经不安分的心。姚荡转眸,捕捉到他眼底的关心,是真的在关心她,她相信自己不会看错。也就是这道眼神中透露出的信息,给她的勇气加了筹码,“兔相公,我……我有话想问……”

“我要回家了。”被遗忘在一旁的冷淑雨忽然开口,声音不算响,只是刚好截断了姚荡的话。

“嗯,路上小心。”苏步钦没有抬头,敷衍地嘱咐了句。

“我要回家了!”她不甘,再次重复,神情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你不会打算让我冒着这么大的雨自己回家吧?

“我让旦旦送……”

“你已经让苏又旦去接十三荡了,他还没回来。”她微笑,好心地提醒他。

闻言,苏步钦面有难色地瞥了眼姚荡。

她恨自己为什么要看懂他神色中的为难,又为什么偏偏不舍得看他为难。即便满心的不愿意,姚荡还是扁了扁嘴,打破这僵局,“你先送淑雨回家,我等你回来一块儿用膳哦。”

“嗯,有话要问我对不对?”即使没听清她刚才的话,苏步钦也隐约能猜到她冒着雨冲回来的原因。见她用力点头,他溢出轻笑,“先去洗个澡,让丫鬟去通知膳房做碗姜汤,我一会儿就回来陪你用膳。”

“好。”她歪过头,笑脸盈盈,还记得向脸色难看的淑雨挥手再见。

直到他们的身影相携消失在了书房,她的笑容才褪去,眼眶不自觉地热了。

还以为不会难过的,消息还没有确认,是她自己推他去送淑雨的呀,还有什么难过的理由?可心里还是涩涩的,多想说,她不是真的想让他送淑雨,卖弄体贴,只是因为不想听他把选择说出口;她也最讨厌等人用膳,等待的滋味一点都不好受;她也不爱喝姜汤,那种辛辣刺在心尖上,抵得住风寒,抵不住酸涩。

可是,没有人放纵她的任性,还不如不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始终懒得动,委屈被压得越来越深,直到她不想再去捡起。

“小姐,你在里面吗?”

门外,忽然传来轻叩声,丫鬟小心翼翼的询问声飘了进来。姚荡抬起头,揉了揉眼睛,倒也没有泪水,只是干涩得有些难受。吸了下鼻子,又咳了声,确认声音听起来不会泄露太多情绪后,她才开口,“在。唔……我不要喝姜汤。”

“不是,小姐……”丫鬟下意识地想把话顺下去,可一听到她不愿喝姜汤,又急了,“不行啊,不喝点姜汤会生病的。”

“好难喝的,我不要。”

“赏你一粒蜜饯外加一个吻呢?”

忽然飘来的话音,让书房外的丫鬟噤了声,偷瞄了眼身旁的男人,羞红着脸站到了一旁。书房里顿时没了声音。

半晌,只听到里头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随之而至的,是一道惊呼,“四哥!”

雨,越下越大。马车冲破雨帘,穿梭在夜色笼罩下的街上,马蹄不断踩踏在水洼里,溅起水花,伴随着沉闷又有节奏感的声响。

姚荡呆若木鸡地靠坐在颠簸的车厢里,潮湿中又含着些微暖意的空气,让她忍不住张大嘴打了个哈欠。很快,就恢复到了呆滞的模样。至今,她都还没缓过神,始终目不转睛地看着怀里的那只包袱。

去钦云府时,就带了这么点东西;离开的时候,还是这么多。

可是……就这么离开了?

