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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密室中灯光昏暗。刑房里的嘶喊声一声接着一声。关萍露像凤凰涅槃一般,褪下身上朴素的那件旗袍,丢在桌子上,诱人的完美曲线映照在密室由各色旗袍构建成的幕布上,纵然只有黑色的投影,也散发着致命的诱惑气息与嫉妒的仇恨气焰。关萍露在丁默群收藏着绝世旗袍的密室中,用独属自己的妩媚、娇艳让所有的旗袍都败下阵来。这里除了女人的嫉妒之外,还有男人的欲望。

丁默群有点抑制不住自己的欲望驱使,颤巍巍地握着门把手想快速拧开,直接闯进去,却又放慢了脚步,似乎在等待着什么。突然,门吱的一声,开了。

关萍露已经穿上了那件艳丽无比的旗袍,胸前那一朵血红镂空梅花图案下,白皙的胸部清晰可见。丁默群呆呆地望着关萍露,两眼放着惊喜的光芒,从上到下,从头到脚一刻不停地看来看去。

丁默群正陶醉在自己的得意之作中时,他的夫人曹敏芝却不请自来。特工总部的人都认识丁主任夫人,任由她大摇大摆地直接走了进来。唯独中野云子似乎把她当做了不速之客,当听说丁默群正在幽会关萍露时,脸上突然划过了一丝得意的笑容。

钱鹏飞也是在半路上碰到曹敏芝的,他也显然对于曹敏芝的造访有些不知所措,当被问及丁默群的下落时,只能支支吾吾地打着马虎眼为丁默群找借口,但是终究抵挡不住女人接二连三的追问,只能乖乖地领着她来到丁默群的办公室。

其实不单是丁默群喜欢这件旗袍,换做任何一个男人都会喜欢。关萍露穿上这件旗袍,低领让她胸部的白皙肌肤清晰可见,收腰让她的迷人曲线一览无遗,开衩旗袍下的洁白大腿散发着迷人的气息。丁默群太过于陶醉,走到关萍露的身后,闭着眼睛,深呼吸,一刻都不想离开。

丁默群的目光在关萍露的旗袍上流动,他带着欣赏,也带着贪婪的欲念问道:

“喜欢吗?”

关萍露明显感觉到了丁默群的眼光有些异样,动作僵硬地站着,回答道:

“喜欢。”

“放松!放松!”丁默群做出一个嘘的手势,盯着关萍露,轻轻地说道。

丁默群说罢,用一只手伸向关萍露的肩膀,但没有直接落下,而是隔着一点距离,顺着她身材的曲线,轻轻从肩膀往细腰抚下去,且一边陶醉地说:

“‘楚腰纤细掌中轻’啊,哈哈。”

突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打破了丁默群所有的兴致。他满脸不悦地僵在那里,手也一动不动地停在半空,像是刚刚的欢乐颂来得太过突然,让他有些不满。

“默群,你给我开门。你在干什么?快给我开门。”曹敏芝“咣咣”的敲着密室的房门,像是一位心怀冤屈的婆姨不顾击鼓点数的多少与规矩,只是通过慌乱的敲打加快自己的验证步伐。

“咦,搞什么名堂?”敲了半天,见无人回应,曹敏芝有些懊恼,自言自语道。

曹敏芝无计可施,想了一下,向后退出几步,拎起裙角,低着头,弓着腰,抬起右脚,咣的一声踹在门上,门竟然开了,她气急败坏地冲了进去。

曹敏芝望着空无一人的丁默群办公室,像寻找猎物的狼狗翻来覆去地一边寻找丁默群,一边大声呼唤着他的名字。

丁默群从密室里推门而出,身后跟着一身艳丽无比的关萍露。此刻对于曹敏芝来说,最重要的不是找到丁默群了,而是要弄清楚关萍露到底是谁!显然,她心中的怒火已经让自己有些不能自已了。

