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熙昭闻言一顿,随即抬眸环视一眼,心中微沉的同时,面上却半点也不露:“是因为前面便是我隐印边境十万大军的驻扎地了吧,即便是你,要一对十万也是不可能的。”花熙昭虽然从未在边境住过,但为了此次大计,他自然是要将一切都计划到,准备好,当然其中也包括对于地形的认知。这一处名为“孤峡岭”,地势却是平坦的,过了这里便是木岚所率十万大军的大营了。“所以你要在这里出手了吗?白乾文。”花熙昭向一边的宋琛递了个眼神,道,“你当真要与我隐印为敌,陷你的大哥于不忠,陷星辰国于不义,并且,要与我十万大军短兵相接吗?”
白乾文依旧还是那副表情,说出的话也还是原来的那些话:“白某本非有意与你为敌,但是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不听劝谏。”说到这里,她原本清越温和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仿佛透着彻骨的寒意,“若是旁的,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唯独芯儿,花熙昭,你……不该动她。”说到这里,白乾文微微侧了身子,右臂前举,如玉一般的手掌中握着一柄白色的剑。剑刃前指,一泓寒光闪过,她却是丝毫不顾那些瞬间紧张起来的侍卫们的感受,抬起左手轻抚了一下剑身,“谢恩吧,若非芯儿在其中,你们便死无全尸了。”话音未落,那一袭白衣便在原地失去了行迹。
“小心……”侍卫长大叫道,然而第二个字甫一出口,他便脖子一歪,血溅三尺,瞪着大大的眼睛,死不瞑目。
侍卫们顿时一阵惊叫,与此同时,一道白色弧光在蜂拥上来的侍卫群中宛转逶迤,许多侍卫连惨叫都没有发生,便睁着眼睛断了头。
宋琛与花熙昭望着眼前这一幕,惊呆了。
这是……单纯的,单方面的屠杀。
白乾文永远都不会忘记,发现蓝童芯被掳走的那一瞬间,她全身上下仿佛瞬间被置于透骨寒凉的冰雪中的感觉。
她答应过芯儿,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一根头发,可如今……
她居然让花熙昭从她眼皮子底下,将芯儿掳走了。
心中的悔恨和愤怒如同野草般疯长,白乾文一剑划过,便是十数条生命的流逝。山道上方才还喊杀声震天,不消一炷香的功夫,便只闻得山风凛冽,吹动她白衫宽袖猎猎作响。
隐印使团随驾侍卫并侍女共三百七十四人,尽数死于白乾文手中那把银剑如寒水秋波一般的剑刃,连惊惶的哭喊嚎啕也不曾发出。宋琛呆呆地望着眼前背对着他们的一袭白衣,说不出话来。就在此刻,身后忽然爆发出一阵嚎啕:“快逃啊……”宋琛一惊,向身后看去,却是那随行的十数位文官连滚带爬地向后逃去。
“嘁,真难看。”花熙昭冷冷地瞥了一眼身后逃走的臣子,又看向一直护在他身前的宋琛,“怎么,宋爱卿不和他们一起逃吗?”
“臣、臣……臣身为陛下的臣子,当为陛下……”宋琛冷汗直冒……不论是那暂未向他们动手的白乾文,还是眼前这个年轻的新皇,都让他觉得此刻如履薄冰,一个不小心便会脑袋搬家。
就在此刻,一道剑光闪过,身后传来几声“啊!”的惨叫,紧接着便是噗通噗通尸首坠地的声音了,宋琛被这一吓,顿时连原本要说的话都忘了,呆呆地看着转瞬间便飘身至他们身前的白衣少年,平日里精明算计的眼眸里已经被恐惧和呆滞塞满了。
然而眼前的白乾文却只是长剑指向他,并未动手。宋琛额上不断滑下斗大的汗珠,浑身抖个不停,甚至害怕地闭上了眼睛,但却还是挡在了花熙昭身前。
……为人臣子的,当为君分忧解难,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白乾文从宋琛的神情中,读出了他方才没有说完的话,是以剑尖抵在他的喉咙上,却再未前进一分。
花熙昭看着眼前这对峙情形,唇角勾起一抹微笑,却不知是何意味:“怎么,白乾文,下不了手了?”那凤眸里,却是十成十的嘲讽与怜悯。
白乾文丝毫不为他言语所动,半晌道:“宋琛,你让开。”
宋琛一怔,睁开了眼睛:“诶?”
“你这样的人,不该为他送了性命。”白乾文收了剑,沉声道。
宋琛一顿,随即却陡然坚定了目光:“不知白宫主可否手下留情,宋某愿代我皇一死。”这一句话,不知凝聚了他多大的勇气和忠义,才说了出来。而最后那几个字,仿佛是咬牙切齿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般,掷地有声。
此言一出,白乾文与花熙昭皆是一怔。
片刻后,白乾文却是低低一笑,那声音明明清越却含着诡谲之感:“花熙昭所做的事情,本宫绝不原谅。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来跟本宫谈条件?”
