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惠灵顿就如泰坦尼克遇到冰山一样刺激。下着瓢泼大雨,打出租车去下赫特又太贵,那些司机瞟她一眼,之后又转头去寻找队伍中的白人。罗伯特什么都做不了。他就如一条受惊的胭脂鱼,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扭绞着手指,根本就不像一个会征服英国人的移民者。这与他之前在印度所想象的场景完全不同。此时此刻,他就如废旧的家具一样被人忽视,被人遗弃。
其他人都已回家去烤着温暖的壁炉了,只有他们一家三口还站在打车的地点,希望能有一个好心司机将他们四箱行李外加三件粗呢外套拉到下赫特。传教士夫妇向他们介绍时说的非常容易:下飞机后打车直接到1031商业大街,我们会准备好房间。大约过了一个小时,一位年轻的司机,是古吉拉特人,停了下来,冲着新的移民家庭傻笑了一下,操着鼻音很重的英语问道“去哪儿啊?”
罗伯特还没说话,赛丽斯先开了口:“下赫特1031商业大街,麻烦您,师傅。”“好的,太太,马上走”他礼貌地答道。
“一共8美元,可以吗?太太。”年轻司机的态度更礼貌,语调更谦和。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这个黑女人一定是在修道院进修过,年轻司机对此感到很是高兴。再看那个白种老男人,还需再历练历练,学习学习生存之道。一边心想着,一边迅速打开后备厢,将这一家人的行李放进去,关上后备厢后,又亲自为赛丽斯打开了车门(由一个女人到一个会说几句英文的女士,变化如此之快)。
艾伯特和母亲做到后车座后,罗伯特跳上副驾驶座上。刚刚母亲轻松搞定粗鲁出租司机的事情让艾伯特感到很是自豪。几分钟的时间,母亲在他心目中的形象迅速高大起来。他的父亲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从现在起他的母亲,就如骑着白马的圣女贞德一样,将会带领他们度过未来日子里的艰难险阻,去与白人打交道,退一步讲,那些白人也活该被这样对待。在去下赫特的路上,艾伯特就在暗想,估计这辈子他都学不会他母亲的处世之道了。
在新西兰,艾伯特会建立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商业世界,且远胜于父亲时常提及的被英国掠夺的那个。他的生意以出口鲜花和花种为主,建立一个这样的商业帝国,除了考虑选址、交通运输、水源,以及周边环境等因素,启动资金、有能力的员工和良好的管理方式也是必不可少的。在这个到处都是机遇的地方,他母亲所传授予他的所有技能都可以找到施展的机会,在这片形状如长条白云的土地上,来自不同国家的不同人种都可以找到属于自己的舞台。在这里父亲会有说不完的话母亲则会有做不完的事。
出租车到达1031商业大街。约翰和玛丽(难道他们没有原名吗?艾伯特这样想到)正在门口迎接他们。
汤和吐司都已经准备好了。他们非常礼貌的一小口一小口喝着汤,以确保没有表现出狼吞虎咽之态。与之前粗鲁的方式不同,他们这次慢慢地撕开吐司,以防将吐司渣掉在汤里或桌布上。
只有吐司和汤?快点都拿上来吧!一家三口对带有土豆、胡萝卜和肉酱的烤面包已经垂涎欲滴了。但事实证明什么都没有。
桌子收拾干净后,拿出圣经。赛丽斯对书上的每一个章节都熟烂于心,但今天并不急于表现,或许应该改天。玛丽翻开了《圣经启示录》,约翰则一字一句地讲解《雅歌》中的每一首小诗,可还没有进行到约伯记,罗伯特一家三口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他们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躺在偏厅的床上,行李又是如何被整齐地放在橱柜里的。
新西兰生活刚刚开始。在早茶时间,三个人分一包茶。而且根本不是什么来自尼尔吉里山的上等红茶,而是肯尼亚工厂里的劣质茶。
但是,能有这样的开始,他们已经心怀感激了。
