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五花大绑捆绑跪在地上的头领低着头,瘦弱,并不像一般的劫匪那样粗犷,但是去出奇地淡定从容。
“我刚刚点了点,不足一百万军粮,说剩余的其他军粮去了哪里?”大理寺卿卫横拿起长剑挑起他的下巴。
他被迫仰起头,头上的发带滑落了下来,在左脸颊上飘动。
“被人转移走了?”
“转移走了?”卫横哈哈大笑,说道:“你以为我们都是傻子吗?三千万军粮,这个可不是小数目,动辄需要上千车,汉阳城的草寇加起来也不能吞下这些军粮,你在说谎!”
“还有一部分捐赠给当地的灾民了!”匪徒不卑不亢地说道。
“那么说来,你们还是绿林好汉,专门劫富济贫?哈哈,我若是信你的话,我就不来查案,说吧,这些军粮运到哪个地方了?现在,你说还能戴罪立功,如果嘴硬,到大理寺刑狱,那个地方堪比泥黎殿,到时候自然有人能撬开你的嘴巴!”
卫横拿着马鞭围着劫匪转了两圈,不无威胁地说道。
劫匪突然大笑起来,认出来卫横似的,咬牙切齿地说道:“好,我就告诉你,这些军粮被前朝余孽给劫走了,为了反齐复吴,你这个走狗,昔日圣上对你恩重如山,你却背叛了圣上,投降了大齐,有朝一日,要了你的狗命!”
唰!一鞭子摔了出去,在半空炸起空响,震得人耳根嗡嗡地响,一条鞭影飞过,在劫匪脸上留下一条拇指粗细的血印。
卫横的脸色很难看,这些年来,自己在大齐竭尽全力效忠朝廷,在人们渐渐淡忘他的身份的时候,这个劫匪突然就揭穿了,对卫横来说,宛若一个结痂的伤口,痂被人撕开了,鲜血哗哗地流了下来。
尤其是在三千万军粮被劫的档口,劫匪一口咬定是前朝余孽抢走了军粮,卫横是前朝旧臣,来查这个案子?那能查清楚吗?
慕容冲走上来,用破布塞住了劫匪的嘴巴,冷哼一声:“我看你的嘴巴硬,还是大理寺的刑具硬,到时候自然有你说的!”
程振楠突然发话了,说道:“去大理寺审犯人?我看不合适吧?不如带回去,禀告圣上再做定夺。”
言下之意,卫横是前朝旧臣,由他审犯人的确不合适。
卫横的脸色更难看了,放佛被人泼了一身脏水,还不能吭声,他气哼哼地站起身来,拿起马鞭翻身上马就要往外走。
“卫上卿,请留步!”兰泽掂着罗裙,快步跟在卫横身后,随同他走出了大门。
“兰先生,你也看到了,圣上派给我这个差事很棘手,管也不行,不管也不行,架在中间很难受,既然程王爷说带回去,让圣上亲自审理此案,我也就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卫横脸色灰暗,摇了摇头,和兰泽并肩走在巷子里。
兰泽笑了笑,看着悠长的小巷子,淡淡地说道:“卫上卿,你不是说这件事原本就是调虎离山之计,如果你这个时候撂挑子,圣上只会说你不尽职,这个犯人姑且由他们带走,你何不带兵去抓大股嫌犯,错过了这机会,被人利用,到时候一旦认定就是前朝余犯所为,你就是有一百张嘴,也难洗刷身上的脏水!”
卫横止住了脚步,转身看兰泽,似有所深思,一抱拳,说道:“先生可否指一条路?”
兰泽看着渐渐隐没的余晖,天边大块的黑云覆盖了上来,她定定地说道:“卫上卿,三千万军粮,车骑辎重,必定走得很慢,虽然眼前这件事拖延了时间,也不会行走太远!”
“兰先生说得有道理!但,汉阳城这么大,我一点一点地搜,搜到明天也未必能搜完,再说,出了汉阳四面八方,请教兰先生我应该朝着哪个方向追?”
全面搜查是最愚蠢的行为,兰泽嘴角上扬,用手指了指,说道:“东南方向!”
“为何?”卫横不解。
“你可听说过灯下黑这个道理?所有人都不会想到三千万军粮继续往东南方向,因为东南方向就是萧亲王对抗海盗的战场,常人认为,辎重原本就是往这个地方送的,劫匪劫走这批军粮还会往东南方向?事实上,劫匪不傻,他们会继续往东南方向走,这个方向将是最安全的行走路线。”
卫横恍然大悟,双手抱拳对着兰泽深深地鞠了一躬,说道:“先生的大恩,卫横来日必报,事不宜迟,我先行一步!”