她近乎迷惘地转过眸子,终于把视线移动到了那道刺眼身影上。即便四周很昏暗,他仍旧能脱颖而出,一袭藏蓝色的修身劲袍上嵌着招摇的绛紫色花纹,那双永远让人瞧不透的眼眸很魅惑,又似是透着隐隐的疲态,几缕血丝悄然覆上眼白。尽管如此,他仍旧噙着轻松的几乎玩世不恭的笑。他笑的时候最诱人,兴许就是因为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大部分时候,他的嘴角总是挂着弧度精致的笑容。

就是这个男人,很多人谈及就会萌生敬畏的姚家四爷,她的四哥。

说了要一年半载才回来,结果,这才多久?他就突然出现,二话不说地把她塞进马车。

“四哥?”一阵凉风从虚掩的车窗边钻入,姚荡回过神,试探性地唤了声。

“嗯?”他懒懒地掀了掀眼帘,轻哼,又顺势将她揽进怀里,用自己的大氅盖住她。

姚荡鼓起腮,狐疑地皱眉,小心翼翼地伸出食指,轻戳了下他的脸颊。软软的,很舒服,很温热,是个生命体,她来了精神,“还真的是你!你不觉得需要解释为什么会在这儿吗?”

“接你回家啊。”他回得理所当然,指尖在她的耳郭上若有似无地徘徊,似乎丝毫都不觉得这举动对于兄妹而言太过亲昵了。

“谁问你这个呀,我是说,你为什么突然又回来了?”

“哦,想你了。”

简单直率的回答,让姚荡僵住,清晰地感觉到潺潺暖流在胸口扩散开,她垂下头,含糊不清地呜咽了声。近距离感受着面前这熟悉的宠溺,久违的味道,让她只想狠狠握住。

没有犹豫太久,姚荡就伸出手圈住他的腰,钻进他怀里蹭了几下,踏实的气息让她安下心放下所有防备和伪装,“唔,人家也很想你。你都不知道我被欺负得多惨,下次不要这样说走就走了,好歹事先通知我一下,让我有点准备啊……”

“起来,别把脏东西蹭我身上。”他震了震,喉头不自在地滑动。并非第一次享受姚荡的投怀送抱,但偏偏每次他都会有难以自持的冲动。这种念头要不得。或许从前是,但现在他只是想维持住理智,让她明白一些事,“没有我在很惨吗?”

她依依不舍地离开那个可以给予足够温暖的怀抱,用力点头。

“那是谁说要去学府挑个好夫婿,然后就能彻底摆脱姚家的每一个人?”

“我说的?你记错了吧,我怎么会说出这种数典忘祖的话?!”她是说过,可是现在后悔了。反正是在四哥面前,她大可以死皮赖脸地推卸掉。

“是吗?”满意地看着她谄媚又任性的样子,他的笑容加深了,“以后要不要乖乖待在我身边?”

“要要要!当然要!你不走了吗?这次要留多久?”

“看你表现。”如果她够乖,那即便是要走,他也愿意带着她;可如果猎物继续不着家,他似乎也没理由永远为她开着一扇门。

只是这话飘进姚荡耳里后,引发了无数纠结。她的表现?四哥想要的无非就是她可以像其他姑娘家一样,戒赌戒躁戒嚣张,知书达理懂温柔,这很难啊!她要是不够嚣张温柔成淑雨那样,还怎么保护兔相公……

“啊!”想到这里,姚荡忍不住惊叫出声。

“怎么了?”害得他心跟着一揪。

“四哥,我答应了兔相公要等他回来一起用晚膳……”

“嗯?那又怎样?”言而有信吗?他不记得自家妹妹有这种君子节操。

“你不知道,兔相公好笨的!我答应他了,他就一定会当真,回来发现我不在了,就会不肯吃饭……”

“你太高估自己了。”兔相公?是苏步钦吗?他不自觉地蹙起眉心,试图去回想那个只见过几次的男人。卖相上乘却毫无存在感,这是他唯一能想起的评价。

“不是啦!兔相公……唔,唔唔……”为了证明自己有这个影响力,她拔尖了嗓音,可惜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只漂亮的手封住了嘴。

“如果用手没办法让你安静,那就让你尝尝四哥的嘴。”

“……”她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无聊!这种把戏,他竟然还没玩腻!

