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族并没收赤炎送来的礼品,赤炎只好又把那些东西带回去了。这在水族和树族的交往史上,还是首次不愉快。
赤炎走后,树族讨论刚才赤炎讲的话。铜木桢道:“来者讲桑启大王的儿子已经死了,不知是何原因。那日,我们在碧晶宫,我是看到一个小男孩站在桑启身后的。他相貌英俊,估计三两年后,定长成一伟男子,怎么就死了呢?”
“那还用说吗?桑启大王死后,水族无首,大首领赤茇一向骄横,看中了王位,又苦于水族百姓不服,于是就害死了桑启大王的儿子,立小蓉一黄毛小丫头为王,而他从中挟制,然后再找机会除掉美菡母女,他做大王便水到渠成了。定是如此。”紫兰枫满有把握地说。
“这就对了,《绝阴剑谱》一直是水族收藏。桑启大王从不练此剑法,也不准水族几位首领练。赤茇能得此剑谱而练,肯定是从美菡手中逼迫得来。看来,美菡母女处境危险,而水族在赤茇的带领下,要走向嗜杀无度的道路了,可怕啊。”铁木樗惋惜道。
“那么,来者讲赤茇会亲自来树族,是何意图?”桐木桢问。
“定是武力抢走香栀了。赤茇一向自负,他又练了绝阴剑,肯定比原先又骄横一筹。但不知他的绝阴剑练到什么火候,我们还能不能降伏他。”铁木樗担忧地说。
“我们一定要严加防备,不只防备兽猗,更要防备赤茇。告诉香栀,叫她小心些,不要乱跑。不要远离我们。”桐木桢说。
“爹爹,赤茇未必那么可怕,我还没见过有谁能逃过我们的天网阵呢。到时候,我让最毒的蜘蛛咬死他,为我未婚夫报仇。”香栀刚好进来,听到了大家的讨论。
“什么未婚夫?这么不知害羞。”铜木桢假装沉着脸。
“爹爹不是早有意把女儿许给桑启大王的儿子吗?他被害死了,我不就成寡妇了吗?”
“越大越不成体统,即使桑启大王的儿子活着,他也不要你的,美菡也不会答应要你这么没规矩的丫头。”铁木樗听了香栀的话哭笑不得。
“我说着玩呢,我还以为,出嫁是我走出这片森林的唯一途径,没想到,连这唯一的路子也没了。我只有一辈子面对这满天的树叶子了。”
“等外面平安了,我们一定带你周游各地,让你长长见识,我们的香栀绝不会成为井底之蛙的。”铁木樗的眼神中满是爱怜。在他看来,香栀漂亮、聪明、可爱、懂事……是天下所有女孩儿都比不上的。
“那要快点啊。我还比不上黄鸟见多识广呢。我是生活在笼子里。我真想和黄鸟换过来。”香栀嘟起小嘴,假装生气了。
……
正在这时,紫兰枫的袖筒里微微一动,他警觉地把那大袖子甩了甩,甩出几块龟壳。他趴地上细看那些龟壳,看是哪个突发灵性。他把一块拿起来掂了掂,然后放在烧茶的炭火上烤了一会儿,用食指和中指夹出来,吹了吹上面的灰,放在眼前细看那纹路:“哈哈,大王,又有客来了。”
“是赤茇吗?”
“不是,大王,你应该演秦一曲您的紫藤琴,要那最优美动听的。”
铁木樗的手指纤细修长,平时隐在长长的袖子里,此时双手展示出来,轻轻落在琴弦上,那琴声便随了落下的手指翩然响起。树族的百姓都停下了手中活计,行路的放缓了步子,树上的鸟儿歇下了欢噪,母亲怀中的婴儿也安静地不再哭闹,都被那美丽的琴音迷住了。那曲子舒缓悠扬,情深意长。一曲终了,方坤和若尘不知何时已坐到了一旁。
“这曲子是单为我们俩准备的吗?我听着缠绵优美,是以前从没有过的风格。”若尘笑道。
“哈哈哈,是你们老两口。”铁木樗开怀大笑,“这曲子叫做《倾心》,是偶然有感而作。就像是鱼儿倾心于碧波的河水,鸟儿倾心于蔚蓝的天空,树族倾心于这无边的森林……刚才完全是有感而作,即兴而发,不是提前准备好的。随手弹来,不成敬意。”
“妙哉,妙哉。铁木樗的琴声真乃越来越自然天成了。听不出任何雕琢的痕迹。可赞可赞!”方坤连连颔首。
“不过,他说话的水平,可是越来越差了。我们是小两口,依我们的寿命看,我们现在正值青春妙龄。”若尘对铁木樗刚才的招呼颇为不满。
方坤和若尘身材不是很高大,都是满脸的皱纹。那纹理似乎要比他们的岁数多,以致他们的笑容被纹理遮盖,你根本看不出他们的表情,他们的表情长在了皱纹下。
“噢,我是言不由衷,口误而已。两位自从碧晶宫一别,又到了哪些地方游玩?”铁木樗笑眯眯问道。
“去了最南的南边,想看看天地相连的尽头,可是总也没找到,真是奇了。尽我一生的精力和智慧,竟然找不到天的尽头,这个问题已经困扰我几百年了。”方坤感伤。
“也去了最北的北边,想看看地的边沿,也是没有结果。这个问题也麻烦我几百个春秋了。”若尘点点头又摇摇头,“如果有一天,这天地的尽头被我们发现了,我们的生命也该尽了。可是我们总也发现不了。唉——生的没意思啊——呜呜呜——”若尘竟然大哭起来。
“哭什么,我们土族不相信眼泪,我们今天来是想小住几天,听听铁木樗大王的紫藤琴。那首《倾心》我们已经享受过了,不知大王新近还练就了什么新曲子没有啊?”方坤边劝若尘边说道。
“噢,是这样,自那日碧晶宫一别,我们怕兽猗来寻仇,因此,新创了一曲《清风阵》,用来防备。这《清风阵》是我们这么多年来练就的唯一一首御侵之曲,杀气太重,两位就免听了。”铁木樗道。
“既然这样,也就不难为您了。不过,我们不慎在大荒山闪了腰,至今腰疼。我们想在贵族神木殿的木杪轩休养,以吸收百木之精华疗伤,不知可否?”
