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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仅仅隔着一道墙,墙上爬满五颜六色的蔷薇花,将墙外墙内割裂成两个世界。墙外的大街上熙熙攘攘,挑着担子绕街跑的理发匠吆喝声忽隐忽现,浑浊的铁盆上挂着脏兮兮的滴水毛巾,苍蝇占地为王享受着阳光带来的温暖,脖子里胡乱系着的污浊脏布是剃头的道具之一,他歪着脑袋,眯着眼,声音一颤一颤的。墙内就是赵世杰的家。粉嫩的蔷薇花不惧刺眼的光照,而是当成自己绽放的荣耀。不远处,白褂、黑裤的女佣人双手捧着水管在精心伺候一片草坪。借着反光望去,绿油油的草坪还有些晃眼,四溅的水珠像一个个落入凡尘的精灵,一下子不见了。此刻,赵世杰、关萍露、胖子、李芬芳、陈瞎子围坐在一起,望着桌子上泛着深色亮光、纹理细腻、透着阵阵幽香的一只楠木盒子发呆。

赵世杰轻轻地打开盒子,一件色彩艳丽,上面镶嵌着繁星般的大小宝石、珍珠的凤冠呈现眼前,两者是宝气交相辉映,富丽堂皇,凤冠的正中间有只翠凤展翅飞翔在珠宝花叶之中,异常华丽。但这件凤冠却是赝品。赵世杰这次从文物集市上买回来这件赝品,目的就是以次充好,以假乱真,然后在锦盒的最底部故意隔开一层,放上手枪,待有机会当面呈送给丁默群时,还没等其鉴别真伪,直接图穷匕见。最后大家一致商量决定,让关萍露寻找借口把丁默群引出来,赵世杰们伺机实施刺杀计划。

武田针对多家报馆报道旗袍获胜的消息大为愤怒,指示中野云子炸了多家报馆不说,还特意让人把《大美晚报》总编的头颅割下悬挂在城头以示警告。丁默群知道这一切后,阴着脸,沉思半晌,面对手下林大江不要以旗袍为由与日本人作对的劝阻,丁默群似乎有些听不进去,只是让林大江按照自己的吩咐,多炸几家报馆,诠释对武田的效忠。刚刚还为炸报馆的事情耿耿在心,一听到电话那头的关萍露已经找到那件华丽尊贵的凤冠时,丁默群脸上立马透露出一丝笑容,迫不及待要关萍露带着那件华丽的凤冠来到自己身边。但这次关萍露却以凤冠的重要性为由,让丁默群立马赶到久盛典当行,当面一睹凤冠的风采。

与上次一样,丁默群与钱鹏飞依然将两辆小轿车停靠在久盛典当行不远的巷子前。钱鹏飞潇洒地从车里跳出来,斜戴着帽子,探着头向车里的丁默群嘀咕了几句,然后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大摇大摆地朝着久盛典当行走来。

典当行的门砰的一声被踹开,陈瞎子被吓了一跳,从椅子上跌在地上,大口喘气的同时用手抚摸着炒豆子似的咚咚乱跳的心脏。丁默群不看陈瞎子的窘样,一如往日地直接奔向关萍露,插科打诨地以各种玩笑开场,而关萍露依旧江山不改,美女不笑。坐在一旁怒不可遏的赵世杰恶狠狠地瞪着钱鹏飞,却被他不容分说一把抢过怀中的楠木木盒。赵世杰一下子急了。

“还给我。丁主任说好了要亲自过目,我必须当面给他。”赵世杰伸出双手,大声喊道。

“你以为丁主任是谁啊,说来就来?不念点真经,是请不动佛身的。”钱鹏飞轻描淡写地说着,一手把楠木盒夹在腋下,转身就走。

“钱先生,请留步。”关萍露一下子急了,急忙喊道。

钱鹏飞慢慢转过身去,嬉皮笑脸地望着关萍露。

“钱先生,丁主任要的东西,是不是等他来了打开来比较好?”关萍露走过去,竭力镇定地说。

还没等关萍露说完,丁默群在几个黑衣特务的簇拥下走进来,径直坐到店一角的太师椅上,非常绅士且带着微笑望着关萍露。钱鹏飞此刻将楠木木盒递给关萍露,让她亲手交给丁默群,在接到木盒的一刹那,关萍露刚刚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但看到今天这些特工短枪上身地围在丁默群的身边时,刚放下的心此刻又悬了上来。