曹敏芝不顾关萍露跟自己打招呼,推开两人,径直来到密室,希望能够寻找到一点蛛丝马迹。但一切都让她有点失望,里面所有的东西都归置得很齐整,而且也没有打斗的痕迹,更没有暧昧的场地。

丁默群见状,指着关萍露急忙向妻子解释说她既是自己的学生,又是办公室新招来的一位秘书。

似乎这样的说辞没有取得曹敏芝的信任,即便钱鹏飞在一旁添油加醋地帮忙,来自女人骨子里的不信任还是占了上风。

“你不要给我想出什么花招来搪塞我,到底谈什么,你不用说,我拿鼻子闻一下就能闻出来。”曹敏芝根本不听丁默群与关萍露的解释,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侧着头,生气地说道。

“师母,我新来刚到,一切都很生疏,主任正在关照我,我很感激,刚跟主任说,找个时间到府上拜访。”关萍露反而大方地笑了,客气地说道。

“呦,关小姐,你的嘴巴挺甜的,啊?”曹敏芝转过身来咂着嘴,嘲讽道。

“师母,我听主任说,师母你厨艺一流,麻将搓得滴溜转,而且人长得漂亮,今天见了,我就觉得师母是个直爽的人。师母,以后你可要多带带我,见见世面。”

关萍露一席话,让曹敏芝陡然少了些火气,多了些和气,也不再针锋相对地对着关萍露发飙。于是,她收敛了脾气,换了另一种极尽温柔的语调对丁默群说道:

“默群,今天晚上城隍庙那边有场堂会,请的是一个小戏班子,听说《桃花扇》唱得好,你陪我去看吧。”

“不是要看戏吗?这样吧,让萍露也去,她以前唱过越剧。”丁默群淡淡地转开话题,说道。

“啊呀,我真小看了关小姐,关小姐,我可是越剧迷啊!一起去,一起去。”曹敏芝一听关萍露是唱过越剧的,马上巴结起来。

对于关萍露的机敏与聪明,钱鹏飞看在眼里,还不时地跟她开玩笑,戏言可以去扮演军统的卧底,其实这些对于关萍露而言,一般都是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但当意识到钱鹏飞察觉她跟丁默群关系有些暧昧时,脸不自觉地红了。

关萍露的脸跟傍晚的晚霞一样红艳,她选择了在方春茶楼与赵世杰会面,但没料到,他们早已被日本人中野云子与木村盯上了。中野云子看到,关萍露走到方春茶楼前犹豫了一下,非常警觉地查看一下无人跟踪后,才大步迈进茶楼,直接上了二楼。乔装打扮好的中野云子与木村紧随其后。

如果按照以往的刺杀惯例,他们肯定会选择混进戏院中寻找机会伺机行刺,但是这次却是小场子而已,而且所有的观众都是丁默群与曹敏芝的熟客,赵世杰他们想要行刺成功的概率更低,甚至想接近丁默群几乎都是比登天还难。正在赵世杰一筹莫展时,关萍露灵机一动,突然想到一个好办法。

“我打听过了,请去唱堂会的是我爹的戏班子。你们可以混在戏班子里进去。”关萍露喝了一口茶,说道。

赵世杰不顾周围的茶客,凑上前去,对着关萍露的脸就亲了一口。关萍露面对赵世杰有点疯狂的举动,显得非常害羞,假装责怪地说:

“嗨,嗨,干什么?”

“出了这么好的主意,奖励你啊!哈哈。”

“别闹了,你听我说,你和胖子一起去吧,陈瞎子胆子小,又睁着一双白眼,反而是个累赘。”关萍露又打了赵世杰一下,说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萍露,我又从二鬼子那里买了三十发子弹,丁默群的死期,恐怕就是今天晚上了。嗯,对了,丁默群有没有对你怎么样?”赵世杰止住笑,看着关萍露,严肃地说。