宋琛怔住了……眼前的这个白乾文,明显与方才那个一时心软要放自己一马的白乾文不同了。他刚张了张嘴准备说什么,白乾文便伸了两指点了他的穴,而后轻轻一掌将他推到了一边。不能说话也不能动的宋琛只好瞪着眼睛焦急地看着眼前事情的发生。
“花熙昭,”白乾文看向面色阴晴不定的华服男子,唇角镌刻般的笑容愈发令人心悸,手中一动,便已是剑尖抵上了他的喉咙,“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花熙昭垂眸看了一眼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银剑,忽然笑道:“白乾文,你这满手鲜血,要如何面对那白得好像一张纸一般的蓝童芯呢?”
白乾文的身子,微微一僵,周身的杀气陡然散开去。
花熙昭深知自己戳中了白乾文的要害,面上笑容愈来愈深:“杀了我隐印使团数百人,白乾文,你这样会成为武林公敌的哦。”望着眼前白衣女子面上开始瓦解的邪魅表情,他一字一句缓缓道,“嗯,朕还忘了,你……本来就是邪教的教主嘛。”
“只要杀了你和宋琛,便不会有人知道了。”白乾文冷冷地打断他,眸光森冷,杀气重又弥漫了二人周身,剑尖也向前抵了抵,在花熙昭的脖子上划开一道细小的血痕。
“可朕早已飞鸽传书给木岚了,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哪。”花熙昭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继续道,“你觉得,杀了这么多人,蓝童芯还会跟着你吗?如果蓝童芯也离开你,那你可就失去星辰国的支持了哦。面对武林各大门派的讨伐,你以为你那个只有数百人的芯文宫,能起到什么作用啊?你以为南宫神医会如何对待双手沾满血腥的你呢?到时,是他清理门户,还是你……欺师灭祖呢?朕倒是越来越期待这出戏了哪。”
“历代天煞之星的下场可都是众叛亲离,身首异处哦,白乾文。”花熙昭漫不经心地幽幽加上了这么一句。
白乾文依旧冷冷地望着花熙昭,杀气一分不减,反而有愈来愈盛的趋势,但她也知晓,花熙昭说的,是事实。
……方才的她满心戾气,不得不发泄一场。唯一庆幸的便是,芯儿不曾看见方才的她。只是,依芯儿的性子……依芯儿的性子,待她看见这血流成河的景象,只怕,会离她而去吧……
……两位师傅和师娘也是,知道她杀了这么多人,也一定不会轻饶了自己吧……
……这样,也好。
“呵……”白乾文忽然低低地笑出了声。本见着白乾文放下了剑,暗地里松了一口气的宋琛不知如何去形容那低低的笑声,但是从他这个角度却是看不见白乾文的表情的,是以他也不知道这令他感觉不寒而栗的笑容到底代表了什么,但花熙昭却是知道的。
方才,他见白乾文终于放下了剑,心头的大石将将落地,便看见眼前的白衣女子绝色的面容上泛起一丝十分妖娆的笑容。山风轻轻拂过,白乾文两鬓和身后的青丝随风飘扬后缓缓垂下,她微微垂了脑袋,又半敛了眼眸,长长的浓密眼睫覆住了仅余的那一丝墨玉眼眸里溢出的流光,白皙的面庞上没有半点表情,但那薄薄的唇,却轻轻地,缓缓地勾出了一个妖魅的弧度,那低低的笑声里,却是不带任何感情,只有空洞。
花熙昭还来不及思考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觉得胸口被重重一击,紧接着便整个人飞了出去。
“你说的没错,花熙昭。”白乾文轻轻的声音却仿佛直叩他的心底,被一掌击上半空的花熙昭还来不及呼痛,便看见那一袭白衣衣袂飘然地出现在了自己面前,随即一脚踹上他的腹部,砰地一声,花熙昭落地了,咔嗒几声,不知是断了几根骨头,他呛了几声,吐出一口血来。
然而那一袭白衣飘然落地,不急不忙地向着他的方向走过来,山风拂过,将她的衣袖与长发扬起,花熙昭唇角扯出一抹苦笑……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竟然,还会看她看到失神。
“但是,那又如何?”白乾文行至他身边,弯下腰,伸手提着他的衣襟将他扯起来,望着他,“本宫说过,休要惹怒本宫。”她话音未落,便长臂一扬,将破布一般的花熙昭甩了出去。
“既然你执意要动芯儿,”白乾文再次出现在被扔上半空的花熙昭面前,声音低低地冒着寒气,仿佛是来自地狱深渊一般,“那就要做好面对本宫的准备。”话音未落,她便再次一脚踹上了花熙昭的胸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