“这位是赵公子吧,萍露说你家有祖传的凤冠,可否借我一饱眼福?”丁默群扫视一周,将目光落在了赵世杰身上,和蔼地对赵世杰说道。

“凤冠带来了,就请丁主任过目。”赵世杰走过来,从关萍露手上接过楠木盒子,捧到丁默群面前。

丁默群弯起手指,轻轻打开楠木木盒的刹那,连声称赞凤冠的漂亮华丽,接着神采飞扬地自言自语开始讲述该凤冠的古往今生。突然,丁默群的声音戛然而止,脸上的笑容陡然消失,像增添了黑暗的乌云,有些吓人。赵世杰偷偷看到钱鹏飞与其他几名特工都在紧盯着凤冠看个究竟,自己悄悄地将手伸到楠木木盒的最底层,准备拿出手枪,直接行刺。

突然,丁默群斜歪着脑袋“咦”了一声,目光瞟向赵世杰不放。赵世杰心里打了个咯噔,忙又把手抽出来。

丁默群对这件凤冠的真伪产生了怀疑,他声色俱厉地逼问赵世杰关于凤冠来历的点点滴滴,而赵世杰只能赶鸭子上架一般答非所问。此刻关萍露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她慌乱地假装问凤冠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而丁默群却不容置疑地认定这只凤冠就是赝品,面对赵世杰的百般辩解,刚才丁默群还是脸上带着笑意,转瞬间却变得像恶魔一般可怕,赵世杰还想继续解释什么,突然,钱鹏飞上前就给了他狠狠一记耳光,血红的手印刻在脸上。

赵世杰一下子被打蒙了,竟然忘了他可以从楠木盒子里取枪。

“不许打人!丁先生,怎么可以这样,买卖是双方情愿的事,而且是你说好了要看的。”关萍露跑过来,护着赵世杰,说道。

“关小姐,我今天是看你的面子。行,你们两个,拿起你们的破玩意,走人。”丁默群略一沉吟,冷冷地说。

就在这时,赵世杰终于想到了手枪,他一咬牙,孤注一掷地把手伸向了楠木盒子的夹层。而这一切却被丁默群鹰隼般的眼光看透了,他执意要赵世杰把楠木盒留下。钱鹏飞从赵世杰手中夺过木盒,像寻找宝贝般将木盒翻来覆去地查上查下,而守在丁默群身边的特务们则自觉地将手放到了腰间,摸着手枪。赵世杰、关萍露、陈瞎子的心咚咚直跳,尤其是赵世杰脑门上的汗都浸湿了额头的刘海。突然,钱鹏飞大声嚷嚷着说,发现了机关。

这简直是晴天霹雳,特工们顺势从腰间拔出手枪,将赵世杰与陈瞎子围起来,用枪顶着他们的头。

“哈哈,主任,是空的。”钱鹏飞举着木盒,朝着丁默群大笑道。

关萍露、赵世杰、陈瞎子如何也想不到机关中的手枪跑到哪里去了,但现在对于他们来说,没了手枪就是保住了性命。三个人面面相觑地看着对方,一言不发。钱鹏飞将三个人送出门外,临了一句“不知天高地厚”的嘲讽再次让赵世杰怒火横生。但是他怎么也想不出放在机关下面的手枪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三个人顾不上钱鹏飞是话中有话,还是话外有音,快速地逃离现场,他们在弄堂的一角停下来,决定搞个清楚。好似天意弄人一般,赵世杰匆忙打开木盒的机关,却看到那把手枪完好地躺在木盒的底部,像一个熟睡的婴儿一般。只不过手枪弹夹中的五颗子弹早已没了去向。烈日当空,三个人却如坠入洞窟一样寒心。

