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地，就穿件百衲衣的云玉匍萄用劲时，一对刚刚鼓起来的，丰丰盈盈的像玉兔般的乳房，就止不住放荡地楚楚动人；而那百衲衣遮拢的的破短裤，由于俯下身去用力劳作，屁股后面也就不知不觉地裂开线缝，露出一溜白嫩，如一弯新月在那朦胧的云层中闪现。可她自己一点也没发觉……
说来就怪这百衲衣的破裤裆。宽大的“复头”的裤头，只用一条棉纱带子结着；用各色的洋布和土布角，灵巧地织缀成的大裤管短裤，一为了拉尿时插尿筒方便，二更因为在船上衣裤必须宽大，才不会碍手束脚地撑篙荡桨摇橹及上下船过往舷帮。
船家女千缝百补的破裤裆，在无日不起风的水面上，本来就很透风。如果哪里裂了一条缝隙，根本就没有山人女那种被风雨骚扰的着凉感。更何况她们从小几乎都没裤子穿，直到实在要用点东西遮挡一些生理变化时，才不得不弄点布片遮羞。所以云玉她埋头洗舱片时，难怪一点也没发觉自己的裤裆裂了！
可怜的船家女云玉，在这白龙子给他娘祭墓后的日子里合该有事。那滩头上不远的林间小路，手持鸟铳的野猫一伙瘌崽正闲踏而来时，很快就发现：云玉用劲而蠕动的屁股正对着他们，那一溜朦胧中的白嫩格外刺眼。
野猫不由一怔，身下那东西一下子就像桅杆翘起来。他开始兽性发作，大摇大摆地上前呵斥：“喂！你看你这小曲蹄母多无体！把屁股高高翘着还嫌不够，还故意露个缝晦了我们的眼！弟兄们，你们说该怎么办？”
云玉吓了一跳，本能地把手往屁股上一摸，不禁无地自容地羞死了！
云玉这一羞惶，更惹得畜生们兽性大发了！瘌崽们纷纷淫邪地叫：是她这小曲蹄母她自己犯贱，怕是自己里头痒了，才这样不知羞耻地打开后门勾引人呢！”
云玉顿感大祸临头，却不知如何是躲地哭喊：“阿公！他们又来欺负我啦！”
瘌崽们不由一愣，也认出人来，更加欣喜地叫：“哎呀！猫哥，这就是上午那漏网的小鲤鱼母啊！咱们跟她真有缘啊！”
野猫也欣喜无比：“既然这么凑巧，那可就不要白费老天爷给我们的缘分！”说罢，一伙人就涎皮地叫成一片扑上来。
他们干脆就把云玉五马分尸式地按在沾满沙粒的舱板上，她身上的百衲衣早做布片飞散。两个玉兔般白皙的乳房先被按捏个红肿后，野猫才打头解开裤带扑了上去……小鲤鱼母一样鲜润肥美的船家女就这样被小瘌崽们轮番糟蹋了！
咫尺之遥的看客们，不论岸上的山人，还是水上的船人，竟然也都不敢声张地看这天怒地怨的一幕。
光懂得像弹涂鱼那样疯跳癫叫老天爷的弹涂鱼，看瘌崽们酒足饭饱般地扬长而去，而身底下淤了一滩血沙的孙女儿，却死了似地一动也不动时，突然噩梦中惊醒一样跳起来，苍迈地哭喊道：“畜生们！我要去打你们的官司！我要去打你们的官司！”
弹涂鱼这个小虾米似的老曲蹄能到哪打官司呢？
莲花港自古以来没有派出所，也没有公安局；没有检察院，也没有监察局；没有政法委，也没有纪检委；没有妇联会，也没有信访办。只有一个相当于现在的“经济开发区”或“改革试验区”的副县级机构，那就是很像如今那“综合治理办公室”的巡检司。
九品微职的巡检司，行使掌捕盗贼，诘奸究宄，解送钱粮，监察平粜，督修围基，遍查保甲等权利。因为这个镇上唯一的官府衙门平日啥事情都管，弹涂鱼当然只能找上这个一辈子都没有踏过的门。
弹涂鱼好不容易把孙女安顿回船上，就摇摇晃晃地沿着海滩，朝挂着“大清福宁府莲花港巡检司”牌子的大门晃去。当他独自一人颤巍巍晃进这座大院子时，竟然没一个人拦问。原来里头那些酱缸帽顶垂根八哥尾巴的，私下里被莲花港人叫作“八哥”的巡兵，正在一团乌烟瘴气中打纸牌赌钱。他连叫两声老总，才有人抬起头来。
拙于言语的弹涂鱼，好不容易在羞苦和激愤中道出原委：“我、我、我孙女被那帮瘌崽糟蹋了啊！”
谁知里头的人一下子都来了兴趣，连牌都没心思打了。这个问老曲蹄，快讲出来听听！那一帮艳福不浅的家伙是怎样弄你女儿啦？那个问，在哪个地方干的这事情啊？是一个人弄的，还是几个人一起弄的啊？
……
弹涂鱼不由一怔，倍感耻辱地痛骂：“原来你们和那帮‘鸬鹚’都一个样哪！算我看错了眼！”
