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勒内
雨夜采石头的人
翻进了我的窗
整理我沉睡的梦里
彩色的云朵
我的身子也在安睡
像一片静夜的耕地
采石头的手
在我沉睡的梦里
静悄悄地
耕出淡粉色的月亮
雨夜采石头的人
将我从世界偷走
我的身子仍在安睡
我是一枚熟睡的石头
被领去
云朵之外世界之外
最初的耕地
奇妙的寂静促使
我睁眼捉住那只静默，笨拙的手
在云朵中
便无声地垂下一枚石头
我望着他，说：寂寞，美丽的耕地
于是
他变成另一块温暖的石头
从我的床沿轻轻
滑落
孤独的夏夜
和你都将永远存在
回忆你就像偷食罂粟
记起睡梦中的不安
杏仁的苦涩
你我间的沉默
似大海
看到你不愿提起的爱情
多少年
晚春的南墙下
我们散步
年轻而忧伤
你我之间
突然沉默的晚餐桌
墙后埋着新生的夜
和白天的玫瑰
上酒吧
最初和最后的一夜
这样的夜
黑暗里
无声的尖叫
溜过我的皮肤
回到你盘中的果核中
写给你
Dinner
缩紧缩紧
唯独
眼中有声
异乡夜里
在千百个
无眠的异乡夜里
伏在我耳边歌唱的
是山花和兽敲击瓷罐的声音
是江河隐退溪谷的咆哮
像走进麦浪深处，淹没你的
告诉你在此
静止于静
寂寞止于寂寞
你若睡去孤独便是死的
墙外没有耳朵
异乡的夜只有你
一天（组诗）
光
早上出生的孩子
结在透明的草尖
蓝风里马儿摇过
红衣的母亲落下来
清晨的村落外
花和树桩静静发光
你生于我我生于你
傍晚
烛光里的恋人
分食果仁
屋外夜色温柔
明日还能相见
年轻如此年老如此
夜间札记
白月亮苦月亮
进了杯里睡在酒里
你多留片刻
杯里便多开出一朵花
你远航的海
是异乡的桌
没有风没有我
孤儿院
清晨的孤儿院外
两三棵矮冬青
齐整地
开在雪地上
铁栅栏沉寂沾着夜色
盘问失神的年轻母亲
你的夜晚过得怎么样？
给Q的小夜曲
又一支夜晚的枪走火了
你躺在破碎的镜子里
枪靶是一只疾飞的燕子
你静待已久的那一刻
现在只是一个纤瘦，枯萎的名字
被偷换成记忆——一枚针尖
挑着你前行，衰老
你看整个夜晚遍体鳞伤
吞噬这夜的，必将吞噬你
寂静的屋子中
一支香烟燃在忧愁的呼吸里
晚间的雨刚刚停下
窗前的蜡烛旁
有人留了一束蓝丁香
半颗哑口无言的心
寂寞的心
一两只灯下的蛾子扑打
暮色里的窗玻璃
像悄悄的心跳
像悄悄地心跳
画面消逝了
我守着风暴后的这场静谧
合眼后的光亮
不及眼中唯一的黑暗
我的黑太阳你的雨是苦的
忧愁是湿润的
孕育你的那片海
是你躲藏的蓝房间
我的黑太阳
日后我该用什么回忆你？
你最后陨落的沉默或是
Blue
黑太阳
我无尽的孤独？
秋天又从我这里盗走一岁
我细细数着自己剩余的东西：
一个花园
一小株松树（将来做梯子）
即将下的雨
还有今晚的面包
要是妈妈在
她会点燃一支蜡烛
兴许一整个秋天都不离开
我在灯底下细细数着
明天我依旧拥有的东西：
我美丽的名字
簌簌流淌的昼夜
还有年轻的生命
孤独的夜请接纳我
我这片
没有树的叶子
不安的
笑意
从黑暗到黑暗
我只看见你
和沙石并肩穿过
一扇扇紧闭的门
在不眠的手边
生日
清醒
放几颗杏仁
让它们数你的孤寂
瞧这是我
