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大早起床,赵镜和赵小晚这娘俩就掐起来了。
继父邬民出差去了上海,要下周回来。赵小晚心情不错,她很放松,决心踏踏实实补一觉,然后,下午再和同学梅晓白去图书馆,顺路逛逛商场超市。谁知道赵镜起得比鸡还早,非叫醒赵小晚刷牙,吃早点,然后学习。
小卧室里,赵镜揭开毛巾被,拍打女儿叫她起床。
“起来,快点,我今天还要给你开家长会,我的事多着呢,没时间看着你学习,告诉你自觉啊,不许看电视!”
“你烦不烦啊?没睡醒呢!”赵小晚闭着眼,一把将毛巾被抢过来躺下,接着睡。
“我让你起来没听见啊?赶紧起来!都几点了?!”
“你有事就走,叫我干嘛?!我天天睡不醒,好不容易睡个懒觉怎么了!”
“你不赶紧起来吃完饭学习,你怎么考大学?!我这辈子就指望你呢!要没你我早不活了!”
“没我,哼,我看你活得更好。天天看贼似的管着我,你累不累啊!一天天,就知道让我考大学,别的啥都不管,不管我死活,一天天没完没了的招烦,我就是能考上大学也让你烦得不想考了。真TMD烦!”
“你跟谁带TMD的呢?!你翅膀硬了啊,都敢骂我了?!我还管不了你了是咋地!”赵镜的火噌地就窜起来,“啪”的一声用足了劲儿,搧在女儿的大腿上。
“哎呀!疼!”赵小晚大喊大叫。
“就让你知道疼,谁叫你不听话!小狼崽子还骂我,打不死你!”赵镜这一巴掌下的比哪次都重。
赵小晚吱哇一声,嚷道:“你有病啊?!别管我!起开,听见没有!”
“你起来刷完牙,我就走,不起来,这家长会我也不去了,爱他妈谁去谁去,我就在家看着你学习!”
赵小晚一瞅这架势,真想一把将她妈推出门外去,这女人简直像个疯子不可理喻。赵小晚真的很想知道,眼前这个疯子,不,是母老虎更贴切,她到底是不是自己亲妈?该死的上帝从来就没公平过,唉,她怎么就摊上这么个妈啊?!双方怒视着,没有理由的,或者有千万条理由的。
赵小晚一见她妈那张脸,就烦得要死,恨不得让她立马在自己面前消失。也许,消失后,她自己还能为眼前这个女人挤出一滴眼泪,算是看在仅剩的唯一一点儿亲情份儿上。
在断定了这个女人会磨叽得没完没了之后,赵小晚瞪了赵镜一眼,忽的一下起来,披头散发地向洗手间走去,又啪的一声狠狠地把洗手间门关上。
赵镜骂了一句:“我他妈上辈子欠你的,你这个孽种!”
“还不知道上辈子到底是谁欠谁的!”赵小晚推开门,特别及时地回敬一句。
赵镜眼尖腿快,跟到洗手间门口,看女儿拿着杯子要刷牙,在挤超市到处可见的一种薄荷味的牙膏,就走进来说:“小孽种,我跟你说多少遍了,用我们‘宁力’牙膏,这是我特意给你买回来的,一支牙膏48块钱啊!这可是好产品。不知好歹!”
赵小晚真是忍无可忍了:“你能不能闭嘴!你现在整天张口闭口‘宁力、宁力’!家里到处是你买回来的‘宁力’产品,我不稀罕,那牙膏味难闻死了,跟粪坑里捡回来的似的!要用你自己用!神经!”说完,啪的一声,赵小晚把洗手间门反锁了。
赵镜一屁股坐在客厅离门最近的椅子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简直要被气死了。她也不明白,自己怎么生出这么一个东西,就知道和自己作对。
尽管被气个半死,赵镜还是把厨房准备了一早上的早点端出来,放在客厅茶几上,冲着洗漱完的女儿说:“你看,妈多辛苦哇,给你炒了你爱吃的苦瓜,还有俩个茶鸡蛋,一碗小米粥,这粥我都给你晾凉了,快过来吃,吃完学习。”
赵小晚瞥了一眼,问:“谁说我爱吃苦瓜?你了解我吗?你怎么还不走啊?我都洗完漱了,你走吧,走了我就学习。”赵小晚用小勺在粥里搅和了几下,打个哈欠,不耐烦。
突然,赵镜看了看自家客厅支在墙角的写字板(为传销宁力产品讲课用的)顿时眼睛一亮,问:“你们班谁家条件好?有几个女老师教你?你们班主任结婚没?”
赵小晚把小勺往桌上一敲叫嚷说:“不知道!你还去不去学校了?问这些跟你有关系吗?你再不走,我走!”
“行行行,我这就走。你吃完赶紧学习,告诉你不许看电视!”
