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要是圣诞老人不喜欢吃沙拉怎么办？”
克莉丝·科林格勒扫了一眼后视镜，月光洒进车里，刚好能让她看清六岁女儿诺埃尔还精神地睁着眼，迟迟没有睡意。“他当然会喜欢吃呀，宝贝，他为什么不爱吃呀？”
“大家都说圣诞老人喜欢吃圣诞曲奇呀，从来没人会在圣诞夜给他留一杯牛奶和冷藏的凯撒沙拉呀。”
克莉丝笑了笑：“我们见到他的时候问问他好啦。”
“好吧，就算他喜欢曲奇，你也会先做一锅素食千层面给他的，是吧？”
“对，确实会这样。”克莉丝拧开空调热风，调到高档。“我们还有好几个小时才到呢，你怎么不睡呀？”
诺埃尔坚决地摇摇头：“我不累呀，还有，要是我睡了，醒的时候你告诉我我是在做梦怎么办？”
“宝宝，这不是梦呀，我们正往北极开呢。”克莉丝从没想过自己该对此说些什么，或是要去做些什么，不过残酷的现实让她觉得，似乎这时候回家并不是个坏主意。“睡吧，到了我就叫你呦。”
“圣诞老人会给我们雪橇坐吗？”
克莉丝摇了摇头，不由苦笑了一下。她离开北极已经很久了，可是有些事情似乎就发生在昨天。“我觉得不会呢，诺埃尔，圣诞老人不喜欢驯鹿在离圣诞节这么近的时候到处飞，它们得把精神头儿留给平安夜呢。不过他知道我们要过来，会派人来接我们的。”
她的女儿打了个呵欠，靠回在坐垫上。“有像我一样大的孩子跟我玩吗？”
“啊，好多小精灵都想做你的好朋友呀！”
诺埃尔咯咯地笑了。
“你卡罗尔姨妈有两个孩子，”克莉丝继续说着，“希拉里跟你差不多大，帕特里克更小一点儿。还记不记我说过，你尼克舅舅和霍利舅妈刚生了个宝宝。”
“妈妈我们再也不孤单啦！”
女儿的语气显得肯定，对此深信不疑，这令克莉丝感到心碎。“嗯对，现在闭上眼睛数到一百好不好？”
诺埃尔打了个呵欠。“只是，真的要在北极生活了，好难相信呀。”她的眼皮终于耷拉了下来。
克莉丝叹了口气，真的很难相信呢。不过，几个月间她已经思前想后几十遍了，结论总是相同的，搬家到北极。那里才是让女儿成长的最佳地点。
她想方设法说服自己，诺埃尔会更开心，也会更健康的。这也是搬家到北极的另一个好处吧，或者只是她的设想而已。自打女儿托付给她的那天起，就没少在食物过敏上遭罪。诺埃尔是克莉丝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想去照料的孩子。一开始，她只准备照顾她，而不是领养她，但当她第一次把两岁的诺埃尔抱在怀里，才意识到自己是多么想领养这孩子。这是她至今为止做过的最好的决定了。
她朝后扫了一眼，果然，女儿的眼皮越来越重了。
克莉丝在圣诞中心长大，在那里留有太多欢乐的回忆。谁也不会像圣诞老人和圣诞奶奶那么好，他们对她就像对自己的两个孩子一样亲，也明白孩子到了十八岁，会去过自己的生活。上个月，她给二老写信问能不能带诺埃尔一起回来，他们也善解人意地答应了，谢天谢地。
家，回家。说起来还是有点怪怪的。
雪花在汽车周围打着旋儿，那感觉就像驱车开在雪花纷飞的玻璃球里。诺埃尔在后座发出了熟睡的均匀呼吸声。啊，她终于睡着了。克莉丝伸手去够副驾驶座上的地图，早在一百英里之前她就放弃GPS了。电子合成的女声提示音总是提醒她开得太北了，这让她听着很烦躁。
她扫了一眼地图，还有五十英里就到了，过去和未来已相隔不远。哎，八年，她又回到了原点。她随手调开音响，果然，只有一个电台，全年播放圣诞音乐。她开着音响，只想休息一下，让自己别再想回家的决定到底是对是错。
