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小姑娘竟然是个蛊婴!琉涟觉得有些喘不过来气。虽然在逃离唐家堡时她已经做好了面对过去的心理准备,但当事实摊开在眼前时她还是觉得有些难以接受。不知不觉间,她松开了握着若彤肩膀的手。
“呵,琉璃,你果然还是不喜欢我。”若彤看着她垂下去的手,语气里透着讽刺,“不过没关系,反正我也不喜欢你。让你记起一切我就离开,咱俩也不用互相碍眼了。”
“是梧桐让你来的?”
又一次,若彤的眼睛里残忍和仇恨溢了出来,她没有直接回答琉涟的问题,只是说:“唐琉璃,你不配拥有幸福的生活。你不配。”
二人的初见并没有发展出应有的交集。唐琉璃为杀玉蟾使而来,为了不引起麻烦不愿跟五毒弟子同路,恰好梧桐也有事需赶往无量山。于是两人就此礼貌告别,互不打扰。
再见是一个月后。唐琉璃在苗疆摸爬滚打,好不容易捉到了玉蟾使行踪的一星消息,匆匆追去,却在半路上中了埋伏,被一群蛊尸团团围困。唐琉璃久战不败,怎奈蛊尸源源不断。眼见她就要力竭倒地,林中忽然闪过一个妖娆的身影。唐琉璃定睛细视,发现那人赫然正是梧桐。
梧桐看见她也有些愣,迟疑一下问:“怎么是你?”
唐琉璃身陷蛊尸包围中,刚想回应背心便狠狠中了一掌,血腥味涌上喉咙,脸色一白吐出一口鲜血。
“唐琉璃!”梧桐脸色一变,咬咬牙握紧手中的木笛冲进战圈,几招化解了危境。蛊尸看见梧桐似乎有些忌惮,远远地徘徊在几尺外,不敢贸然上前也不愿散去。双方这般僵持了一会儿,梧桐动了怒,冲着蛊尸厉喝一声:“连我的话也不听了吗?”
为什么要听她的话?唐琉璃刚起疑,大脑一阵晕眩便失去了意识。
等唐琉璃苏醒,看到的是若彤一张冷若冰霜的小脸。小姑娘闷闷不乐地把一个粗瓷碗丢到床边的桌上,没好气地说:“刚煮好的药,赶紧喝了。”
紧接着,梧桐有些责备的声音传来:“若彤,我教你的礼节你都忘了?琉璃她比你大,要注意语气。”
若彤明显不服,想要顶嘴又有些胆怯,最后还是重复了一遍:“琉璃姐姐醒了就请把药喝了,凉了对身体不好。”说完,趁梧桐不注意狠狠地剜了琉璃一眼。
随后,梧桐打发走若彤,在琉璃床边坐下,细细地号了脉,给她掖好被角,温婉得笑:“没有染上尸毒,这些皮外伤过几天就能好。你安心养伤,蛊尸追不到这里来。”
“梧桐,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唐琉璃忽然从被子里伸出手,抓住梧桐纤弱的手腕,眼里透出些许坚定的光,“我是来找玉蟾使的。我知道你是五毒弟子,这次救我冒了风险,我记在心里,但我不愿强人所难。若我跟玉蟾使死斗,你大可不用管我,我只求你能帮我收尸,哪怕用草席裹着下葬,我也感激万分。”
“你就不怕我会帮玉蟾使一起杀了你?”梧桐忽然发问。
唐琉璃一愣,旋即笑开:“那就请一招杀了我,别让我痛苦。”
梧桐一时有些语塞。
若彤像是打开过去大门的钥匙,只要呆在她身边,回忆就大段大段地涌现在琉涟脑海里。然而那些零碎的片段顺序错乱无法连接成章,散落在琉涟大脑里,没解释清楚已有问题,只带来了更多的疑惑。
等不及她细究若彤对她恨意的原因,周围树影晃动两下,闪出几名藏剑弟子的身影。“少夫人,少主请您回堡。”来者不善,却带着十二分的礼节,是叶家几十年的家风。
仅从行事作风上,琉涟就猜出来的是藏剑山庄内庄弟子,一行四人,各个是一顶一的高手,自己全力相拼倒还有几分胜算,然而带着小若彤,想脱身有些棘手。“既然还称我一声少夫人,我说的话可还算数?”琉涟护着若彤慢慢倒退,板着脸问。
“少夫人,少主请您回堡。”四人顾若罔闻,只是单膝跪地重复着那一句话。
“我若不回呢?”