赵镜回自己卧室,拿上一些“宁力”产品资料装包里,这才下楼,去了青果中学。
2
一个人在家,赵小晚觉得既安全又宁静。这样的日子对她来说是少之又少的。吃完早点,她快乐地哼起《棉花糖》,穿着连衣裙的她还忍不住转了几圈儿。无意间,她侧脸看见妈妈的卧室门开着,一眼看见墙上悬挂的赵镜和邬民的结婚照,照片上皮肤较黑的继父正朝自己看,她情绪一下子就不好了。
赵小晚的情绪一般看见皮肤黑的人容易发作。比如昨天,她骂班上较黑的劳动委员罗亚军,报仇雪恨一般地骂人家,其实,罗亚军根本没到非骂不可的地步,可她当时就是控制不住,尽管日后没处买后悔药。也许,她看见黑皮肤的罗亚军就想到了继父邬民的缘故。
赵小晚“嗖”的一下起身,把大卧室的门“砰”的一声关严。赵小晚讨厌看到那张面孔,这种感觉好像来自于一种恐惧。这会让她又一次想起九岁那年(小学五年级),妈妈没在家,继父打了自己,打了七个耳光,鼻血流了一地,衣襟也沾满了血迹。到现在,她还走不出那段阴影,对她来讲,那是一种孤独无助的恐惧。至今,赵小晚也想不出被打的真正缘由,或许,只有一个,那就是自己不是他亲生的,继父看着不顺眼,拿自己撒气。
每次想起这事,赵小晚就会有一种委屈,就会对妈妈产生一种怨恨,尽管怨恨过后自己又后悔。不知怎么搞的,尤其在和妈妈俩人独处时,她怎么也压制不住自己,像似自己身心被鬼控制住了,瞪着眼睛要同妈妈对抗,直到妈妈败下阵来,“认顶服输”为止。仿佛只有常常顶撞妈妈,“顶”她个无路可走,“撞”她个人仰马翻,自己心里才略微好过一些,才能找回一点点平衡。然后,她站在“敌人”面前偷着乐,再然后,转过身一个人偷着哭……
赵小晚想到这儿,使劲把狗往地上一摔,狠狠踩了几脚,然后来来回回当球踢,直踢到狗从墙上反弹回来。如果是活狗非让赵小晚给摔打死,还好,这是一只“毛绒狗”,用来做沙发靠垫儿的。赵小晚还不解气,就报复似的把毛绒狗的一只耳朵给生生扯下来。看着独耳毛绒狗一声不吭的样子,赵小晚这才饶了它。弄残了的“狗”被她甩在沙发上。赵小晚的眼泪早就出来了,她使劲用手抹了一下流出来的眼泪。
3
好像有敲门声。赵小晚赶紧用纸巾把脸收拾干净,站起来,从门镜朝外看。赵小晚看清了,是六楼的邻居苟叔叔,正在和赵镜一起做“宁力”产品的那个快五十岁的男人。
苟叔叔还在敲门说:“赵镜,在家吗?我拿点宣传资料。”
赵小晚隔着门说:“我妈出去了,你下午找她吧,有事你给她打手机。”门外没动静了。
过了五分钟,苟叔叔又敲门,说:“小晚,给叔叔把门打开,我拿点资料,刚给你妈打电话,他要我自己取,就在你妈房间的写字台上。你递给我也成。”
赵小晚懒得碰妈妈那些东西,也讨厌去她的房间,就把门打开,心想,让那个男人自己取好了。
苟叔叔进门自己去拿了想要的资料,然后笑吟吟地说:“哟,就你自己在家呢?瞧,越长越水灵了,你刚从东北来的时候,小脸蛋被你们东北风吹的呦,跟乡巴佬像的,几年出落成这样了?啧啧,你继父不心疼你,以后我心疼你,给你买衣服,买手机,我们俩联系,好吗?”
这家伙边说边往赵小晚跟前凑。赵小晚有点儿害怕,往后退缩。她感觉这家伙比继父还令她恐惧。
老苟见赵小晚有点慌,就壮大了胆子,伸手想摸赵小晚凸起的地方,还把臭嘴贴过来了,直逼得赵小晚躲在沙发顶角的墙缝那里。
赵小晚一躲,没站稳,坐到地上,手偶然摸到墙角地上瓶装杀虫剂。赵小晚机灵地抄起瓶子,暴力地按下杀虫剂活塞,直喷老苟的脸。老苟捂着脸本能地叫,开门往外跑。赵小晚拿着拖把追,嘴里狠呆呆地骂道:“尼玛,你就是老狗!滚得远远的!想欺负我,没那么容易!我生来不是让你们欺负的!你也甭想欺负我妈,这次警告你!给我滚!滚!”
苟叔叔被制裁后,狼狈地逃串。
赵小晚捡回扔出去打苟叔叔的拖把,迅速把门反锁好,她气得呼呼直喘气,咬牙切齿不停地骂:“老王八蛋。尼玛的,我喷死你!让你尝尝我的厉害!看你他妈还敢不敢害我,想欺负我,哼,门儿都没有!老不死的,让你享受,活受罪吧你!”
赵小晚俩眼冒着凶光,一闪一闪的,阎王爷看了都害怕的那种凶光。
正骂的痛快呢,电话响了。赵小晚一接通,听到是同学梅晓白的声音。
“喂,赵小晚,下午我妈带我去见一个海淀区特有名的舞蹈老师,以后给我专门指导。所以我们还是现在就见面吧,你有时间吗?中午一起吃肯德基,商厦旁边那里。”
“有时间,我骑车过去,20分钟以后,肯德基见!”
“嗨,先别挂,我还没说完呢,班长王朴生,还有郝帅他们也去。”
“他俩怎么知道我们的行踪啊?是不是你说的?”赵小晚问。
“他们给我打电话问我历史题了,然后说出去玩,我说和你约好了,这才临时决定一起坐一会,聊聊天。他俩考试没考好,学校开家长会呢,可能紧张吧,所以想出来。一起没事吧?”
“没事,那就一块儿吧。我也正TM烦呢,好了见面聊吧。”
放下电话,赵小晚拿出日记本,在上面写上四个字:我恨你们。然后,在同一页写上苟××,最后用红色笔在上面打上大大的红叉。这是她给第三个男人打的红叉。赵小晚的“不信任簿”上从此又多了一个成年男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