鸬鹚是上游山溪里头叼鱼吃的鱼鹰，它和土话“流氓”完全同一个发音，实际上也是瘌崽的代名词。
巡兵们挨了骂，便恼羞成怒：
“老曲蹄，看你孙女被山人弄了的份上，放你一马；要不让你吃一顿板子再放你走！”
“你们这些曲蹄爬上山，打死还不见官呢！弄一下算什么？那玩意儿反正迟早都要给人弄的！”
有的甚至还开心大笑：“老曲蹄，你孙女那玩意儿，让人早弄早快活呢！”
……
弹涂鱼不由朝天愤喊：“老天啊！天这么宽，还这么大，怎么没有我们船人活的地方啊！”
巡兵们有的感到开心有趣地哈哈大笑。
有的则打明白地告之：“老曲蹄啊！等你死后到岸上投猪胎狗胎看看，能不能摆脱曲蹄的命吧！”
是夜，天沉沉，海茫茫。在一只小舢板头的船上，痛苦和仇恨同样沉重地压着一对相依为命的爷孙——
被糟蹋得下身还在阵阵作痛的云玉，一阵子凝眸黑茫茫的夜空，一阵子又垂头深沉沉的夜海，那模样就是想寻短见的模样！
不知道怎样劝慰孙女儿的弹涂鱼，一个劲地念叨着：“孩子啊！想开一点啊！这是我们船人的命啊！那些恶‘山虫’的事你不要去想了！即使老天爷都瞎了眼，‘海和尚’迟早也要惩罚他们这些恶人的。往后打得鱼来，阿公上岸卖，你就不要上岸了。洗舱板也不要上滩洗了，啊！妹子，你听见了吗？”
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了，篷壁上的风灯被吹得微弱地晃动。浪涌也把船身晃荡起来。
弹涂鱼赶紧到船头拉碇：“妹子，要刮大风了，咱们快把船荡回澳里，把一切都忘掉吧！你要是想不开，那阿公怎么办呢？”
看孙女不由一怔，若有所悟地咬紧嘴唇时，弹涂鱼这才略微放心地说：“妹子啊，你一个人的身上恐怕有三条命啊！一条是你自己的，一条是阿公的，我担心怕是还有一条在你肚子里啊！”
云玉这才感到生死两难地怔住了。鱼珠大的眼泪顿时又扑扑而出。她不禁死了神地凝望着黑茫茫的夜空。
弹涂鱼虽然独自把船摇回七星屿，但已不好像平时那样紧挨在船帮里，而是离一点远地停在平时避风躲浪的虾蛄岙里。刚刚停好船，暴雨也和狂风一起大作了。他赶紧抛好碇，扎好船篷，和苦命的孙女相依为命地缩在船舱中。
在这一个原本很大的王朝大厦即将崩塌的一个夜晚，“这一个”饱受凌辱的船家女郑云玉凝视着飘忽闪烁的风灯，心中开始不停祈念：“海和尚神啊！请你快快显灵惩治那些恶山虫，让他们一个个不得好死吧！”
她念着念着很快就迷迷糊糊入梦了。不久，她就清晰地梦见人头浪身的海和尚神在怒浪中暴跳着，要吞噬一只小船，这船上那千刀万剐的野猫一伙恶人正哭天喊地地求饶；但海和尚不心慈手软，扑上船去，连人带船都给吞没了……
第二日一早，二叔婆的船很快就靠过来。
船还没靠稳，二叔婆就钻到舱里，抚着云玉的身子关切道：“玉仔啊！这会儿还疼吗？”
云玉顿时就泪流满面地扑到二叔婆怀里，好不伤心地痛哭起来。
二叔婆抚着她的头发道：“昨晚婆的船刚拉网回来不久，听见这事就到处找你爷孙俩的船，总算回来让人放心了。孩子啊，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那些千刀万剐的瘌崽，总有一天会被天打五雷轰的！”
云玉只是一个劲地哭。
二叔婆安慰了两句，看看还不能起作用，想了想，干脆就说：“云玉啊，婆就索性跟你说，无论如何都要好好活下来！要是肚子里头有了，没有山人认，也要生下来，婆帮着你带。不管是公是母，只要不是瘸腿瞎眼，都把他好好养下来，日后跟他们山人算账！”
弹涂鱼道：“我也劝她想开一点啊！这是我们船人的命啊！那些恶‘山虫’的事就不要去想了！即使老天爷都瞎了眼，不治他们，海和尚迟早也要惩罚他们这些恶人的！”
二叔婆好像才记起什么法宝似的：“对啊！我们还有海和尚神啊！他一定会替我们船人做主的！一定会有这一天的！你就等着看吧！”
云玉这才感到有些希望地渐渐止住哭声。
又是风雨交加之夜，港湾上空雷鸣电闪——雷电仿佛要击劈什么妖魔鬼怪似的，一阵强过一阵。
暴雨和狂风一齐要往舱里钻。弹涂鱼赶紧抛好碇，扎好船篷，遮严舱帘，回到船里自言自语地：“这是白龙子到上府山给他阿奶祭墓啊！每年到这清明时节，它从海里头起身去时，都要经过咱们莲花港啊！”
