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在大学唯一学到的东西就是知道在大学什么都学不到。填着各种零零散散的表格、计划书、考试答题纸……除此之外,这个长长的“假期”真的不错,有书读有饭吃不必担心生计。因此读硕士读博士读博士后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安稳。象牙塔风光尚好,岂忍抛却。不可不说是一场浑浑噩噩的迷离幻梦。
因为喜欢孤绝并享受孤绝和落寞的人不习惯在意他人的嫌恶或喜好,所以愈发孤绝下去。想想世间竟然绝非一人如此。我看见弗洛伊德在诡笑。这不算是不可辩驳的逻辑,至多是自我安慰的手段。就像昆德拉十分自然地写屁眼,像劳伦斯大张旗鼓地写性爱,或者是桑塔格笔下的疾病,抑或是毛姆的艺术殿堂和柏拉图的死亡。这些人都在庙宇之间找到了最舒适的容身之所,然后运筹帷幄。外行人看来顶多是在买着不同口感的招牌西瓜,而事实是他们影响了人们品尝西瓜的喜好或厌恶。
昆德拉说,明日不再来。听众不再有。
季青说,她觉得自己的情感的不真实。白天的时候一切如常,过着忙忙碌碌的生活,可是到了夜晚就会想他,会祝福他幸福。她到底爱还是不爱他?哪种自己才是真实的?
也许都是真实的,也许都不是。
从咖啡店走出来,杭州的夜又起风了。街道上空无一人。
月色朦胧。
阴霾与杀戮
我梦见自己攀爬上高塔,仰面是灰白的天空,背后是无底的深渊。这其间徜徉着无数赤裸的肉身。它们消费感情,任由欲望不断酝酿,又不断流走,不断重新积蓄又不断爆发。
思考最大的敌人即幸福。
当衣食无忧、焦虑锐减时,体内积聚的能量、潜力、苦恼一笔勾销,宁愿舒服地堕落也不愿将奇绝的幻想付诸笔端,更遑论付诸实践。怀念落空,无论外物或好或坏都难以引起悲喜情绪。无论天空的云和阳光怎样组合都无心释放曾经敏锐的直觉,它们曾经可以在瞬间爆发出巨大能量,而今毫无用处。
因为幸福是个杀手,教会你安逸却让你对懒惰浑然不觉。
每当我甘愿忍受他人的尖锐和不屑时,并非因为它们值得,而是因为深知他人同样在忍受自己。这是一个逐渐放弃崇高和批判精英的时代。理想的标杆早已轰然倒塌,空余几人谈论信仰。当少年派在海上迎着风暴仰天长啸“我臣服”的时候不禁泪水漫溢,周围却响起刺耳的笑。
失落、无奈与痛楚不消说都应在生活中解决,在一个不相信文学和理想的年代,空谈和嘲讽都只能在小世界里爆发。遁隐、逃避、躲藏和沉默。惯用的武器,却因为雨水和潮湿无处施展。充满雨后坑洼的冷漠,连死亡和鲜血都激不起半点波澜。沉沉暮霭的尽头是苍老的时间和业已麻木的爱。
这个世界怎么了。
我梦见自己攀爬上高塔,仰面是灰白的天空,背后是无底的深渊。这其间徜徉着无数赤裸的肉身。它们消费感情,任由欲望不断酝酿,又不断流走,不断重新积蓄又不断爆发。我说,给你讲个故事吧,声音于是湮没在鼎沸的人声中,依稀听闻的不过是仓促的时间倒影投掷在汪洋大海上的声音。
那本该是一片寂静的湖,本该有垂柳夕阳和夜幕。
我们无时无刻在为自己寻找安放命运的窝。心越急,找得越仓促,越难以满意。那些匆匆掠过的步影,还有浅白的爱意,还有低贱的笑声和惯常的谎言,都已经成为生活的一部分。不可怀疑、不要回头。
生活死寂,没有波澜。
习以为常如同低温的水,煮死其中的蛙。嘲笑蛙的人不知自己也身处这样的水中,温度足以怠惰、惯性无异于慢性自杀。
朋友突然说,我要去一片充满阳光的海滩,让炽烈晒干体内的阴郁。她还说,她想找一个节奏慢得足以怀旧的地方,让她安静片刻。
那天,一位少年从图书馆顶一跃而下。血迹斑斑,人言可畏。
天太阴霾了,需要靠什么照亮。