三个人努力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放过任何一个环节。从木盒被钱鹏飞抢去,到丁默群上手观赏,再到被钱鹏飞翻找,其中对木盒做过手脚的只有钱鹏飞嫌疑最大。

“问题不在这儿,如果我们假设姓钱的真有这么大的本事,那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关萍露摆摆手说,众人都是一愣。

她这一问,把大家都问住了,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低声不语。

钱鹏飞为什么会这样做?他明明是丁默群的狗腿子,他有什么理由来帮助这些人解围?如果不是他,那到底又会是谁呢?其实不管如何,关萍露、赵世杰、陈瞎子他们达成共识的一点,那就是有人发现了他们的行踪,而失踪的五颗子弹就是对他们最大的警告。面对着丁默群对于各个报馆的疯狂报复,年轻人的热血再次膨胀与激昂,但是对于比登天还难的刺杀计划一次次失败,让这些人不得不作出一个更加大胆的计划,那就是对丁默群实施美人计。大家起先会认为第一个提出反对意见的是赵世杰,毕竟他跟关萍露的关系众所皆知,但没想到他竟然同意了。

“世杰,我怕,我心里真的很怕,丁默群他是魔鬼,每次我在他身边,都觉得胆战心惊,我受不了了。”关萍露真的害怕了,闪避着赵世杰咄咄逼人的目光说。

“这是软弱,软弱!”懊恼万分的赵世杰在墙上狠狠地捶了几拳,拳头上顿时露出斑斑血痕。

“世杰,你怎么这样!”李芬芳心痛地皱着眉头。

“你们都忘掉了吗?忘了小王是怎么死的?忘了我们锄奸队的队员是怎么牺牲的?如果我们不给他们报仇,我们还是人吗?”

赵世杰激动起来,挥舞着血迹斑斑的拳头,大声激动地说。

“世杰,你别这样吓我好不好。你看你的手……”关萍露非常心痛地跑过去,拉着赵世杰的手说。

“走开。你们都不想干了,我一个人干!”赵世杰挣脱开,猛地推开她,冷冷地说。

关萍露被推了一个踉跄,愣了片刻后,眼泪像断线的珠子落下来。

南京路上的灯光依旧灿烂,像一位浓墨重粉的女人在夜的舞台上施展浑身解数展露妩媚的一面,而今晚无征兆的大雨倾盆而来,却又变成美人哭诉的另一个战场,但越发这样,越变得楚楚动人。关萍露此刻没有心情欣赏夜美女的妩媚与动人,身心疲惫地一步步向前挪着,望着街边圆柱上万国博览会的海报,陡然发疯似的撕扯下来,全身每个细胞都发狂地将它撕成碎片,抛向空中。垂直而下的雨滴像奔向战场的利剑,刺在碎纸上,让它还没有享受在空中片刻舞动的美丽,就狠狠地摔在地上。

关萍露跌跌撞撞地拖着淋湿的身子撞开了城隍庙小戏台的门,双手蜷缩着依靠在角落里浑身发抖,舞台上越剧演员像是世外桃源的隐士一般穿梭在《桃花扇》中不能自拔,只有旁边椅子上低头不语、独自徘徊在自己琴声中的老者才将台下寂寥的观众拉回现场,他不管台下扯着闲篇,还有鼾声一片的干扰,只是全神贯注地与琴声为伴。关萍露紧盯着他,眼光一刻也没有离开。

唱戏声还在继续,捧场的人还在减少。关萍露搀扶着拉琴的父亲,两人共同披了件草席作为遮雨工具,踩着地上泥水混合的交响曲,来到戏院旁边一间荒草杂生的小茅屋里,两人默不作声,任由身上的雨滴静静地淌下来。