赛丽斯已经开始计划换个落脚的地方,离开惠灵顿去乡村,那里工作机会多且房租便宜,更重要的是乡村里的人更和善实诚。不管怎样她都逃脱不了惠灵顿的寒冷冬天。寒风吹来,带着一股南极点正中心处的凛冽。她确信一定是这样。此时的惠灵顿与在家所幻想的那个地方完全不同。梦想中的那个地方,男人都去政府部门上班,女人则拿着宽手提包踩着高跟鞋,在公园里溜着贵宾犬;而在眼前的这个惠灵顿,男人都西装革履永远戴着帽子,女人则表情严肃彼此之间从不问候。这不是她所想要的那个惠灵顿。
整个过程中,罗伯特又在哪里?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心里默默地想:如果我们不曾离开印度那个舒适的家该有多好。在那里他受人尊敬,而在这里他变成了不受欢迎的人。万幸的是,在这里赛丽斯还是很惹人注意的,她能很快地融入当地人中,她不在乎人们对她黑色皮肤和编成辫子的头发所投来的异样阳光,相反会问候每一个注意到她的人,对此罗伯特很是高兴。的确有很多人与赛丽斯打招呼,但并不是出于礼貌而是好奇。艾伯特与他的母亲出去时,都会感觉很自豪,觉得自己也高大了很多。而此时,罗伯特就显得有点相形见绌了。
是时候实施他那伟大的计划了。一座大的后花园,铺上地砖,种上一些植物,建一些不同颜色的遮阳亭子,再召集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想到这一切他有点迫不及待了。他确信所有的帝国都是排除万难从一砖一瓦建立起来的,使人们各司其职,与人建立长久的伙伴关系,且保证所有人吃得饱住得暖,平等地得到报酬。需要扩展时,要向着一个更明智的方向,要么旁边,要么向上,或者两者同时进行,绝不允许向下回到泥土中。
从小小的菊花园中,他懂得一个成功的帝国会将它的触角伸向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并通过投资获取小额收益。他认真读书,广交朋友,研究产品。他会去到每一个他的花和种子可以被卖到的地方,会见每一个农民、园艺师、园丁、销售商、中间商、代理商,让他们都知道他永远是他们的坚强后盾。没有让人失望。这些公司每周七天日夜运转,他所提供的服务可以与市面上最好的相匹敌。他又了解到,种子巨头和植物分销商都是这样做的,但回到自己的生意上,他在过程中稍微做了一点改变,即在每一个方向都巩固自己的地位。
随着他的父母在一个新的国家定居,在排除各种各样的困难后,艾伯特在印度所积累的经验都在这里得到了施展的机会,在这里每一个角落都充满着机遇。他所能做的就是走出去,抓住这些机遇。除了菊花,他还可以做松木生意,如出口新西兰乔木和穗花罗汉松,或出口原木和抛光木材,他的菊花生意对这些方面的贸易起到推动作用。
艾伯特把做的每一件事都写下来。他不得不记录发生的每一件事,如何发生的,以及处理后的效果和出错的原因。每一件事都必须有明确的答案,在失误中前行是一个公司发展的重中之重。他记录下优缺点,好的地方继续发扬,失误的地方分析原因,建立智囊团,制定解决方案。当方案效果明显,问题得到解决后,他都能够出一本书,来介绍想要成功需要做哪些事情。艾伯特坚不可摧的思想堡垒帮他成就了事业。很快,当地的农民都就一些问题向他寻求建议,这些问题包括如何种庄稼、如何给作物施肥、如何制奶,如何储存花种等等。在家里,艾伯特建立了一个巨大的资料图书馆,在这里他研究如何得到高质量产品来迎合大众市场的需求。
艾伯特与他的母亲分享过程中的点点滴滴,而他的父亲正在努力追赶这些年轻人。
母亲在孤儿院时,睡在破旧的床垫上,早餐是如糨糊一样的粥,每天除了在昏暗的灯光下学习圣经,还要做很多活:洗衣、做饭、打扫卫生等等,这些故事一直激励着艾伯特,他暗下决心决不再过那种苦日子。与他父亲那种剥夺与压迫式世界观不同的是,他母亲更注重希望和机遇,更准确的是她希望人活着要有尊严,同时对他人要常怀关爱和悲悯之心。他非常崇尚这种心境。每一次艾伯特和母亲说一天所做的事情时,她都听得很认真,在最后还会做一些艾伯特喜欢吃的热巧克力和姜饼。
随着生意日益步入正轨,艾伯特更加的自信。他正一步一步走向成功的顶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