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醇姐姐!”龙城扑了过来,大声问:“你现在记得我是谁了吗?”
“龙城。”醇凉毫不费力地答了出来。她拗不过司魂,还是跟着回来了,也许是她压根就舍不得走,连与听谛的约定也薄弱到不堪一击。
见醇凉没有叫她司阳大人,龙城高兴了起来。苏子幕揶揄她:“就你整天在人前闹腾的那个样子,即便醇凉没恢复记忆也记准你了!”
龙城跑到苏子幕跟前扬着头说:“现在天涯哥哥和醇姐姐都在我背后呢,以后你在欺负我之前可得想好了!”
苏子幕敲了敲龙城的鼻子,“忘记告诉你,司魂说过了,以后他都是站我这边的!”
“天涯哥哥,怎么回事啊!”龙城扭头质问司魂。
司魂:“人情债难还,你委屈着点儿。”
司魂这句话可是叫龙城吃不消,于是她转而找了另一座靠山,“那醇姐姐得帮着我!”
“我大概只能管的住你天涯哥哥,苏子幕我可管不了。”
龙城心里堵着一股气,把矛头指向最后一个人,大声喊着龙译的名字:“龙译!”龙译赶紧殷勤道:“姐,龙译不会让别人给你委屈受的。”果然还是血浓于水,自己的弟弟最亲,可龙城还没洋洋得意多久,龙译的话尾却转了方向,“不过苏大哥就例外吧……”
连龙译都不帮着自己了,龙城感觉自己被众人奚落了好一通,心里不禁羞恼,自个儿生起气来,不做声了,苏子幕看出来龙城是动了真脾气,于是赶紧哄声道:“得了,我哪敢欺负你,不都是你对我又打又骂又拽我尾巴的!真要叫你受了什么委屈,他们指定争着把我给撕碎!”
“不闹了。”司魂出来打圆场,“我该带醇凉去见菩萨了。”
醇凉还是第一次走过除黄泉路以外的路,这才发现原来地府的其他地方如此昏暗,却也有其另一番妙处。拜在菩萨脚下,醇凉体内的那种蠢蠢欲动有了被压制住的安稳。见过菩萨之后,司魂打算带着醇凉告退,醇凉却对他说:“你先去忙你的事吧,我再待一会儿。”
地藏王府是个令人放心的地方,所以司魂没有多问,独自告退了。司魂刚走,听谛立刻从白犬模样化作人形,走到醇凉身边,回头对菩萨有所示意,菩萨微微点头以示默许,听谛便把醇凉带走了。
听谛将醇凉带到一处冥洞,醇凉刚要对她说什么,听谛就将手指放在嘴边,醇凉便把话咽了回去。
听谛:“我知道你要问我什么,你想问我根除余孽的法子,我若没猜错,你已经快控制不住它了。”
“你有办法吗?”
听谛摇摇头,“你违背了答应我的,现在余孽已经长大到无以压制的地步。”
醇凉失落道:“对不起,可我刚刚失而复得,我真的不舍得离开天涯,我不在乎自己怎样,但我怕这个余孽会如你说的一样,伤害到天涯,求求你,告诉我怎么办,这回我一定按你说的做!”
“不是我不告诉你,而是我真的不知道。”
醇凉的语气惊疑了起来,“你怎么会不知道,你不是……”
听谛还是摇头,“其实已经很久了,之前各位大人几番艰险临头,我都闭口不言,不是我想故弄玄虚,而是我的右耳听不见了。”
“那你刚刚怎么知道我要问什么?”
听谛微微一笑,“有时候不必非得预见,人心也可以用猜的。”
“怎么会这样?”
“世道出现了错乱,它支撑不了多久了。”
醇凉想起了司魂对她所说的——世上没道理的事情越来越多了。听谛接着说:“我的右耳时好时坏,但你不用着急,等我有办法的时候会告诉你的,你也不用愧疚了,事情已经这样,即使你避着司魂大人也没什么用了。”
醇凉站在彼岸花里,这是她向往了几百年的地方,她与那些花的尸首为伴,却只见过一次它们的热烈生机,好在如今这里交给她来照料了。司魂忙于地府的事,醇凉独自在花丛里待了一上午,眼见午时将至,黄泉路上的亡魂也少了起来,醇凉提起篮子,打算送去望乡台。
再回到这里时已是物是人非,她看见了一个清丽的女子正在熬汤,宛若看见了几天前的自己。韩芥儿还不是很熟悉望乡台,笨拙地拎起水桶,醇凉在亭子口说道:“你那样会被伤到的。”
韩芥儿闻声看过来,疑惑地放下水桶,醇凉走过去,把篮子放在桌子上,然后替韩芥儿将水倒入锅里,放下桶后,醇凉对她说:“忘川河极苦,皮肉沾到了会很难受的。”韩芥儿盯着她,谨慎问道:“你是……”醇凉笑了笑,把篮子拎到韩芥儿眼前,“我是来给你送花的。”
“醇凉。”身后有人叫她的名字,是司魂的声音。“我都走习惯了,忘了你应在彼岸花那,不自觉来了望乡台,不想你恰巧在这儿。”
醇凉与他相视一笑。看见韩芥儿迷茫麻木的眼神,司魂的神情变得认真起来:“多谢。”
韩芥儿不知道此人为何要对她说谢字。
牵着醇凉走在黄泉路上,司魂说:“我对韩芥儿的那种眼神太熟悉了。”
“原来是这种感觉。”醇凉说。
“什么?”