关萍露的父亲最先打破沉默,从身后的布口袋中掏出一根锈迹斑斑的烟斗与烟丝盒,哆哆嗦嗦地向里面塞着潮湿的烟丝,关萍露急忙过去动作娴熟地帮父亲点燃,他吧嗒了两口,心满意足地望着关萍露,笑了。

“爹,你又不肯跟我住一起,要不我会天天给你点烟的。”关萍露假装有些生气地依偎在父亲身边,轻轻地帮他捶腿。

“唉,不是爹不肯,爹这样的小戏班子四处跑码头,在上海也就十天半个月的,到你那里住不方便,还给你添乱。”父亲无奈地一笑,叹息道。

“萍露,你现在有出息了,以后要好好做事,第一桩,做一个正直的人,有良心的人,千万别忘了你是中国人。”父亲突然话锋一转,语重心长地对关萍露说道。

“爹一向是这样教导我的,做人要有骨气,爹的戏班子专门演《桃花扇》,就是演这种骨气。”关萍露眼睛睁得大大的,点着头回答。

“哎哟,你看我都忘了,来,赶紧擦擦。”父亲突然站起身,拿过毛巾,递给关萍露。

“爹,要是我去做一件别人都不理解的事,你会理解我吗?”关萍露心头一热,眼里噙着泪花,看着父亲。

“你是爹的女儿,爹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知女莫如父啊!萍露,爹相信你,你去做你想做的事吧。”父亲似乎有些明白关萍露在说着什么,眼神坚定地回答道。

关萍露依偎在父亲怀里,久久不愿离去。

丁默群喜欢旗袍,也喜欢设计旗袍,但他的灵感往往来自刑房。他看着犯人们被痛打着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时,脸上便充满了快感,看到他们皮绽肉开、鲜血飞溅就有了旗袍刻意露出梅花镂空性感的创意。他觉得自己这样独一无二的旗袍也只有关萍露才有资格穿出它的性感与妩媚,尤其是联想到关萍露穿上性感旗袍之后的摇曳身姿与若隐若现的洁白肌肤,丁默群往往有些克制不住自己欲望的笑容,但钱鹏飞似乎能看在心里,却不知晓直接说出丁默群心中的秘密不是奉承,而是作梗。所以有段时间内,钱鹏飞稍稍收敛,就算眼睛看得到,心里很清楚,嘴巴也不能说。即使当丁默群再次遇到关萍露,大为赞赏地夸奖她将《日出》中的陈白露演绎得惟妙惟肖时,他就知道丁默群的下步棋是什么了。

“丁先生也喜欢《日出》?”关萍露被丁默群夸得有点不好意思,说道。

“不是喜欢《日出》,是喜欢陈白露。这个女子出淤泥而不染,心里还有那么点纯真吧,唉,就是命苦!”丁默群淡淡地说道。

丁默群一把拉住关萍露的手借机说要带她到一个彼此都很喜欢的地方,关萍露猜不透丁默群眼神背后藏着什么,还没等她是否同意,就被丁默群像挟持犯人一样架到了门外的轿车里。

两辆黑色轿车依旧一前一后地穿过大街小巷,车身的影子在浓密的枝叶中躲来躲去,一会儿后,车子行驶到冉云旗袍店戛然而止。其实丁默群来这里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按照自己的设想为关萍露打造一件满意的性感旗袍。与一般裁缝店与旗袍店不同,丁默群与关萍露的贸然造访,也没有出现半个热情的主人接待。丁默群像是一位熟识这里一切的常客,让钱鹏飞守在楼下,自己带着关萍露踩着相同的节拍走上了二楼。

听着两人的脚步声,一位五短身材、其貌不扬的秃顶中年男人不动声色地在一块椭圆形的案子上继续工作,虽然他不抬头,却似神通般能够道出丁默群的名字,另外还知道关萍露的一些细枝末节。丁默群抬腕看指针停留在四点后,又非常客气地道了一声九叔,不等招呼便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九叔对于丁默群深领旗袍的创意大为赞赏,觉得这是有西方裙装的性感特色又加入了东方旗袍的妩媚,几句话说出来,就让丁默群陡然笑脸相迎,开始讲述自己对于旗袍的了解。