你也数一数
给B的五行
只有当我们重逢
在烛光柔和的旋花里
暗处的脸庞逐渐明亮时
我们才会意识到
这并不是呼啸而过的一年
对你的记忆
对你的记忆像
远方一个洁白的庭院
你扇子后的秘密——庭院里温热的白石子
被你的双手捧得暖暖的
我踏上去有声
你吐出一个无声
每当我低头向时光忏悔
总是觉得
林子里鸟早已尽
有时我也会想念你毛茸茸的睫毛
你困倦的样子
你的幸福——我爱的日子
却无法在这庭院中找到
镜子碎了
一面旧镜子碎了
你不知道
你接住的是谁的悲伤
像网一样密
比七年还要长
晚间的餐室（组诗）
食物
白盘子烤了一条鱼
像砍下的木头
像雪地上停久的列车
像发烫的花
像死去的鱼
笔直
入座的人
一条条忠诚的电鳗
灯光
灯
一只打开的果核
镜子也亮了
呆呆地看着
月亮悄悄滑过
他拾起她的手帕
糟糕的故事（组诗）
一
一排排倒挂的酒杯
垂在夜里
诱出无言的等待
二
终于你走进来
朝着我一直微笑
我闭上眼
琴弦崩断
平静的大海
陷下去一点
三
我是一片被风吹乱的帆
你，搁浅我心底的年轻风暴
鼓声
苦涩的铁鼓击响在天空
雨点是回声呐喊
像即将被销毁的名字
我仰卧大地
痛饮虚无这场失去实质的
漫长的等待
无名的回归
Sharpness
是何种痛苦如此注视我
穿过我像缓慢的季节
我一动不动
长满痛苦的绿叶
太阳钻进来我的影子簌簌流落
你的名字一只饥饿的鸟
停在我肩头
麦子深蓝
露半边的月亮
是因为爱情
长到一起的麦子
另一边的深蓝
埋满乌鸦
和蠢蠢欲动的预示
夜的意识
里面
灯静静亮着
词语的针尖，诀别的意味
扎在夜色里
灯吞进一口深蓝
外面
他为她升起苦月亮
给凡·高
WHATS UNDER THE PAINTING？
眼睛像黑色蜂群
在深蓝的两个燃烧的世界间
嗡嗡声越来越大
尖喙麦子的手
看中眼睛
对视
两个世界
燃烧出更深的蓝
CLOSE YOUR EYES NOW
碾压夜色的轮子滚过
看不清
一支一片一群
什么留下了？
点和线疾行
颜色像月亮升起
NOW LET US HANG UP A MOON
眼睛，黑色的鸦群
撞进
一片
牢固的寂静
我在哪里？
深蓝不答安静地蜕皮
裸露在月色里
AND TAKE OUT THE CROWS
麦田一片寂静
（寂静是一团小小的
夜一样的东西）
麦田一片深蓝
两个燃烧的世界间
嗡嗡声越来越小
在离麦田很远的地方
眼睛，乌鸦
停在画框上
此刻燃烧的，将永远燃烧
OPEN YOUR EYES
It let us in
and out.
and in.
回归
深夜的巴士
男人女人
像乳白的蝙蝠
挂在车顶
睡意隆起睡意分娩出
车窗外一轮月亮
等待
他等着自己醒来
在他的梦境里
开着一扇门
升了一只月亮
他想知道
这扇门将何时关上
他是在门外还是门内
他同时想着这轮月亮
是不是昨天梦里
那轮月亮
他沉默地等待
即将开始
和结束的
时辰
他注视着墙上他的肖像
他能感到
在夜沉默的伸张中
在他和他三百个以及
今后更多的日夜中
分隔他们的东西
正慢慢倾进沙漏
再无反转地坠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