想起自己的信仰:如果觉得这里太黑暗,就燃烧自己,照亮所有吧。
停下来,看一看风景
静下来,看一朵云,或是一棵树,像小时候那样,你会回忆起很多微小的瞬间,那些在你的记忆中似乎从来没有被唤醒的东西都会浮现。似乎你也会变成一朵云、或是一棵树,天地人自然都是相通,没人拿世俗意义上的成败品评一个人的生活,没人设置无形的障碍阻拦你追求的成功,没人谄媚或是鄙视你的一切性情。
好友扬仔从台湾回来,让我去接她。走了这么多地方,放假上学,我们都一样,独来独往,很少有人去车站接,也从不奢望。可惜我一口气睡过头,只能在饭店和她见面。
她讲起在台湾旅行的经历,讲起每一天的生活。曾经为了未来担忧,站在岔路口不知道何去何从。纠结了两年之后,她决定去台湾,没什么理由、更不为了什么好处;当初我去英国,也一样的随心所欲。
只是觉得生活太紧凑、缺少缺口释放,需要一个新的环境让自己安静下来。不需要将自己交付给虚拟的网络,不再期求在这个平台上引起别人的注意,也不需要面对堆积如山的论文而不知道如何下手,更不需要在拥挤的食堂里挤来挤去,每天对着同样的一群人、说类似的话、寒暄或是聊天都不外乎几个话题。
这种熟悉的环境让人安全、安逸和怠惰;新鲜、冲击和挑战才会让人充满活力。
扬仔说,她从前以为思考和学习一定要坐在图书馆里,一定要在一个安静的场合一个人苦思冥想。可是当她游走在台湾山清水秀的途中,甚至有时只是在火车的一节车厢中,看窗外完全陌生的风景一掠而过。她的头脑中会迸发出千千万万个想法,这些想法是全新的、难以预料的、有的只是电光火石一样一闪而过,不再重现。
她说,人们总是觉得自己孤独,是因为人们将孤独定义为“一个人”。就如同卡尔维诺的《看不见的城市》,我们习惯于将土地看作一个城市的标志,即便是河流和公路平行,我们也倾向于记录公路而非河流。那么相似地,当我们坐在火车上、地铁中或是饭店的一个角落。从狭义上讲,我们是一个人,可是桌上的茶杯、刀叉、窗外的风景、甚至是空气都是自然的一部分,都是陪伴你、可与你对话、促进你思考的东西。从广义的角度,你不是一个人,只是你习惯了人与人之间的聒噪而已。
每个人都时常感觉到孤独的存在。
人类的文明危机不是所谓的信仰的危机或是精神世界的匮乏,而是随着科技的通融性和延展性的提升,人们的心开始同孤独这块顽石摩擦。
如果问起我们的父辈或是祖父辈,他们的记忆中孤独的时间是不多的,生活快乐而充实、贫穷却自得。奇怪的是,若干年后,当我们催产了无数的发明创造,推动了GDP的飞速发展,却走入了无可言说、无法自拔的孤独当中。
孤独,成了一个城市、一个时代人的通病。
我们逃不了,就只能在其中任由自己痛苦,掂量着往往是无效的自我安慰。
是不是大家都太忙于生计了?忙于赚钱、操心未来的事务、纠结种种尚未发生也许永不会发生的事情?
喜欢在晚高峰的时候坐在咖啡店或是饭店二楼的一角,面对着整扇玻璃窗,看窗外拥挤的车流和人群。公交车上面罐头鱼一样塞满了人,摩托车自行车上的人大多眉头紧锁,孩子们背着沉重的书包赶回家、有的甚至在拥挤的路途中就铺开作业本做作业。
拥挤、争抢、危机感。让路上的人变得恼怒不安甚至是恶语相加。
这个时候总是想起那句:“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也许是社会不同了、时代不同了,不能将其归咎于逐利争名,只是大环境下无可奈何的推动。可是没有人停下来,看一看自己疲于奔命的生活;没有人还知道自己当初出发时的目标何在。
当追逐成了生活唯一的状态,拥挤和争抢成为每日常态。人们讨论的、在乎的、纠结都不外乎都是和利与欲相关的事情,包括用这两个指标衡量亲情与爱情。我们是不是在一个斜坡上坠落,而却不自知?