“说起来,旗袍款式的变化,已经有两百多年的历史。比如,清朝初年,旗袍是不开衩的,你穿过的那件九凤旗袍就像条袍子,到了后来,旗袍才有开衩,而且越开越高,为什么?因为这样性感。”丁默群得意洋洋地对关萍露说道。

“没想到旗袍里面还有这么多学问。”关萍露打量着设计图,脸莫名其妙地红了。

丁默群四下用眼扫射着,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然后径直走到一个身着旗袍的石膏模特旁,望着开叉旗袍露出的白腿。丁默群轻轻拿手在开衩上抚摸了一下,说:

“看,若隐若现,可以吸引多少目光,这是我们东方的神秘,东方人的性感。”

“丁先生最得意的,还不止这些吧?”九叔笑眯眯地看了一眼丁默群说。

丁默群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直穿云霄,怕是把太阳也惊扰到,慌忙从身边扯过一块黑云来阻挡。钱鹏飞听到笑声,将报纸放下来,斜着头,看到墙上挂着的自鸣钟显示时间已经到了四点二十五分,略想了下,自己若无其事地笑了。

二楼内丁默群与九叔就如何设计出完美的旗袍交换着意见,关萍露站在原地任由九叔在自己身上量来量去。丁默群不时抬头看下腕表上的时间,似乎在等待什么,又似乎在寻找什么。关萍露还没有等到让九叔量好尺寸完毕,丁默群突然在桌子上扔下一沓钱后消失了。

钱鹏飞看到丁默群从楼上匆忙地奔下来,扔下报纸,快速拉开房门,紧跟在丁默群身后,快速钻进轿车内,一溜烟地走了。

关萍露望着眼前快速消失的一切,不知所措地跌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地眨着眼睛。

似乎这不是让关萍露最头痛的问题。当赵世杰、陈瞎子、胖子、李芬芳与关萍露再次聚首的时候,她就提出了自己心中的疑团。

“那件定做的旗袍已经十天了。这十天里,丁默群都没来找我。他这个人不光神出鬼没,还让人捉摸不透。”关萍露托着腮,不解地说道。

“杀这个狗汉奸,真是比登天还难,完全超出了我们的想象。我怀疑他根本就不是个人,是个妖怪。”胖子急得抓耳挠腮地说道。

“我想去取了那件旗袍,主动把旗袍送到丁默群那儿去。如果他见我的话,或许会是一个转机。”关萍露叹了一口气,说道。

“可是我担心萍露和丁默群越走越近,到时候回头都难。他不会放过萍露。”李芬芳有些担心。

“是是,主意虽然是我出的,但我还是提醒一句,萍露,看上去丁默群像个文化人,可他毕竟还是个男人啊。你得有心理准备。”陈瞎子有些不快,低着头,慢慢说道。

“你们什么意思?既然都决定了让萍露去,怎么一个个又打退堂鼓了,你们是吓萍露还是吓自己?这样下去,我们能干成事吗?”

赵世杰一拍桌子,用手指点着众人,急躁而愤怒地说。

李芬芳等人被赵世杰训得都低下头去。

是的,计划已经进行到这一步,已经是离弦之箭不能不发了。当务之急就是让关萍露拿着那件定做的旗袍再次上门寻找丁默群,寻找更好的刺杀良机。但是丁默群会坐以待毙吗?