关萍露摇了摇头。

“真的没有?”赵世杰还是有些不相信。

“真的没有。”关萍露拉住了赵世杰的手,说道。

正当赵世杰与关萍露卿卿我我时,房门却出奇地吱的响了一声。原来是老板宋方春端着两碗点心闯了进来,当房门再次关闭时,赵世杰突然发现他们包厢房间的对面坐的是中野云子与木村,而且两个人低头喝茶时,非常警觉地盯着赵世杰这边的一举一动。

赵世杰与关萍露互相对视了一眼,关好房门,不再大声高语。

按照事先的约定,丁默群带着自己妻子曹敏芝坐在黑色轿车向剧院驶去。曹敏芝端坐在车后座的一侧,身体微向前倾,对着一面镜子整理自己的妆容。丁默群微闭双眼,手指在腿上有节奏地跳动着。突然,轿车一个急刹车,曹敏芝惊叫了一声,小圆镜跌落在车里,丁默群也赶紧用手扶住了前面的座椅,习惯性地将手伸到腰间的手枪上。

原来,横挡在丁默群车前的是一辆塞满日本宪兵的军车。他们挡住丁默群的去路,从车上跳下来,操枪将两辆黑色轿车团团围住。钱鹏飞也在纳闷的时候,从军车驾驶室里走下来一位身着日本军官服的女人,原来是中野云子。

丁默群一看是中野云子,急忙跳下车,笑着迎上去,探问究竟。其实中野云子的此番目的只是给丁默群提个醒,告诉他警察局的三十发子弹不翼而飞,经过他们的调查可能与关萍露的男友赵世杰存在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丁默群听罢,刚悬着的心放下来,认为这有点小题大做。这时,中野云子的一句话让他陷入了沉思。

“丁主任先别乐,就在我来之前,你那个关小姐刚跟她那个赵公子碰过面。”中野云子褪下双手的白手套,塞进口袋中,转过身去,眺望着远方,冷冷地说道。

“知道了。”丁默群略略沉思了一下,轻声说道。

中野云子似乎没听到丁默群说了什么,走到军用卡车前,拉开车门,麻利地跳上车去,身后跟随的日本宪兵挨个登上汽车后面,冒着黑烟,轰鸣而去。

城隍庙小街纵然没有夜晚南京路的奢华,却有着自己别致的魅力。古香古色的中国牌楼建筑,高耸树立的参天古树,以及绕街而走的小买卖人以及不断的吆喝声,都构成了专属这里独有的风情。关萍露穿着那件胸前有朵艳红桃花图案的合身旗袍,手里拎着一个小巧的手包,在过往的人群中搜索着丁默群与曹敏芝。

关萍露真的没有想到丁默群会如此的小心,竟然会让钱鹏飞首先跟自己接头,然后由他带着从戏院的后门进入,与他们会合。与传统的大戏院的辉煌相比,这里多了几分宁静与安详,静谧的宅院里各种花朵在夜色下静静绽放。正中间戏台子的背景板刚刚从头到底扯下来,工作人员有条不紊地将在这里开辟起另一个人生舞台。

曹敏芝看到关萍露身穿那件艳丽无比的旗袍后,顿生醋意,尤其是胸口那朵血红镂空梅花下透出的洁白肌肤诱惑,让这个女人又来了敌意,她刚刚坐罢,不顾丁默群与关萍露的寒暄,直接上前没好气地说道:

“你这身红艳艳的桃花真是招人眼。到底年轻哪,穿什么都有光彩。”

关萍露嫣然一笑,不作答。

在狭小的后台化妆间,演员们紧张忙碌地穿衣、化妆,整理着道具。赵世杰与胖子躲在一个角落里,互相给对方在脸上画来画去,其实他们也不清楚自己的角色与身份,目的就是为了让丁默群认不出自己,还没等画完,关萍露的父亲从外面拎着胡琴,步履蹒跚地走过来,叮嘱两人在台上的一些注意事项,突然话锋一转,紧张地问道:

“萍露说,晚上她也来听唱堂会,她陪的是什么人?”