他看看孙女还在失神地想着什么，又自言自语道：“每逢白龙子给他祭墓的时候，海和尚神就特别会显灵，那些歹人这个时候都不敢出门呢！”
倚靠在舱梁上的云玉凝视着飘忽闪烁的风灯，心中开始不停祈念：“海和尚神啊！请你快快显灵惩治那些恶山虫，让他们一个个不得好死吧！”
有一日，二叔婆看云玉挺一个特大的肚子，艰难地挪动着。她不禁踮过船来抚着她滚圆的肚子，渐渐感到疑惑地捻起指头算：“奇了怪！照理从去年白龙子给他娘祭墓的清明时节到现在，早都过去十个多月了，怎么还是没有动静呢？”
弹涂鱼叹道：“是啊！我也暗暗感到奇怪啊！人家的孩子十个月就顺月了，可我算了算，都快十二个月啦！”
二叔婆想了想，直桶桶地当着云玉的面前说：“怕是被那么多瘌崽弄乱了，可能会难产，这样的话，我可不敢乱接；等顺月要生时，一定要提早跟我念叨一下，到岸上请专门吃这碗饭的接生婆来接。”
【第四集 脱胎换骨的代价】
郑姓船帮是走上游溪门的溪犁帮。他们这两头尖翘，宽不过四五尺，长不过三丈，状如鱼梭的溪犁，尽管没有大风大浪时也能漂洋过海，但它们主要还是来往山城到莲花港这江镇的水路。就好比现如今那些公路的客车线路一样，早已经与各船帮划分了主要活动范围，一般的时候不会随意搭载别人的客货，亦可谓江水不犯河水。除开到那四月下螺壳洋捕黄花鱼，不论山人船人，不论溪船海船，大有全民皆渔夫之际，方有四海皆兄弟的宽容。
郑姓溪犁帮的头哥郑崇富，属于两层意义的大哥型人物。不但在本帮里头辈分最高，而且兄弟也最多。在福海关没有开埠前，他原本是莲花港走上游山溪的“载头”。所谓“载头”就好比现在的包工头一样，转包了一个小工程，再组织人马来干，他从中就抽他们的业务费或劳务费。有所不同的是，现在的包工头一般不要自己也汗流浃背地跟工人一起干，可以穿鞋袜，手干脚干地赚钱。而身为船帮头哥的郑崇富，做这载头却是从每条船抽取一定比例“货物介绍费”外，自己的船也参与运货。这个郑崇富大哥似乎对后来风行的《厚黑学》知识是无师自通的，他竟然敢狠着心从自己亲兄弟的船上抽一两成“载头费”，以致亲兄弟之间经常为此阋墙，每一次兄弟阋墙的结果，不打则骂，但是打骂过后，又头破血流还是亲兄弟，还得吃饭运货。
崇富的五六个兄弟，除了老二崇发脾气坏，不轻易点头找人外，其他的基本上都已经成家立业，都是小夫妻俩一条船——既是新房子，也是犁耙般的劳动工具过日子了，只有崇发还跟父母一起过。兄弟俩阋墙阋得最凶的一次，就当着许多山人面前，就当着父母和许多叔伯宗亲面前，几乎打死论输赢。
那一日，在城外溪滩，郑姓船帮的百来只溪犁船成一字形地靠在滩上，正忙着装载满溪滩堆放的茶米箱与茶米袋。
莲花港周围数县的人们，一直把茶叶称为“茶米”。自从福海关开埠后，隶属福宁府的闽东各县以及闽浙江两省交界十几个县的茶米几乎全荟萃于此。每年四五万箱茶米从四面八方的陆路挑来，通过城外的大溪滩转水路运往莲花港，再转驳上大船通达好几大沿海城市，出口世界各地。据那《福海关十年报》所报，福海关开埠后贸易额和税收额两方面均相当可观，但物品极为有限，实际上只有茶米；仅茶米出口一项，平均就达200多万海关两；占出口总额的98%，这样的业绩自然得益于福建三大工夫之一的“坦洋工夫”红茶。
“坦洋工夫”茶由于茶区的自然地理环境良好，母本由原始野生茶树顺应自然进化规律演变化而来，再加上制茶技术上的独辟蹊径，才在国际级的博览会上独领风骚，许多外国茶商也因此看上“坦洋工夫”，而纷纷入山求市，周围各县茶叶也因此云集坦洋，争相仿效改制加工与交易，均标以“坦洋工夫”之牌头外销。自此，“坦洋工夫”声名鹊起。每年清明节前夕，茶青还没有上市，一船船白银从外埠运来作为预付款，等到春末秋后才给外商运去茶叶。于是才有民谣：“坦洋大兴，茶换黄金；船泊龙凤桥，白银用斗量。”有的茶行还发行可兑换银圆铜币的茶票，可见其市场稳定茶业兴隆的诚信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