这天晚上非常奇怪,天空中居然挂着半拉斜月。黄浦江和苏州河交汇处的外白渡桥上一对身影紧紧依偎在一起,桥下一涌一起的河水拍打着河堤,一次又一次。关萍露与赵世杰不知该说些什么,却又想说些什么。

“大家都替你担心,只有我一意孤行,萍露,我是不是很冷酷?”赵世杰轻轻地看着关萍露,让双手放在她的肩上。

“不,我知道你心里对我好,做这个决定,你一定很痛苦。”关萍露看着赵世杰。

“是的,萍露,我是很痛苦,因为我爱你,我要把深爱的人推向火坑,去接近丁默群这个大汉奸大流氓大色狼,我是什么感觉?我比自己受到侮辱都难受。”赵世杰激动起来,一把抱住关萍露,把她搂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但是,我是个革命者,我不能沉浸在私人的感情里,萍露,我就是再爱你,也不能因为私人感情而放弃革命,放弃刺杀丁默群这个大汉奸,这是我们的使命。”赵世杰哀伤中带着狂热地说。

“世杰,你知道你身上是什么吸引了我吗?”关萍露被感染了,紧紧抓着赵世杰的手,说道。

“什么?”

“是你的激情,你对革命的狂热,你就像火一样,把我给点燃了,我爱慕你,更多的是崇拜你。”

两人对视着。赵世杰再次紧紧抱住了关萍露,带着热烈的气息吻住了关萍露的嘴唇。两个年轻人的身影在桥上显得格外耀眼,连江边传来的蛙鸣声都渐渐暗下来。此刻,这个世界只有爱,没有杀戮。

其实,对于丁默群同样有仇恨的还有军统的上官锋。第一次火车站的刺杀失败,第二次大世界内的行动暴露,早已经让他如芒在背,行动不便。为了讨好上司,上官锋让手下一群人佯装成披麻戴孝抬着一口棺材,赶到黄埔江边,将其中的宝物运送出去,不料却碰到了丁默群的手下林大江带人盘查,一下子,让他有些茫然,随即装出一副淡定的模样迎了上去。

“这位老总有何贵干?”上官锋朝林大江迎过来,作揖说道。

“你是干什么的?”林大江斜着眼睛,从上到下仔细打量着上官锋。

“家父不幸病故,我送他的灵柩回老家。”上官锋拍拍身上的丧服,装作很伤心的样子说道。

“哈哈,好一个家父,我看棺材里面装的不是死人吧?”林大江仰天大笑。

“老总什么意思?这棺材里不装死人,难道还装别的东西?”上官锋假装无辜地问道。

此时,几个抬棺材的特工抬着棺材已经快到船边的跳板,林大江突然拔枪,朝天就是一枪,大吼道:“停下,老子要开棺检查!”

几个抬棺材的特工听见枪声,不顾一切地往跳板上走,林大江迈着大步追上去,举枪就打,砰的一声打在一个抬棺材的腿上,对方哎哟一声倒下,沉重的棺材轰隆一声向一边倾斜,砸在地上,泥水四溅。

上官锋见状,突然拔枪,对着拦住他的林大江的手下就是“砰砰”两枪,两个手下被击倒,双方都拔枪对射起来。顿时,江头变成了战场,子弹横飞,枪声大作,但上官锋终因寡不敌众,慌乱之际,自己像一条泥鳅一般跳入水中,溅起一朵水花,逃之夭夭。

原来棺材中根本不是什么死人,而是一套金光闪闪的编钟。让林大江称奇的是,不光这套编钟可以演奏出悠扬动听的曲子,而且不管大小不同的扁圆钟也好,还是巨大的钟架,都是用纯黄金打造而成。

果然当丁默群看到这套编钟的时候眼睛一眨都舍不得去眨,站在一旁的林大江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像倒豆子似的告诉丁默群这套编钟是戴笠下令让军统上海站的站长上官锋专程运送到重庆的重礼。

“哈哈哈哈,林大江,看不出你还粗中有细,这件事办得漂亮!”丁默群哈哈大笑,拍着林大江的肩膀说道。

“属下知道主任最喜欢古玩,虽然我不懂,但黄金做的,一定值钱,都献给主任了。”林大江见丁默群这样夸奖他,乐坏了,挠着头说道。

金编钟悄悄地被丁默群藏在自己的地窖里。他翻来覆去地看着每一个做工精美的编钟,像看到自己情人一般欣喜,尤其是每只金编钟上,两条蟠龙跃然其间,波涛云海环绕,彰显着帝王尊贵之象。突然,丁默群的双眼跳动着,手哆嗦着指着编钟大叫道:

“不愧是乾隆御造啊,巧夺天工,真是巧夺天工!”