兰泽看着卫横骑马的身影渐渐地隐没在暮色中,身后,程振楠带着三百精锐和百万军粮物资出了院子。
微风袭来,她素裙飘扬,宛若暗夜里绽放的幽兰,她淡淡地笑了。
此刻,贾公子已经上路,卫横将是这次军粮劫案最有力的证人!
“先生,卫横和你说了些什么?”程振楠迈着官步,一身贵气地走到兰泽身后说道。
“倒也没有说什么,不过是一些抱怨之词罢了,这个风口浪尖上,让一个前朝旧臣来查此案,不是给自己添堵吗?我安慰了他几句,不知道是否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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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高照,大地葱茏。
沌口镇方向,官道上,明若薄纱的夜色中,一行人骑马疾驰,哗哗的马蹄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转瞬间身影就融入到了苍茫的群山中。
卫横率领大理寺精锐星夜启程,朝着汉阳城东南方向一路追赶,他相信兰泽的话,因为他没有别的路可以选择,如果真如兰先生所说,丢失了这次机会,自己回去面临的将是圣上的猜疑,那么以后在大齐还有活路可言吗?
官道渐渐狭窄,再往前去便是树林密集的地方。
吁,卫横拉起马缰绳,止住了马的脚步,马突然被主人拉住缰绳,恢恢地撂起前蹄,在原地急促地原地打转。
“大人,要继续前行吗?”温蒙走上前,悄声问道。
卫横看着黑漆漆的树林,心理上不由得有些担心是否有埋伏,万一其中有诈,自己进去等于羊送上狼口,但是不进去,接下来该怎么办?
卫横心一横,拿起马鞭悄无声息地往前指了指,身后的人轻轻一夹马肚,马匹塔塔塔地往前行。
十丈、九丈……二丈、一丈……
卫横带的人全部进入了树林,树林内黑暗,只有月光透过稀疏的树叶将光芒投射到了地上。
忽地,一阵鸟扑棱棱乱飞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不……”好字还没有喊出来,从漆黑的头顶上,以势不可挡的速度下来几十个黑衣人,拿着大刀,间或反射着月光清冷的光芒。
卫横身后的精锐腾空而起,这些精锐乃是卫横从大理寺中挑选出来的顶尖高手,每一个人都是身经百战,足以以一敌十,然而,在暗夜里他们还没有适应黑暗,一时间只能凭听觉来判断敌人的方向,战局并没有立即得到压制。
“保护卫大人!”温蒙一声低喝,拿着刀贴近卫横,却抵死不出战,温蒙是礼部尚书温荣斌的儿子,仗着父亲朝中为官的身份,跑到大理寺混了个闲差事,拿着朝廷的俸禄,美其名曰,去大理寺跟着卫横增长见识,到底是不是这么回事儿?连卫横都觉得怀疑,莫不是来监督他的暗桩?
卫横这样想过,后来也就任其在大理寺混日子。
“啊!”地一声,卫横身体抖了抖,似乎是大理寺的某个精锐被敌人给刺中了,紧接着不少痛呼声传来,这些高手没有躲过这次暗袭,是他硬要求星夜启程,一路追赶而来,这种情况他应该预料到的,只是不忍听到同僚受伤的声音。
借着惨淡的月光,在卫横面前,几十个黑影在对决,身影盘桓在树林之间,黑影飞来飞去,不时传来噗噗噗的刺中的声音,是自己人还是敌手?
卫横双目闭了闭,整个人抖索如风中残叶,杀戮一开始就是带着残酷的血腥味,这是没有办法阻挡的事情,如果自己不动手,就会被别人下手,这是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战争。
大约过了三刻钟,惨叫声渐渐平息,一行人似乎处于下风,为了逃命,身形如鬼魅一般消失在树林顶端,卫横看着暗淡的夜,终于舒了一口气,这意味着自己人赢了。
卫横带着众人拖着被刺死的敌人尸体,走出树林,打开火折子,火光驱逐走了黑暗。
地上一字排共有五具尸体,皆穿着夜行人,方巾裹面,并无什么明显的特征,卫横蹲下身体,拿着火折子仔细看尸体的模样,良久用剑刺啦一声挑开尸体夜行服。
啪嗒!似乎有什么东西掉落了下来。
卫横赶紧拿着火折子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一块巴掌大小的铜制腰牌在尸体的腰身下侧掉落着。
卫横拿起铜制腰牌,仔细观看,突然间他眼前一亮,终于看到了些许端倪,看清楚之后,他眉梢露出喜色来。
这一次他终于可以摆脱前朝余孽的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