“这个……大伯,等会你就知道了。反正今天晚上会有好戏的。”赵世杰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结结巴巴地说罢,接着拉着胖子跑向了另一边。

“好戏?你们别给我演砸了,我就千恩万谢喽。”关萍露的父亲望着两个人一溜烟地跑了,拎着胡琴,笑了一下,自言自语道。

锣鼓一响,好戏开演了。赵世杰与胖子从后台的一角看到台下关萍露跟丁默群坐在一起,而在台上伴乐的关萍露父亲同时也看到了这一幕,他额头沟壑般的皱纹又堆积到了一起。身穿便衣的特工们活跃在观众席中,不时拿着余光扫射台上台下的动静。突然,丁默群抬腕看了下手表,借故离场,钱鹏飞紧跟背后,一步不离。

胖子害怕丁默群的离去又将错失刺杀的机会,慌忙从腰间拔出手枪准备射击,却一下子被赵世杰堵了回去。

“现在不能动手,等他回来。”赵世杰使了个眼色,道。

舞台上的戏曲演员已经从后台奔向前面走场了,密集的锣鼓点随着演员情绪的高涨也越发紧张起来。饰演《桃花扇》中李香君的女演员轻盈地舞动水袖,像挥动着一条割舍不断的白丝带,欲罢不能地唱着凄惨的戏词,也让台下的观众泪水涟涟,尤其是坐在观众席中的曹敏芝早已是拿着手绢哭成了泪人,而关萍露却顾不上看戏,心急如焚地寻找着丁默群的身影。

“关小姐,看戏啊!”曹敏芝似乎感觉到关萍露心不在焉,碰碰她,说道。

“是是。哎,师母,大衣你拿着不方便,我来替你拿吧。”关萍露故意岔开话题,说道。

“不用了,搁这儿吧。”曹敏芝却把大衣搁在丁默群的位置上,说道。

“丁先生呢?去哪儿了?”关萍露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谁知道,他就这样,神神道道的。别管他,我们看我们的。”曹敏芝继续沉浸在舞台戏曲的氛围中不能自拔,哽咽着说道。

但是曹敏芝的哭声被一声枪响吓停了。钱鹏飞与吴士保带领十余名特工操枪突然闯进来,吴士保当空就是一枪,台下的观众尖叫四起,乱作一团,他大喊着要例行检查,让特工们分散到各个角落,对戏院中的所有人员逐一进行盘问搜查。而这时候,还在后台的赵世杰与胖子却慌了神,眼看着吴士保带着一名特工举着枪正朝后台跑过来,还没等他们找到躲藏的地方,就被他们推搡着请到了观众席中,赵世杰与胖子异常紧张,不时地用手摸着腰间的手枪,站在原地,东张西望。

曹敏芝眼看自己的好戏被人搅了局,异常气愤,跺着脚地转圈,一直询问丁默群的下落。关萍露的父亲哆哆嗦嗦地拿着胡琴质问钱鹏飞为何要砸自己的场子,一位特工想用枪托上前殴打关父,立即被钱鹏飞厉声喝住,他好言好语称只是例行检查,奉上级命令缉拿肆意捣乱分子而已。钱鹏飞不顾关父与自己一直纠缠不休,站在舞台中央,大声呵斥台下乱糟糟的人群站成一排,逐一进行检查。

赵世杰与胖子越来越紧张,腰间的手枪不知道该藏在哪里,一旦被钱鹏飞搜查到后果可想而知。两个人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不知所措。这时候,关萍露一手挎着曹敏芝的胳膊,一手拿着她的呢子大衣,故意假装被吓得不轻,挤到赵世杰与胖子身边,乘机松开曹敏芝的手,从呢子大衣下面穿过去,示意赵世杰与胖子把手枪递给自己。就这样,用浑水摸鱼的方式关萍露轻松地将两只手枪放到了曹敏芝呢子大衣的两个口袋中,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大摇大摆地向门口走去,突然被一名特工拦住了。