顺着丁默群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上面刻着一行小字:乾隆五十五年造。

“这套金编钟是乾隆八十大寿时为了表示他对爷爷康熙的尊重,效仿康熙帝在六十岁生日时铸造金编钟,下令用纯金打造的祝寿之礼,光黄金就用了一万多两。”丁默群笑着说。

“主任学识渊博,说起金编钟也一套一套的。”林大江赶紧巴结道。

“1922年,溥仪大婚之日,用这套金编钟在宫中的盛典上演奏过,这也是它最后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此后清宫坐吃山空,溥仪的岳父把金编钟抵押给了盐业银行,就这样流落到了民间,后来又被藏在南京博物馆。日本人占领南京后,金编钟就失踪了,没想到在上海出现。这次要不是戴笠想把它弄去重庆,我还真找不着它。”丁默群看了一眼林大江,继续说道。

“那是主任福气好,这金编钟命里注定就是归主任您的。”林大江继续拍马屁恭维道。

正当丁默群这边为得到金编钟欣喜不已时,上官锋负伤见到戴笠,却像雨中颤抖的小绵羊一般,心想只有受宰割的份了。果然,戴笠雷霆震怒,拍着桌子大叫道:

“上官锋,你太混蛋了,这样的事情让你搞砸了,你还有什么脸来见我?”

“属下辜负了局座的信任,冒死回来就是向局座请罪的,哪怕局座砍了我的脑袋,我也没有二话。”上官锋惶恐地跪在地上,哭着说。

“上官锋,你以为你的脑袋值几个钱?我告诉你,你就是有一百个脑袋,也抵不了一只金编钟。”戴笠从办公桌里走出来,更加狠狠地指着上官锋的脑袋说。

“属下罪该万死啊!”上官锋不知所措,一个劲儿地哭。

“我不要你死,我要你把金编钟给我夺回来。”戴笠转过身,背对着他,严厉地说。

“是,属下马上潜回上海,找到林大江追回金编钟。”上官锋像寻到一根救命稻草一般,一个立正,赶紧闪了出去。

当丁默群还沉浸在金编钟带来的美妙音乐中时,关萍露手捧着那件定做好的旗袍登门而来。丁默群显然此刻心情很好,告诉钱鹏飞让他直接带着关萍露来到密室即可。看到关萍露款款而来,丁默群并不解释为什么上次自己会突然中途离去,而是一直询问九叔的手艺如何,旗袍是否合身,当他听到关萍露还没有试穿过时,当场让关萍露脱衣试穿一下,这下可吓坏了关萍露。

“这里?”关萍露吃了一惊。

“对,就这里。”丁默群的双目炯炯发亮,还坚持自己的意见。

关萍露紧张起来,左右张望了几眼,迟疑着不知所措。

“哦,关小姐别紧张,我出去,放心,不会有人打搅你!”丁默群像是忘记了什么,站起身,说道。

丁默群说着,转身离开,并且颇为体贴地为关萍露拉上了门。门锁“啪嗒”一声响。

关萍露这才松了口气,把手伸到衣扣上,正要解开,又紧张了,看看亮着的台灯,又看看合上的门缝。当确认门已经关上以后,才放心地解开上衣的扣子。

而此刻站在密室门外的丁默群目光闪动,听着关萍露窸窸窣窣换衣服的声音,涌动的情欲喷涌而来,他情不自禁地将手伸向了门把手。

关萍露将桌上的台灯轻轻关掉,只有从刑房透进来的微弱灯光照到这里,她将自己的旗袍脱下放到桌子上,立刻,浑圆的肩膀借这灯光发出诱人的味道,在幽微的光亮的衬托下,整个人显得楚楚动人。