八年了，她从没回过一次北极，那里一定变化不小吧。但克莉丝还是不大相信，这些年来那里的菜单改进了吗？圣诞中心满是传统的味道，传统的以碳水化合物为主的菜单。可现在该变变样子了，圣诞老人和圣诞奶奶正准备给美食翻新。用加了松子的芝麻菜沙拉和山羊奶酪来替换炸鸡和馅饼，清炒洋蓟心代替薯条，食物总有很多种吃法。
克莉丝打算，第一步废除所有的油炸食品。精灵们估计要集体抗议了，不过该做的事儿总得去做，这次她不打算妥协。她的餐馆倒闭了，为了偿还餐馆股份，银行账户也被清空了，四个行李箱里装着她的全部家当。给北极带去健康的食物是她目前为止最后的愿景。
剩下的旅程中，她在脑子里回想着购物清单。思绪飞速运转，考虑一切可能的食物搭配方法。满脑子想着烹饪，就不那么焦虑难耐了，也能让她从最近的心碎经历中解脱出来。在北极开始新生活，不再南下。想到这里，她又开始难受了，只好努力憋回溢满眼眶的泪水。生活该向前看了，新生活，一个没有凯尔的生活。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几乎错过了圣诞中心那醒目的红白条标志下画出的巨型绿色箭头。还好，还来得及拨转方向盘拐弯。大致又开了一百英尺，只见汽车大灯前显现出六七个精灵和拴在雪橇犬边上的大雪橇。诺埃尔一定会喜欢他们的，她喜欢狗，但之前一直没办法在小公寓里养狗。
克莉丝停下车，微微一笑，这是她几个月来第一次满怀希望。回家确实是个好主意呢。
***
“年轻人，欢迎来北极。”
“谢谢您，克劳斯先生。”凯尔·马斯特森笑着握了握圣诞老人戴白手套的手，已经好多年没人叫他“年轻人”了。三十五的年纪也不算老，但好像确实过了“年轻人”的年龄段了。“我真的太感谢您和克劳斯太太了，谢谢你们给了我这么棒的机会。”
圣诞老人挥挥手，示意凯尔坐在扶手椅上。“你给我们试吃的食物很棒啊，在这儿会很受欢迎的。”他坐进椅子里，把穿着黑袜子的脚翘在脚凳上，蓝眼睛里闪烁着欢乐的光彩。“你炸鱿鱼真有一手，我吃一口就爱上啦。”
“谢谢，克劳斯先生。”凯尔盯着壁炉里跳跃的火焰，犹豫着该对圣诞老人吐露多少心事，“我猜，您能听出来我有没有撒谎是吧。”
“就叫我圣诞老人吧，”他把脑袋向前倾了倾，透过金丝眼镜边缘看着凯尔，“对，你要是撒谎，就会被我列到淘气包名单[1]里哦。”
“嗯，也是。”在圣诞老人身边，凯尔感觉很放松，毕竟他和克莉丝的感情纠葛让人心累，过去六个月里他觉得自己过得步步惊心，“实话跟您说吧，圣诞老人，我不觉得您的侄女在这儿看到我会开心，相反，我觉得她会很不开心。”
“你继续说。”
“我还爱着克莉丝。”
圣诞老人笑容满面。“那挺好啊，那你们一块儿工作应该更容易咯！”
凯尔笑了笑。“你真这么觉得吗，可是，事情比您想象的要复杂呢。”
圣诞老人抓过盛着热可可的马克杯。“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把故事都告诉我吧，圣诞节就要到了，我一回家就得满脑子想着筹备圣诞的事了。”他嘬了口热可可，“所以，你和我侄女在谈恋爱？”
凯尔仔细斟酌了一下措辞。“嗯，我爱她。以前我觉得克莉丝也是爱我的。事实上，我当时很确定她爱着我。”
圣诞老人点了点头。“多确定？”
“我给她买了订婚戒指，向她求婚了。”