“师母,他们连我们也要搜查吗?”关萍露装出害怕的样子,怯怯地说道。

“猪,快滚开!”曹敏芝正在恼火中,劈脸就给了那特工一巴掌。

“你……”特工被打蒙了,懵懂地举起枪,正要发怒。

“啪……”又是一耳光。这次是钱鹏飞打的。

“混账,你还真连猪都不如!”钱鹏飞厉声喝道。

“嫂子受惊了,请。”钱鹏飞恭敬地对曹敏芝笑着说。

似乎外面的世界并没有受到剧场里面紧张气氛的影响,依旧人来人往。关萍露刚走出来,便迅速地将曹敏芝大衣口袋中的两支枪塞到自己小包中,不动声色地与曹敏芝一头扎进门外的黑色小轿车里。突然,她看到丁默群正坐在后座上闭目养神。看到曹敏芝上来,他赶紧睁开眼,关切地问东问西,当听说是关萍露一直保护着曹敏芝逃离现场后,深情地看了关萍露一眼,让她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了头,摸了一下自己的小包。

钱鹏飞带着吴士保在里面逐个排查了一遍,就差将剧场掀个底朝天。吴士保垂头丧气地用枪顶着帽子玩,钱鹏飞一路小跑从里面来到车前向丁默群汇报说一切安好。丁默群只是无奈地直摇头称可惜了一场好戏,还没有感叹完毕,就看到关萍露的父亲拎着胡琴蹒跚着走过来,要与丁默群理论一番,恰巧也被关萍露看在眼里。

钱鹏飞赶紧将关父叫到一边,满脸堆笑地从口袋中拿出一把沉甸甸的大洋塞到关父的手里,接着转身登上了丁默群前面的那辆黑色轿车,两辆汽车轰鸣着绝尘而去。只留下关父站在原地,手里拿着一把大洋,眼神无奈,唏嘘不已。

这次是钱鹏飞把关萍露送回了住处,而且临走的时候还刻意叮嘱她明天是第一天上班,不要迟到。因为自己小包里还带着两把手枪,关萍露有一句没两句地应了之后直接向自己的房间奔去。但在楼角的拐弯处,她差点被两个黑影吓倒,原来赵世杰与胖子早已在这里恭候多时。

“真是功亏一篑啊,丁默群怎么会突然产生怀疑?这个搜查肯定是有针对性的。”赵世杰有些想不开,不解地发问道。

“会不会又是姓钱的搞的鬼?难道他看出我们化了妆?”胖子拍着脑袋说。

“不会,你们两个小花脸,连我都认不出来。”关萍露不屑一顾地回答道。

“丁默群让我去特工总部上班,当他的秘书。”关萍露迟疑了下,说道。

赵世杰愣了一愣,突然乐了,一拍桌子,大声说道:

“好,这真是柳暗花明,你这样可以更加接近他,一定会有更好的下手机会的。”

“另外,我在想,今天晚上的事,极有可能丁默群对萍露已经产生怀疑了,至少他在我们的行动中闻到了什么气味,如果萍露不去,他的怀疑就更深,后果将很严重。”赵世杰在屋里踱来踱去,又说道。

是的,其实当初的刺杀计划已经是宣告失败了,但没想到的是中途丁默群妻子曹敏芝的加入,让关萍露意外成了丁默群办公室的一员。而且今天钱鹏飞送她回来的路上,还特意叮嘱明天上班的事情,所以赵世杰、关萍露、胖子他们才会将计就计,要将刺杀进行到底,但是关萍露真的能得到丁默群的轻易信任吗?