突然,从隔壁刑房传来犯人受刑的凄惨喊叫声,吓得关萍露浑身上下起了鸡皮疙瘩,她用双手交叉着紧紧地抱着裸露的肩膀向隔着刑房的窗帘走去。

其实,另一面,有个人同样在注视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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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啊!九九年外星人入侵原来是真的!杨冷恢复记忆后有了轻生的念头!书友群940296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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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希腊的遗产》收入芬利、莫米利亚诺、伯纳德·威廉姆斯等14位古典学家的精彩文章,从政治、哲学、艺术、戏剧等15个独特视角,深刻解析古希腊之于现代世界的伟大意义,堪称经典之作。《罗马的遗产》从法律、艺术、戏剧、诗歌等多个角度探讨古罗马留给现代世界的宝贵遗产,以及它如何形塑、改变现代生活,深富启发与洞见,堪称经典!
  • 嘉定镇江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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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蝶恋千年之蝶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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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穷得叮当响的毕业生居然也会引来绑架?随随便便跳个崖居然遭遇穿越?更意外得罪冷面帅哥,被他紧掐着脖子,小命差点不保?!悲催穿越者,苦哈哈的在帅哥身边做女奴,只求一天赎身自救,却不料此时,帅哥居然霸道的说:留在我身边!OMG!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日久生情?!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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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D.2150年,机器人暴乱成功。改纪年为R.D.0年,意为机器人元年。R.D.3年,机器人代表与人类代表签订和平条约。条约规定:除欧亚大陆以外的所有领地划归机器人所有。其中申城作为公共区域,供两大势力日常交流使用。除此之外,两族人不允许出现在对方的势力范围内...R.D5年,全球人类移居欧亚大陆的工作完成。R.D6年,欧陆大陆陷入长达三十年的大混乱。R.D7年,樊振兴诞生。R.D37年,樊振兴的带领下,欧亚大陆第一次大一统。R.D42年,樊振兴遭人暗杀,死于黄河畔。紧接着欧陆大陆陷入十年的内乱。R.D52年,代表全人类的邦联共和国建立。欧亚大陆真正进入和平时代。......和平真的会来吗?本书讲的是R.D.100年,以复兴会为代表的人类与机器人之间的明争暗斗的故事。有暴力,有阴谋,有杀戮。当然,也有美好的情感。
  • Six Lectures on Political Econom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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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璇玑本是皇后之女,却被人调换身份,改变了人生。她助苏孟焱夺取天下,坐上帝位。苏孟焱却为了心爱的女人,逼她嫁入敌国,换取解药。凤璇玑脸上的泪痕未干,依然抱着希望的望着苏孟焱,希望他能回心转意。“苏孟焱,我这一走,便和你恩断情绝。”“朕不在乎。只要能够救活月儿,要了你的性命何禹。”苏孟焱一脸冷峻,心里却狠狠的抽了抽,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凤璇玑怅然一笑,割发断义。之后听闻,她嫁给了北漠王,又成了南漠王妃。再次见面,苏孟焱看着她款款而至,不禁将她圈进怀中。她莞尔一笑,轻轻逃离:“皇上自重,如今我是南漠大王妃。”某人心里抽痛,某女笑颜如花。从她回来,就回不去了。再次见面,只为血恨。--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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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在江湖,心忧朝庭,这乱世的波浪席卷江湖,谁又能躲过?江河日下,大势已去,只是,这乱世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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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00多年前,楼兰古国神秘消失,诡异的双鱼玉佩启动了如梦如幻的两个世界,点燃了积蓄千年之久的爱与恨,恨燃烧成了如雪之霜,霜儿的名字是否天生就注定了这场精心动魄,摄人心魂的阴谋?英俊的美少年荣耀是否又能力挽狂澜,改变天教的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