让人脸红的暧昧话语,第一次出现时,姚荡是真被吓到了,甚至严重怀疑她家四哥是不是变态。

可是久而久之,不断重演,她逐渐发现,那些容易让人想象成兄妹乱伦的对白,隔天立刻会上演在他和他某个“女性友人”之间。所以,谁让她是他妹妹呢,活该牺牲自己让他做试验,如果连自己妹妹都会被逗得心跳失常,那显然任何女人都可以手到擒来了吧。

也的确是变态,变态的恶趣味!

沉湎于自己思绪中的姚荡,没有注意到风大雨大的夜里,鲜少还有马车出没的街上,偏偏就是有辆马车从反方向驶来,同他们擦身而过。

而对面车上那道素白色的身影,则始终闭着双眼假寐,直到在一阵阵的马蹄声中,隐约传来了一声“兔相公”,是他熟悉的调调,清脆好听的嗓音。他倏地睁开眼,面前空无一人,寂静的车厢里,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

是这马车颠簸让他不知不觉睡觉了?半梦半醒间,居然会幻听到姚荡的声音?愣了片刻,苏步钦自嘲地笑笑,大概是那个女人实在太吵,吵得连他的梦都霸占了,等往后把那个麻烦送走了,一切也就如常了。

如常?逆了常理,还能轻易归于原点?

很快,苏步钦就找到了答案。

没多久,身下的马车停了下来,外头传来驾车侍卫的提醒声,“爷,到了。”

“嗯。”他轻应,自己动手撩开车帘,没在意这动作间的迫不及待。

“爷,您怎么才回来?”苏步钦还没来得及下车,就见又旦匆匆忙忙地撑着伞,迎了上来。

“怎么了?”他敏感地皱眉。

“十三荡被接走了。”又旦边把伞移向苏步钦,边开门见山说出重点。

“谁接的?”

“姚四爷。”

他回来了?比预料中的要快。苏步钦面无表情,却不自觉地停下步子,“有没有留什么话?”

“有。说是多谢您帮他照顾十三荡,改天会派人送函来邀您过府一叙,设宴答谢。”

“……我是问姚荡有没有留什么话?”

“呃。”显然,又旦没料到他家主子关心的会是这个,想了些会儿,只记得十三荡的呆滞模样;可见到爷仍旧固执地等着他回话,便又一次绞尽脑汁回想,终于有了点收获,“哦,有有有。说是‘我就知道你舍不得丢下我,很快就会回来的’……嗯,对,就是这句。”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丢下她?”

“爷,十三荡这话不是对您说的,是对姚四爷说的。”

“……”他到底养了群什么人?看着人被接走不懂拦!传个话还胳膊肘往外拐!

“咦?爷,您要去哪?晚膳还没用呢,膳房都热了好几回了。”

“没胃口,撤了!”

他要去哪?苏步钦自己都找不到答案,任由双腿为自己引路。等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立在主院的卧房里,眼前的一切,他再熟悉不过,这屋子曾经他住了不少时日,只是后来被姚荡霸占得很彻底。

他以为很彻底,甚至一度还觉得钦云府上上下下都满是她的气息,以至于他只能跑去祠堂寻清净。可现在看来,所有摆设还是他住着时的样子,偌大的屋子里,甚至没有她留下的痕迹。

苏步钦抬起步子,绕了一圈,指尖落在了樟木衣柜上,他吸了口气,拉开柜门。

映入眼帘的是无数色彩缤纷的衣裳,是他之前精心为姚荡挑的。没来由地,他顿觉松了口气,还是有痕迹的,她并没有消失得太过彻底,也许明天,就又能在学府遇见了。

这心间起落的感觉,让苏步钦意识到了——就好像有些事发生过便擦不掉般,有些人出现过便也不可能再抹杀掉。成功褪下质子身份回国的那天起,所有事,难以如常了。只是,这一回为了应付淑雨,连声“再见”都没能同她说,那下一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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