“当然可以,我树族木杪轩的大门随时为二位敞开,但是,是有条件的。”铁木樗嘿嘿一笑。
“请大王说出来,我倒看看是什么条件。”
“好,我只有一个小小的要求,我就直来直去。大家都知道,在这世上,有一个说法:若想知以前的事,问方坤,若想知将来的事,问紫兰枫。我拥有紫兰枫,所以知将来事不成问题,但以前之事,倒要请教二位了。”铁木樗微笑着说。
“将来之事,那是谁都不能预料的,只有发生过的事是不可改变的。”方坤平淡无奇地说。
“怎么,方坤老兄怀疑小弟的才能了?”紫兰枫脸上的肌肉一紧,眉头竖了起来,大袖子生气地抖了抖,里面的龟壳碰撞得咯咯响。
“哪里哪里,我哪里敢怀疑紫兰枫大卜师的才能啊。丝毫没有,丝毫没有。”方坤摆着手。
“没有便好,不过呢,我倒觉得以前之事,年深日久,无可凭考,你怎么说,大家便怎么听,谁也不能走回去看看。至于将来之事,倒可视目以待。”紫兰枫不平。
“将来之事,或许只有我能看到,我一定会拭目以待了。”若尘用手抚着发疼的腰说道。
“怎么?!你嘲笑我们命短不成?”紫兰枫气得鼓起大肚子,三角眼也露出凶光。
“哪里哪里,我不能预料你的将来的,你的寿命只有你能预料的。请问大卜师,你命到何时,我又命到哪天?”方坤穷追不舍。
“你?!你真是无理!”紫兰枫把大袖子甩了又甩,若不是有桐木桢和铁木樗在场,他真要和这两个老不死的撕扯起来了。
“呵呵,两位,不要吵了,大家是朋友,取长补短,何苦要争吵呢?”铜木桢赶紧劝。
“方坤前辈,我想知道我的祖辈中有没有过人类,我的血液中有没有流着人类的血液。因为有些传闻也传到过我耳朵里,不知是真是假。”铁木樗提出了他的疑问。
紫兰枫本想起身而去,一听铁木樗所问,屁股没抬起来又坐下了。
片刻的安静。似乎世界停止了一瞬的运转。
方坤缓缓答疑:
“这个问题你以前问过多次了,我没有回答你。那是因为回答关于人类的问题太敏感了,怕引起世间的混乱,也怕给树族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不过,今天与以往不同了。如今,真的有一个人出现了,这是其一;其二,人类也许并没有大家想像的那么可怕,所以,今天我要如实相告。据我所知,大王的祖先娶了两位女子,一位是树族的,而另一位便是一流落世间的人。这个人类女子叫做改颜,这改颜生下一个儿子叫做锡木械。据我推测,大王便是这锡木械的后代,所以,大王的血统里,是有人类的影子的。当然,这是秘密,我是不能告诉除大王之外的了。”
“多谢了,我想知道,这叫做改颜的女子品质如何?”听完方坤刚才所言,铁木樗的血液一热。
“据说是貌美如花,品格乃世间绝好,树族世代族长身上都留下了她的印迹。因此,树族至今受各族尊敬。”
“那么,这个叫做改颜的女子,她是什么来历呢?”铁木樗掩不住好奇。
“这一点,我们还是当作秘密,不能告诉你。因为,我们不知道告诉你的时机是不是到了。我们对于人类之事还是慎重些好。”若尘急忙止住了方坤的回答。
“那么,我想知道,这位改颜,她死后到底葬在了哪里?据我所知,我们树族的祖坟中没有她。”铁木樗又追问。
“对,改颜来到这个世上,与你祖先一起生活,但她死后,按她的想法安葬了,埋葬的具体地点在当时就是个秘密,因此今天更是个难解的谜。我和若尘也不清楚。”方坤这次是真的不知道了。
“那么,我想问一问,人类作恶的年代,到底什么样子?”
