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声陪伴着行云流浪
回忆开始后安静遥望远方
荒草覆没的古井枯塘
匀散一缕过往
晨曦惊扰了陌上新桑
风卷起庭前落花穿过回廊
浓墨追逐着情绪流淌
染我素衣白裳
阳光微凉 琴弦微凉 风声疏狂 人间仓皇
呼吸微凉 心事微凉 流年匆忙 对错何妨
你在尘世中辗转了千百年
却只让我看你最后一眼
火光描摹容颜燃尽了时间
别留我一人 孑然一身 凋零在梦境里面
萤火虫愿将夏夜遗忘
如果终究要挥别这段时光
裙袂不经意沾了荷香
从此坠入尘网
屐齿轻踩着烛焰摇晃
所有喧嚣沉默都描在画上
从惊蛰一路走到霜降
泪水凝成诗行
灯花微凉 笔锋微凉 难绘虚妄 难解惆怅
梦境微凉 情节微凉 迷离幻象 重叠忧伤
原来诀别是因为深藏眷恋
你用轮回换我枕边月圆
我愿记忆停止在枯瘦指尖
随繁花褪色尘埃散落渐渐地渐渐搁浅
多年之后 我又梦到那天
画面遥远 恍惚细雨绵绵
如果来生太远寄不到诺言
不如学着放下许多执念
以这断句残篇向岁月吊唁
老去的当年水色天边有谁将悲欢收殓
——慕清明《锦鲤抄》
沧流帝国,夏,六月。
少年将军策马疾行,白刃上沉沉一汪鲜血,眉眼被血光映得猩红。暮色苍凉,剑歌未歇,凄雨绵绵。
破城时天色已暗,放眼望去,尸横遍野,身边残骑寥寥,晨惊执剑之手松开,指尖因为执刃过久而疼得发烫,铁衣上点点残血已经乌黑冰凉。死寂之中,倏地传来一声悲怆的蝉鸣。他抬眸望去,残兵败将之中,闪过一双温润的黑眼睛。
沧流素奉赶尽杀绝之道,一纸轻飘飘的诏书落地——将败兵战俘连其家属处以火刑。筵席上晨惊听此不由变了脸色,金座上帝君的面容却冷如冰雪,沉甸甸的帝冕下的神色被冰冷的珠光遮覆,看不真切。
旷野上哀鸣之声不绝如缕。他却看见那双眼眸的主人,有着和母亲极其相似的容颜。
“我不想死在看不见你的地方。”
烈火中母亲温柔的话语伴随着素衣木槿的清香,刺痛了他的眼眶。而乱军之中幼小的他,无法将她从倒塌的房舍中救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闭上了眼睛,与房舍一起,化为灰烬。
刑架上,她白衣胜雪,青色裙袂蝉翼般单薄蹁跹,火光描摹她的容颜,火焰撩动她脚下的枯木,死亡渐近,她却束手无措。晨惊不再犹豫,挥剑削断了束缚她的铁链,少女惊惶退后,迷茫地看着他,黑瞳中沾染着泪光的震惊,让人不由动容。
“快走!”
她听他低声喝道,在枯木燃尽的毕剥声中,他听见她细若游丝的声音,是两个字:“流云。”
那一刻他不顾一切地在火堆上救下她,又怎料得她是一个哑巴,除了说自己的名字再没说过其他的话。蜿蜒碧绿的流水边缭绕着淡淡的血腥气。远处军人操练时喊的号子低沉有力。
“流云,”她回头看着他,军人昔日桀骜凌厉的眉眼间,此时只有温柔,“你在想什么?”
她摇摇头。晨惊望着她:“你是不是不会说话?”
流云清澈的眼眸里涌起了浓烈的悲伤,她点点头,落寞的神色让人心疼。
皎日之下的烈风中,她听得他许下的诺言,铿锵有力,他的心跳也是,那样清晰:
“等我将西北的蛮夷伐尽,我就带你离开。”
第三年,六月初九,西海冰夷出兵沧流边陲,侵扰边民。晨惊受封镇国将军,率兵出征。
她看着他一身戎装,率千军万马向西而去,面容冷峻而目色如炬,不由落下泪来——
我是沧流镇国军,三尺利剑作神兵,征战六合扬威名,血光凝,铁马金戈踏歌行。
旷野裹尸暮色腥,泪满锈斑血犹清,灯火流烁殇歌尽,铁衣滞,自古英雄不惧死。
——《出塞》
西海冰夷素以凶悍骁勇闻名,有“虎狼之师”称号。此去不说是以卵击石,也是凶多吉少。天下人皆知他是为杀戮而生、万夫不当的镇国将军,却忘了他有名姓,叫晨惊。
刀剑交错里,他杀红了眼睛,身着数箭,鲜血染红了破碎的盔甲,旷野上放眼望去竟再无可用之兵。他已力不从心,以往的敌人,连他的衣襟都摸不到。
当金发碧眼的将领笑着一剑挥来时,晨惊有一刹那的恍惚,他甚至感觉自己已经丧失了举剑反击的能力,眼看着冰冷的剑锋像死神的手指,抚摸上他的胸膛。
何人行行复停停
铁马金戈里
血溅芳菲情逶迤
人道是缘生缘死
情真情痴
奈何乱世 怎系情丝
那是尖锐的金属破鸣,入耳侵蚀魂魄,骨骼俱碎,血肉成灰。晨惊的血色瞳孔里,留下流云凄厉微笑的脸庞。穹顶之下她放声而歌,敌军溃败,阵形尽破。
“流云,我带你走,离开沧流。”
眉目散朗的少年,笑容飞扬,对她深情道。
那年在火光中救下她的少年将军,是她在轮回中千百年所拥有的一切,她从此有了凡人的情感,却只能让他看自己最后一眼。
斩下敌方首领首级的瞬间,晨惊跪倒在断壁残垣间泣不成声,悲痛欲绝。手中最后一缕白衣消失不见,单薄的蝉尸躺在手心,小如叶片。
此生我只有你一个挚爱之人,宿命为何这般残忍?若说诀别是因为心藏眷恋,为何又赐我火光中那惊鸿一面?
旷野里嘶哑的蝉声,渐渐渺远。
2016年6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