关萍露第二天准时来到丁默群的办公室时,钱鹏飞也在此等候。对于关萍露能够来这里上班,丁默群其实感觉有些意外,或许他把昨天那句话只当成是对老婆的一句谎言而已。关萍露一直对丁默群承认自己只是他的秘书,对他的妻子曹敏芝也是如此的说辞。其实这是一语双关的说法。对于丁默群而言,强调职业身份是为了让他从心底更加信任自己,在工作上如此,在感情上更是如此。对于曹敏芝而言,就是为了打消她的怀疑,断绝她的后顾之忧。所以,丁默群看到关萍露十分愿意做自己的秘书很是高兴,刚聊了几句,就笑着说要派给她一项任务,就是晚上陪自己跳舞。

丁默群与关萍露在舞厅诱惑的灯光下享受着二人世界,一曲完毕又跳一曲,一直跟随的钱鹏飞,只是躲在一边,抽烟喝酒,静静地看着他们。丁默群似乎喝多了些,与关萍露跳舞之中,几次三番故意借机贴近她的身体,都被关萍露挡了回去,后来索性借故去了洗手间,但是丁默群的眼神却依旧散发着欲望的光芒。

关萍露以为自己躲进了卫生间就可以暂时躲过一劫,其实她大错特错了。她在卫生间把冰凉的清水撒在脸上,深呼吸了一下,准备抓开门把手出去,却突然发现门把手自己在动,吓得她向后踉跄了几步,大口地喘着气,突然,门被推开了,丁默群闯了进来。

“主……主任,这是女厕所。”关萍露战战兢兢地退到墙角,面色惨白,结结巴巴地说。

“我知道,我把门锁上了,就没有男女之分了。”丁默群用手做了一个嘘的动作,醉眼惺忪,脸上带着坏笑。

“主任,这不太好吧,万一让人瞧见,对你……”关萍露有些急了,几乎歇斯底里地叫道。

“哈哈,萍露,你太有意思了。哈哈。”丁默群哈哈大笑起来,像是听到了一个最好笑的笑话。

其实丁默群的本意是告诉关萍露,不要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赵世杰的身上,他不是以其他合作刺杀败露为名劝说,只是从男女关系延伸开来。而后,突然从身后的服装袋中拿出一套日本和服,让关萍露赶紧换上,跟随自己去拜见日本人武田。

“武田对你有兴趣。”丁默群直截了当地说道。

“我不想见这个日本人。”关萍露不容分说就拒绝了丁默群。

“萍露,我告诉你吧,武田将军有兴趣的人,要么在上海滩飞黄腾达,要么永远销声匿迹,你准备选哪一样,啊?”丁默群的脸色一变,马上阴沉了,阴沉得有些吓人。

关萍露一凛,默不作声。

“在特工总部讨生活的人,脑袋不在自己脖子上,在别人手里,你明白这句话吗?”丁默群继续阴冷地说道。

关萍露咬着嘴唇,恶狠狠地盯着丁默群,突然一把撕开了旗袍,挣脱旗袍的盘扣像散在半空的棋子,一个个争相跳了下来。

关萍露飞快地脱下旗袍,扔在洗手池上。她里面还穿着紧身衣和连裤袜,曲线毕露。

丁默群的目光一下子发直了。但此刻关萍露已非常麻利地套上和服,整理好衣服的角角落落。

当关萍露穿着一身白色和服出现在舞厅时,丁默群已与武田、木村坐在一起推杯换盏,有说有笑地交谈着。当武田一眼看到关萍露穿着一身和服亮相时,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

“这不是关小姐吗?你说你对日本人没有好感,为什么穿的却是日本和服啊?”武田大笑起来。

“因为我觉得我穿和服也很漂亮。”关萍露笑道。

“哦,武田将军,现在关小姐已经是我们特工总部的秘书,以后也算是同道中人了。”丁默群急忙解释道。

“可是关小姐曾经对我说过这样一句话:道不同不相为谋。”武田继续问道。

“我记得武田将军也说过:识时务者为俊杰。”关萍露笑了,巧妙地回答道。

“好,你能这样说,我很高兴。我和你说过,我们后会有期,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来,木村君,给关小姐倒杯酒,我们干一杯。”

武田高兴地招呼着关萍露,开怀大笑道。

木村忙拿起桌上的清酒给关萍露倒了一杯。

谈到兴头上,木村侧身向关萍露讨教如何看待中国的《红楼梦》与日本的《源氏物语》,其实他想表达的就是说日本的《源氏物语》要比中国的《红楼梦》早出那么多年,旁敲侧击地来打击一下,但出乎意料的是,关萍露的解答让在座的武田跟木村有些尴尬。