“啊，看来你真的很爱她啊，我猜你被拒绝咯，不然你现在就不会这么难过了吧。”
凯尔盯着壁炉看了好久。“先生，克莉丝接受了，在那二十分钟里我是这个星球上最快乐的人。”
“天哪，这么短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打乱了你的计划？”圣诞老人鼓励他说下去。
“我把实话告诉她了。”
“实话实说总是好的。”
凯尔瞥了一眼圣诞老人。“是啊，我也以为啊，可是克莉丝对我的坦白没买账啊。”
“坦白？怎么听起来像你干了什么坏事似的，你做了什么需要坦白的事情啊？”
“我的家境很好，在私立学校读书，资金充裕之类的事情，不过在我决心去当厨师之后，已经很久没和人提起这些了。”凯尔向前倾了倾，“克莉丝最受不了的就是我优越的出身了。”
圣诞老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错，我敢说她对这些事挺反感的。”
“对，她很在意。你得信我啊。不过她在意的不只是这，主要还对我花钱的方式不满。”
“继续说。”
凯尔多希望他没这么做，他天真地以为帮忙还清债务会让克莉丝感动。可她一点都不高兴，反倒觉得遭了背叛。“克莉丝发现我们的餐馆债务已被还清的时候非常坐立不安。”
“她把戒指还给你了，我明白了。”
凯尔点了点头。“是啊，这还没完呢，她坚持要付清欠款的一半数额，然后就收拾包裹走人了，都不告诉我她去哪儿，只留下一张法律文件，把餐馆的所有权归到我名下。可是我想要的不是餐馆啊，是和克莉丝、诺埃尔一起生活啊！”
圣诞老人沉默了一会儿，房间里只能听见壁炉里烧木头的噼啪声。“所以你来北极是为了说服克莉丝，重新让她接受你。”
“这样的话最好了，能告诉我克莉丝知道我要来的时候有什么反应吗？”
“呃，我，我决定事先不告诉她比较好。”
“她还不知道！”这次安排或许能让她回心转意的那一点点希望的火花倏地破灭了，“可以问一下为什么吗？”
圣诞老人面露难色。“我想告诉她来着，但我觉得应该先见见你。”说着，他又眨了眨美丽的蓝眼睛。
在圣诞老人面前，凯尔瞬间觉得自己就是个青春期小孩，来领自己毕业舞会的舞伴。“整个事情很复杂啊，先生。”
圣诞老人哈哈大笑。“我一晚上飞遍整个世界呢。能有多复杂，告诉我呗，我应该跟得上你。”他放下可可，穿上靴子。“现在，为了保证圣诞期间伙食供应正常，你得让我侄女相信她离不开你啊。”
凯尔站着，直直盯着圣诞老人的蓝眼睛。“这得有多强的信念啊，除非我会魔法才行吧。”
圣诞老人笑着鼓励他：“信念和魔法，正是它们的完美结合才让我能在一晚上驾着驯鹿环游世界啊。”他让凯尔跟上。“来吧，趁她俩还没来，我先带你转转吧。”
一种感激的情感油然而生。“谢谢您的支持，圣诞老人，您和圣诞奶奶确定我来这儿能给克莉丝帮上忙？
“没错，每天有好几百只精灵都等着我们喂饱呢。你会做薄荷软糖吗？”
“软糖正是我的拿手点心呢。”凯尔犹豫了一下，“圣诞老人，我真不觉得克莉丝希望我在这儿和她一起工作。”
“别担心那么多，我保证她会开心的，习惯就好。”
信念和魔法，凯尔对自己重复了一遍，跟着圣诞老人走进了圣诞中心的主廊。两者兼备，就能让克莉丝·科林格勒相信自己离不开他了。
注释：
[1]圣诞老人判断孩子乖不乖会列出“好孩子名单”和“淘气包名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