“原来你每日正午踏入孟婆亭时,是这种感觉。”
“你知道?”司魂摇摇头,“你不会知道的,你与韩芥儿素不相识,只有看到最熟悉的人用陌生的目光打量你,你才能懂得那种无力,现在连回想都能让我筋疲力竭,远不是挨几下刀山所能匹及的。”
“看来我一日不酿酒,有人的怨气便一日不消。”
说着两人都笑了起来,司魂:“有人知道该怎么补偿我就好。”
“那你想喝什么酒?”
“自然是相见欢。”
“这儿没有相思茴,相思茴只有梨园才种。”
“那下回叫温琼带一些下来。”
“我走了之后,怕是也没有种的了。”
司魂指着远方的彼岸花大声说,“怕什么,大不了你在冥界里种它一块儿出来。”
“冥界阴厉太重,只怕……”醇凉说着说着便没了声响,“只怕什么?”司魂回头看她,只见醇凉定在原地,双眼瞳孔血红,“醇凉!”他喊了一声,然后醇凉倒了下去。
“听谛!听谛!”司魂抱着醇凉一头闯进地藏王府,卧在地上假寐的听谛瞬间化作人形,菩萨睁眼看着底下,没有说话。“听谛你快看看醇凉怎么了!”
听谛上前瞧了一眼醇凉,轻声说:“看来拖不下去了。”
“什么意思?”司魂眉头紧皱,“你们有事瞒着我?”
“血池中有邪秽残存,它在醇凉体内蚕食她的魂魄,之前还能以佛经之力压制,不过现在看来……”听谛没有说下去。
“这么大的事你们为什么瞒我!”
听谛平静地说:“先不说这个,救醇凉要紧。”
“怎么救?”司魂神情凶狠,“怎么救你说啊!”
“此事要劳烦菩萨,菩萨念力深厚,佛法无量,可暂时压制余孽。
“菩萨!”司魂抱着醇凉跪下,“弟子求菩萨救醇凉!”
菩萨缓缓说:“司魂且宽心,这是当然。”说罢,菩萨拈起右手,合眼念起经来,一串串经文钻入醇凉身体里,冤孽在她体内顽劣抵抗,令昏迷的她抽搐挣扎了起来,司魂一遍遍叫着醇凉的名字,后者仿佛根本听不到,只是闭着眼睛不停嘶喊,司魂从没见过她那么痛苦,不忍地闭上双眼,同时用锁魂链捆绑住醇凉全身,以免她的魂魄分裂。
早知道就该把血还给她,为何要听从听谛的胡言乱语,用什么血池里的血呢……
诵经声呢喃在耳边,感觉到怀里的醇凉终于不再挣扎,司魂一点点睁开眼睛,虚脱的醇凉正对着他挤出一个浅笑,却没能泯去他心底的愤怒,可话从嘴里说出的时候,语气却变成了委屈,“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有什么可告诉你的……”醇凉气若游丝。
“你还要嘴硬到几时!”说着,司魂想起昨晚醇凉耍无赖的事。
“我怎么好在你最欣喜的时候泼凉水给你……”醇凉又是一笑,“你总说我最会泼凉水……”
这时苏子幕,龙城、龙译进来了,三人先拜过了菩萨,拜完之后龙城问司魂:“天涯哥哥,听说醇姐姐出事了,这到底是怎么了?”
“怪我,”司魂跪在地上说,“我没把血池里的污秽弄干净。”说完司魂向听谛投去一个仇恨的眼神,“从今以后我不会再信你了。”
“那如果我现在说出救醇凉的办法,你信还是不信。”听谛不落下风,醇凉不由得看向她。
司魂微眯双眼,“什么办法?”
听谛娓娓道来:“拘那含佛悟道之时,身后有一遮阳避雨的圣树,圣树开花,名为优昙婆罗花,青白无艳俗,纯净圣灵至上,受我佛光辉映照,能感化世间罪孽。”
“到哪里去寻得?”
“昔拘那含佛悟得道法离去,优昙圣树因此隐匿于月牙泉之下,待到佛陀出世才肯重归世间,欲寻优昙婆罗花,要先去找月牙泉。”
“好,我去。”司魂打算站起来,“劳烦你们好好照顾醇凉。”
醇凉抓住司魂的衣服,有气无力地说:“带我一起。”
“可你现在这样如何经得起路途颠簸。”
“带我一起......”
司魂犹豫了,优昙花不轻易现世,万一来不及在她魂飞魄散之前找到,此去一别便是永世不见了。他看着听谛,冷冷问道:“行吗?”
“你有高于常人的佛性,路上有你为她诵经,足够了。”
听听谛这么说,司魂抱紧了醇凉。“好,我带你去。”
“天涯哥哥我也跟你一起去!你顾不上的时候我还能帮着照料醇姐姐!”
“让他们都去吧。”未等司魂发话,听谛先一步说道。
“好,”司魂叹了长长一口气,“我们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