“人类是一个充满智慧而贪婪的族类,这个世界曾几度被他们统治,在他们的智慧中繁荣,又在他们的智慧中灭亡,灭亡的原因有许多,比方说彼此争战,灭绝异类,破坏环境,改变气候等等……他们最近一次灭绝,据我们研究他们留下的遗骨,大概是因为他们进行的一次大的战争而亡。”
“与我们各族之间的争战有不同吗?”
“激烈程度不同,但性质是一样的。这也正是我为我们当下世界担忧的一点,我们正走在人类曾走过的路上,我不知道我们会不会重蹈人类的覆辙……”
……
“多谢指教。我树族的木杪轩已为你们准备好了,你们随时可以入住,不会有任何打扰,一切由我安排,请两位随我来。”铜木桢站起身,领了方坤和若尘走向神木殿的楼梯。
这树族的木杪轩乃是建在神木殿顶上的一个小宫殿,里面可从四面八方吸取百木的精华,对身体非常有益,可延年益寿,百恙不侵。方坤和若尘早就打算在此享受一番了,听到铜木桢的允诺,欣喜若狂,来不及多客套,忙不跌地就跑向了木杪轩。踩得竹木楼梯吱吱响。
这木杪轩也是选用上好木料造成,造型巧妙,外观是一圆形,内部是两个蝌蚪样房间,一黑一白,又像两尾鱼,头朝尾紧紧缠绵在一起。入了这两个房间,不知何时出了这个,入了那个,循环往复,忽明忽暗,互相贯通。两个房间一样的摆设,摆设都很简单。都是一矮桌,一落地木榻。每个皆有一可观外景的窗户,站在窗前,树族林顶尽收眼底,异彩纷呈,非常壮观美丽。
方坤和若尘是首次前来,先在两个鱼室中穿梭几个来回。到底也没弄清是如何一个循环往复。
“不知这里面有何机关?”若尘问道。
“没有任何机关。进进出出皆自然之事,循自然之道,全无丝毫心机。”铁木樗慢慢相告。
“哪能没有机关呢?都老朋友了,还舍不得说。”
“确实没有隐瞒。也没必要隐瞒。”
“那好,你们下去吧,我们要休息了。”
若尘和方坤于是各人一个房间,先舒服地躺在那木榻上,闭了眼,神思天外。只觉徐徐暖风轻抚,从背部穿肤入体,直达肺腹,筋骨皆酥软,心静神宁,真是好享受。铁木樗和铜木桢也不再打扰他们,双双下楼来。
就在此时,只听外面刷啦啦一阵响,似有狂风暴雨突袭。铁木樗等急出来观看,只见店外的树木都瞬间枯萎了叶子,黄叶漫天飞舞,四处飘零。柳树低头,松树弯腰,檀树发出哀鸣,太阳隐到云后,阴风呜呜地吹起……外面一片大乱,只听有士兵战兢兢进来报告:“大王,我们殿后的那片栎树还有那片大椿树都被砍倒了,现在正在砍那棵椿树王,还砍伤了我们几个士兵。”
“怎么回事?是谁干的?”
“那家伙持一枚赤剑,非常厉害,自称是水族的赤茇……”
“呀呀呀——气死我啦,我树族从此后与赤茇势不两立。”铜木桢的头发竖起来,眼珠子也要迸出来。
要知道,这大椿树王乃树族最信奉的神树,树族成员每月都要到树下祭拜,竟然被赤茇砍倒,铜木桢等岂有不生气的。铜木桢和铁木樗率领树族士兵追杀出来。只见那凶手正是赤茇,赤茇手持赤剑仍然不停地砍削着大椿树王。这大椿树的年龄不知有多少百年,十臂不能合围,树冠庞大,枝繁叶茂,浓荫遍地。此时,那大椿树虽还未倒闭,但也伤势惨重。树皮脱落,木屑乱飞,那枚赤剑所砍之处,有透明的液体淌下来,像在流血和流泪。而树王周围的椿树子孙,枝残根断,都遭了灭顶之灾。铁木樗的紫藤琴一阵乱弹,噼里叭啦,如冰雹,如矢石。琴弦都要气断了,铜木桢舞桃木剑直刺向赤茇,赤茇挥剑相向。铜木桢对水族的各种剑法也曾较量过,比较熟悉,这次,他觉得赤茇的剑法有些不对劲儿,凌利远超往日,招数变化莫测,且招招毒辣。不禁大惊。
“绝阴剑?!!”若尘惊呼。
“怎么会这样?”方坤也皱紧了眉头。
铜木桢这才想起,赤茇是练了绝阴剑的。难道这诡谲的剑法便是绝阴剑?铜木桢不敢怠慢,细心应对,紫藤琴也变得绵绵密密,似在编一张音韵的大网,屏避着绝阴剑,保护着铜木桢不受伤害。
“他的绝阴剑招用完了,他又在重复呢。”方坤大喊。
“绝阴剑招似乎不是这么点招数啊,这才几招?也不过三四招而已,我记得全剑谱应是60多招呢,他怎么就学了这么点呢?”若尘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