“属下冒犯了。”四人齐齐行了个礼,宛如出鞘的利剑一般窜了出来,至空中兵分两路,两人冲着若彤而去,两人来抓琉涟。
琉涟几个后翻躲过第一波攻击,落地干脆利落地拔弩,几发弩箭“笃笃笃”飞射而出,拦住二人第二轮动作,转身便踩着树干飞身上树,在树叶间隐去了身形。
两名藏剑弟子也不急,转身就直奔若彤而去。若彤先前的内伤还未痊愈,面对四名藏剑弟子的围攻不由有些力不从心。树叶间的琉涟也没有逃避之意,瞄准一名藏剑弟子,一发追命从胸腔贯穿而出,紧接着脚一点树干从书上飘下,弩机不停,几发化血镖接连飞出,却被早有防范的藏剑弟子挥剑挡下。
这边,若彤一提真气便一阵心肌绞痛,血脉倒流又是一口黑血咳出。呵,明明连人都不是,受什么内伤,中什么毒!若彤在内心自嘲,强打起精神,虫笛一响,双生蛇王自林间游出,碗口粗的身体缠上一名藏剑弟子的身体,鳞片在锋利的刀刃下迸裂,仍死死缠住对方直到窒息。而她的挣扎也仅限于此了。剩下两名藏剑弟子以兄弟的尸首为代价,顺利控制了若彤,她的双手被反剪在背后,脖子上架了一柄轻剑。
“放了她。”琉涟生怕若彤有什么闪失,不敢轻举妄动。手中弩机垂下,她站在原地跟对方交涉。
“少夫人跟我们回堡,小姑娘的性命便能保证。”刚死了两名兄弟,藏剑弟子的语气却没有任何波澜,平静地就像是一台机器,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究竟是谁更不像一个活生生的人?琉涟叹口气。若彤就在她面前不到二十尺的地方,圆圆的眼睛里透着看透世事人心的平静,嘴角挂一丝冷笑,搭着为擦干净的黑血说不出的妖艳。这是梧桐留给她的钥匙,有了若彤,她才能解开那枚同心锁。
于是琉涟笑了起来,清脆的嗓音惊飞了树梢歇息的鸟雀。她从袖中抽出一柄短刀,抵在自己的脖子上:“带回一具尸体或者放了她,你们自己选。”
琉涟在赌,赌叶澜沧还爱着她,舍不得下死令杀她。
唐琉璃从没否认过自己是个赌徒。
从最初她赌叶澜沧不会强娶自己回叶家,到后来她赌自己能杀死玉蟾使换回自由,她的每一步都走得胆战心惊却随心顺意。这样的经历让她逐渐形成了破釜沉舟的习惯,所以面对着五毒弟子梧桐,她习惯性地选择了赌,赌梧桐这样温婉怀旧的女子不会在关键时刻捅她一刀。
这样的铤而走险,成为了琉璃接近梧桐的一切基础。
自那次林间偶遇之后,琉璃就缠上了梧桐。每日里跟着她上山挖草炼药、驱虫御蛊倒也有几分乡野闲适的乐趣。如是过了小半个月,琉璃伤势痊愈,梧桐问她:“你不是来杀玉蟾使的么?怎么不出门打听消息?”
琉璃双手抱头躺在草地上,望着天空无所谓地说:“我家的老头子非逼着我嫁给叶家少爷我才跑出来的。说是要杀了玉蟾使换不嫁的自由,其实就只是多了三个月自由时间而已。老头子玩了一辈子的心机,这次联姻带来的是百倍的权势和财富,他怎么会这么轻易让到口的鸭子飞了?他笃定我杀不了玉蟾使,甚至都不可能找到她,才同意放我出来,这点我心知肚明。”
“那你为什么答应?若任务失败,你不就要乖乖回去嫁给叶澜沧,一辈子没有反抗的机会?”梧桐有些奇怪。
“横竖都是嫁,这三个月值得。如果遇到了玉蟾使,我死了,让老头子如意算盘打了水漂也不错。更何况……”琉璃顿一下,看一眼身边的梧桐,笑得无邪,“梧桐,我来苗疆能认识你,就已经赚回了所有的本钱。”
梧桐一愣,旋即脸上飞起两片红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