大学放假前,大家都彼此问候,去哪里实习、以后去哪里工作、毕业之后要不要继续读书。过年回了家,亲戚们就争相问,有没有男朋友、男朋友在哪个城市、做什么工作、什么时候结婚、什么时候有孩子。有了孩子的亲朋好友,就在互相咨询给孩子报什么课外班、怎么提高成绩、怎么进入重点中学、怎么考入名牌大学。
没有人关心孩子们是不是快乐,他们过得好不好,他们有没有感到自己的存在是值得的。也没有人在乎自己的健康状况,熬夜成了常态。大家都在奔跑,却少有人记得自己为什么而奔波。
通常我们会说,为了自己的幸福、为了下一代的幸福。可是幸福究竟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指标,跑着跑着就忘记了初心,结果不但没有追到幸福,还失去了本该幸福的无数个瞬间。
都说生命太短,结果就疲于奔命加速了死亡。猝死的案例应接不暇,人们骂单位、骂制度、骂社会,结果积怨越深、情绪愈烈。
我宁愿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看一段没有看见过的风景。
宁愿到路边的小店里小憩、和白头发的店主谈天说地。或是来到一个公园和另一个旅行者聊天。短短一个洒满阳光的午后,或是一个短暂的夜晚,了解到他几十年生命中最精彩和最波折的部分。你和他聊自己的世界,不必顾忌什么。
你们的生活没有交集,不一样的工作、国家,不一样的成长环境、不一样的经历。可是你们就在一个美丽的地方,彼此聊过曾经的生活、那些平时你永远都没有时间回味的幸福感、转瞬即逝的片段、那些你因为身居高位不敢说的话、那些你因为底气不足永远发表不了的建议、畅谈过的梦想……
静下来,看一朵云,或是一棵树,像小时候那样,你会回忆起很多微小的瞬间,那些在你的记忆中似乎从来没有被唤醒的东西都会浮现。似乎你也会变成一朵云、或是一棵树,天地人自然都是相通,没人拿世俗意义上的成败品评一个人的生活,没人设置无形的障碍阻拦你追求的成功,没人谄媚或是鄙视你的一切性情。
马尔库塞将生活叫做“自在的生活”,就是生活不为了别的什么,不为名不为利不为理想,甚至不是为了自身,为了生活的继续而生活。
生活自身的幻化、冲动、回忆就足够丰富了。
你只是你,不为了什么而存在。
我想起我的好友说,当她躺在普吉岛的沙滩上,晒太阳的时候,她曾经担忧的那些事情、她纠结过的感情都如同被烈日蒸发了一样,瞬间烟云。而浮现在她脑海中的,是一片辽阔的海、一个可以游泳嬉戏的地方。
我想起那个在牛津偶遇的老人用沙哑的声音说,他最喜欢坐在寺庙的角落里冥想,他可以忘记自己正在从事怎样繁重的工作、有着怎样困窘的生活,他只和他自己交流。那种感觉如饮醇醪。
我想起我的父亲在事业低谷的时候坐在小河边钓鱼,他说他盯着鱼漂的时候,只有那个鱼漂的时候,他什么都不想,就终于将所有的烦忧都清空了。
我想起一个挚交说,她坐在罗马的古建筑群的广场上,买一瓶酒,一边品酒一边看来往的路人。他们的脚步中都有不同的信息,她从未如此热切地渴望解读不同人的生活。
生命太短了,我们用太多的时间追逐身外之物,用来喧哗和匆忙,从未停下来,看一看周遭的风景、享受真正属于自己的心情。
不是么?
我愿用一切换你岁月常留
我和老爸从来没有说过爱,可是我们永远不会因为嫌弃彼此或是欺骗而分开。
一天夜里,往家里打电话,聊东聊西。无意中说起来自己最近压力太大,身体有点不舒服。本是一句无心话,却惹得老爸第二天一早从家里坐三个多小时飞机到我学校,二话不说就带我去医院检查。那天看见老爸替我背着书包,在人潮涌动的医院里急匆匆地走,总有想哭的感觉,没有什么原因。
晚饭吃过,老爸送我去图书馆。我走进去坐下来,回头看看门口,他朝我摆摆手。几小时之后,他提着大包小裹赶过来,站在图书馆门外,递过来药、水果和各种好吃的。叮嘱几句就回去了。
老爸几乎以央求的语气要求我不要出国。当初却也是他斩钉截铁地说,你觉得好就出去,我们支持。我知道都是真话,有些真话不需要剖析,只凭心就可以感受到。所以无论我写多少论文,考多少次试或者得到怎样的荣誉,在这些真话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我所擅长的东西,从来都与生活本身无关。
刚刚老爸陪我走到宿舍门口,用戏谑的语气说:“这要是有了男朋友,还能要老爸?还不得嫌弃老爸碍事?”
老爸一直觉得就快要失去我,从小到大都一样的紧迫感。每次劝都劝不了,只好苦笑。老爸,你觉得哪个男人能像你这么了解我?你觉得我会忘记小时候你在我的童年里建造的故事城堡么?
我叮嘱几句,走进宿舍门,和阿姨聊了几句。回头看,老爸还没走。站在台阶下。突然想起若干年前的冬天,哈尔滨下大雪。我因为挂吊瓶扎伤了手臂大哭不止,老爸就是这么站在窗外一片皑皑白雪里,捧着亲手做的雪人逗我笑。那年我六岁,回头看见他就把眼泪吞了回去。怕他冷。
搀着老爸沿着马路走过去,沿街都是牵着手的情侣。走到院子里,还有吵架的情侣、缠绵的情侣。我突然之间发觉爱情的诡诈和脆弱。我和老爸从来没有说过爱,可是我们永远不会因为嫌弃彼此或是欺骗而分开。
老爸常说:饭后百步走。我接:能活99。老爸连忙说,可不活那么久,99不是太老了。我和他扯皮,没跟他说,我不止一次发誓要用一切换来他的长寿,1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