“因为日本文学和日本文化一样,同样深受中国影响,在《源氏物语》里面,光引用中国唐朝诗人白居易的诗就有90多处,还把《礼记》、《战国策》、《史记》、《汉书》这些中国古籍中的史实和典故,巧妙地隐伏在故事情节之中,所以,寻根溯源,这个源头还是在中国。”关萍露振振有词地说道。

丁默群微笑着点头,木村也赞许地点了下头。

“木村君说,他赞赏你的文章,但不赞同你的观点,因为你不喜欢我们。”武田举杯,跟关萍露碰了一下,说道。

“武田将军,对一个没有经过邀请,就闯进别人家里来的人,我实在想不出,我为什么需要摆出欢迎的姿态。”

关萍露心里一凛,感觉到武田和木村在背后监视着她,便机智而不亢不卑地说。

丁默群听了,顿时脸色大变。

果然,武田的目光中闪过一道怒气,砰的一声把酒杯蹾在桌子上,酒水溢了出来。

而武田却又哈哈大笑起来,坦言喜欢关萍露坦率的性格。丁默群把刚想解围的话又咽了回去,急忙招呼大家喝酒。而关萍露却又故意假装像个小女人一样显得有些尴尬。

关萍露虽然不乐意跟这些人继续交谈下去,但还是强忍着继续伪装下去。关萍露心里难受,而她的男友赵世杰此刻也不好受。

赵世杰与陈瞎子、胖子、李芬芳因为一次又一次没有刺杀成功,耿耿在心,几个人又喝得酩酊大醉。其实赵世杰心里更加难过的是,他一直惦念着自己女朋友关萍露的安危。

“醉……醉……”赵世杰高举着酒瓶,步履蹒跚地讲着醉话。

“把酒给我,世杰,你不能再喝了,你再喝你就不是赵世杰了知不知道。”在一旁的李芬芳急了,一把拉住赵世杰。

“走开,我不是赵世杰最好,我他妈的就不烦了。”赵世杰却粗暴地推开李芬芳。

“世杰,你是为萍露吧?让她接近丁默群是你决定的,她现在已经潜伏到丁默群身边了,你心里又不痛快……”李芬芳吃了一惊,犹豫了一下,眼里含着泪水说。

“你以为我赵世杰的心不是肉长的吗?萍露是我女朋友啊,我让她进狼窝,我真想把自己给杀了,千刀万剐!”赵世杰拍拍胸脯,大声地哭诉道。

暗暗爱着赵世杰的李芬芳呆在那里,赵世杰又恶狠狠地喝了一大口酒,脚步越发踉跄了。

赵世杰不小心被脚下的小石头绊了一下,被其他人扶起来,抬头的一刻,却看到关萍露穿着那件日本和服站在舞厅的门口,与武田、木村、丁默群等几个人有说有笑地道别。而后眼睁睁地看着她登上了丁默群的汽车,绝尘而去。其实关萍露同样看到了手拿着酒瓶,已经喝得酩酊大醉的赵世杰。但是她只能强忍着自己的感情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赵世杰一时控制不住自己,使劲将手中的酒瓶扔在地上,摔得粉碎,吓坏了在一旁的李芬芳、胖子与陈瞎子。

只要跟丁默群在一起就是为了革命工作,所以她必须先抛开儿女私情,将一切问题弄个水落石出,比如今晚穿和服取悦武田就让她有些想不通。而丁默群却用一个茶叶与沸水的联系来告诉她背后的一切。

“这不叫讨好,这叫和平共处。知道茶叶为什么在沸水里游刃有余,而萝卜为什么在沸水里一泡就蔫吗?那就是因为不懂得和平共处。”丁默群一边比划着,一边对关萍露说道。

丁默群用自己独特的眼光看待武田,而武田却认为关萍露取悦自己只是丁默群的一个伎俩而已,对于一个经常写反动言辞的人怎么能突然明白“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呢?他除了不相信丁默群之外,也不相信关萍露。

丁默群这次把关萍露送回住处后,执意要将她送上楼去。但面对今天突然发生的这么多事,关萍露有些后怕,也担心赵世杰的安危,所以义正词严地拒绝了丁默群,好在他识趣地离开了。丁默群嘴上不说,但是什么都能看在眼里,在回去的路上,突然让钱鹏飞有空请赵世杰来特工总部一趟,说自己想要好好招待一下。面对丁默群的话,钱鹏飞有些不知其意,只是轻轻地哦了一声。

果然,赵世杰醉醺醺地找到关萍露,看到她穿着的那身日本和服时,像失去控制的疯子一样上前撕扯着,却又撕扯不动,痛苦的表情像是到了世界末日。

“世杰,我知道你这是爱我,你爱得这么痛苦,要不我就退出,我们不干了,我们离开上海……”关萍露见赵世杰这样痛苦,心里又动摇了。

“你说什么?离开上海?我们不杀丁默群了?”赵世杰打了个激灵,似乎突然惊醒过来。

“世杰,我现在心里也很乱,丁默群逼我穿上和服,跟武田这些日本鬼子周旋,强颜欢笑,我心里恨死了自己,我关萍露怎么会变成这样?要是别人看见了,会怎样看我?他们会不会认为我是个无耻的女人?”关萍露颓然坐下,有点失落地说道。

此刻的赵世杰酒醒了一半,他是坚决不同意关萍露中途放弃这个难得的刺杀计划,在革命斗争面前一切儿女私情都得让路。但他又是如此深爱着关萍露,两个人继而互相打气时,赵世杰冲动地一把将关萍露按倒在床上,希望继续进一步发展时,关萍露却想到了自己年迈的父亲,毕竟今天这一切,他也看在这里,他又会如何看待关萍露去特工总部给大汉奸丁默群当秘书呢?她急于向父亲说明一切,却被赵世杰一把拦住警告她不要透露了自己的刺杀计划,一旦走漏一点风声,后果可想而知。但是这又如何让关萍露向父亲说明呢?

关萍露再次来到城隍小庙的破屋时,大老远就听到了父亲用胡琴弹奏的《二泉映月》。悲凉的琴声让关萍露突然有了不寒而栗的痛感,她轻轻推门而入,还没等自己说话,却听到了父亲在自言自语。

“有的人眼睛是瞎的,心里亮堂;有的人眼睛亮堂,心里是瞎的。唉——”

“爹,我这几天忙,没来看你,你想我了吧?”关萍露坐在父亲身边,看着父亲,笑着说。

“忙?忙什么呢?”关父目光犀利地扫了下女儿。

“我要离开剧社了,去……爹,我说出来你别生气。”关萍露吞吞吐吐起来。

“哦?去哪儿?”关父一凛,盯着她问。

“特工总部。”关萍露说。

“特工总部?那是替日本人干活的地方,这不是去当汉奸吗?”关父脸色大变,把胡琴往边上一放,站了起来,焦急地说。

“爹,你别急,你听我说,女儿怎么会去当汉奸?”关萍露连忙扶住父亲,说。

“那你去干什么?”

“这个……我现在不能说,爹,你以后会明白的。”关萍露又吞吞吐吐起来。

关父呆了一下,跟以往一样,掏出烟杆准备塞上烟丝抽上一口时,面对关萍露点燃的火柴没有迎上去,而是自己重新点燃了。这让关萍露有些尴尬。其实关父除了不知晓女儿去特工总部丁默群那里做什么之外,也对在戏院后台化妆的赵世杰与胖子起了疑心,一个劲地追问他们的底细,但关萍露也同样说这是一个不能说的秘密。关父不知道也罢,其实担心的还是女儿的生命安危。面对父亲的理解,抑制不住感情的关萍露突然给父亲跪下,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一起,像是最后的生离死别,又像是女儿在不听话地撒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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