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故意散溢邪气,吓得城卒不禁退后了两步,慌慌张张地说:“你你你要见城隍爷,自己到轮回厅去啊,在我这儿耍什么赖。”
“轮回厅在哪?”我收回邪气,问。
“这往北,一直走到尽头便是了。”城卒指着城门正对的方向。
“谢谢哈。”我向他抱拳道谢。
从城门往北走,要经过一条宽阔的大道,这条大道似乎贯穿一城,大道两旁是统一规格的平房,间或有烛光从房中透出。
“城隍庙的房屋,是留给阴司的工作人员和等候轮回亡魂住的。亡魂来了又去,除非有大规模的天灾人祸,死的人一下子多了,否则这里的房屋都比较空余的。”爷爷边走边解释道,“地狱倒不同,犯人都住在牢里,只留几间宿舍就够了。”
“那就是政府分房啊,好像也不错。”我说。
“那你是想长留在这里吗?”爷爷问。
“哪由得我想,现在我还有可能返阳吗?”我灰心地说。爷爷也沉默了。
道路的尽头,果然有一间府邸,门前建有十级台阶,大门洞开,牌匾上写有“轮回”二字,门两侧守着城卒。门面算不上恢弘,但给人感觉就是庄严威武。
我们步上台阶,城卒见状,便上前拦住。
“几位,有什么事?”说话的是一位高大的城卒,他心平气和地问,但神情严肃,让人不敢轻视。
“这位大哥,我等求见城隍爷。”我说。
“你们可有公函?”城卒问。
“没有。”
“那,可有引荐人?”
“也没有。”我讪笑着说。
“你们到底所为何事?”城卒警惕起来。
我与爷爷支支吾吾,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
“英儿姐姐!”孙彤忽然高呼起来。
台阶下有一个城卒带着一个姑娘前来。她身穿着红彤彤的寿衣,脸上还化着妆,分明是入殓时的模样。孙彤这么一叫,我也认出来,这位姑娘便是英儿。
英儿先是愕然地抬起头,看到孙彤后嫣然一笑,张开怀抱冲向孙彤。孙彤也下了两级,与她抱在一起。
“我的好妹妹,没想到还能见面?”英儿紧紧抱着孙彤,轻抚她的头。
孙彤把头埋在英儿肩上,呜呜地哭。她受了这么多年的苦,似乎是第一次找到能倾诉的人,自然是异常激动。
“好了,别耽误了城隍爷的工作。”英儿身后的城卒催促。
“阴差大哥,我们多年不见,可不可以通融点时间,让我们多说两句?”英儿求道。
“不是我故意为难,那是程序上已经规划好,你领完轮回资格,还得过忘川,这一拖延,后面的程序不都乱套了吗?”
“那好吧,阴差大哥。”英儿抹了抹孙彤的脸,说,“不哭,你要加油。”
孙彤抽着鼻子不住地点头。英儿又看向我,说:“恩公,你的恩情,我来生再报。也请你多照顾孙彤。”
“好,你放心去吧。”我点点头说。
“英儿姐姐,你去哪?”孙彤极力地拉着英儿的手不放,追着问。
“我去见城隍爷,我要投胎了。”英儿放慢脚步,不舍地看着孙彤。
“英儿,你见城隍爷?”我像是看到了希望,“英儿,你跟城隍爷说一声,我们想见他。”
虽然不明所以,但英儿还是点头答应了。直到门前,孙彤被城卒拦下,才放开了手。
我们在门外焦虑地等,爷爷就像在手术室门外等消息的病患家属一样,来回踱步。
“爷爷,别走了,晃得我头疼。”我说。
“你倒显得轻松啊,地狱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城隍爷也不知道会不会帮忙,接下来的事,一点眉目都没有。”
“事到如今,只能听天由命了。”我感叹道。
此时,有两处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府门内的一个城卒,和大道上的一个城卒,同时往门前跑来。
“几位,城隍爷有请。”门内的城卒来到我们跟前,恭敬地说。
我们大喜过望,准备起步,台下的城卒又跑上来,对着高大的城卒说:“报,地府判官大人求见城隍爷,刚刚入城。”
高大城卒一听,闷哼了一声,吩咐道:“赶紧吹响勾魂号,让牛头马面回来。”然后便冲进门府,估计是向城隍爷报告。
“快走,抓紧时间。”我拉去两人的手,也往门内跑。
大门内是一处花园,种着些花草盆景,正门十来米处便是主厅入口。主殿两侧连着廊道,英儿正在廊道边上,似乎是等我们。
“英儿姐姐!”孙彤举起手高声打招呼。
“谢谢你!”我说。
“你们加油!”英儿也举着手回应。
“英儿,你是轮回为人吗?”我说。英儿一声未曾害人,应该会重入人道。
“嗯!”英儿高兴地重重点头。
“恭喜你,来生再见!”我向她挥手告别,便冲入了厅内。
轮回厅内,四条猩红的木柱撑起两三丈高的房顶,柱下分列两排座椅,尽头处置有一案台,台上堆满书卷。城隍爷陆秀夫正坐在前,头戴獬豸冠,威威有神。城卒在低声向他汇报。城隍爷听后,摆手让他离开。
“城隍爷,请听我说。”我急忙开口。
“不必说了。”城隍爷站起身来,绕到台前,虽然发须有些发白,但仍步履矫健。
“你就是许雨泽吧?”城隍爷走到我面前,问。
“是,我是。城隍爷,你怎么知道?”
城隍爷没有回答,又转而问爷爷:“你是净过?”
“不不不。”爷爷摆手道。
“城隍爷,净过大师在这呢?”我掏出镜子,对着城隍爷。
“拜见城隍爷。”师父说。
城隍爷一皱眉,说:“哦,原来是你。牛头之前说,带回来这一个魂识很弱的道士,先放城外小庙休养,以后再作打算。”
“城隍爷,你是怎么知道我俩的名字?”我好奇问。
“有位赵宋嫡后,给我修书一份,让我帮助你们。”城隍爷说。
原来如此,陆丞相果然是对宋皇朝忠心耿耿,死后这么多年,仍关注着赵姓后人。可是我们好像也没有认识哪位赵姓朋友啊。
“但是,”城隍爷又说,“我也不能因为曾经忠于宋室,就徇私枉法,我要对得起头上这顶官帽。昨天牛头已经向我大概禀报过你们的情况,你说吧,想我怎么帮?”
“先谢过城隍爷。首先,我想帮我师父净过大师返阳,”我举起镜子问,“他阳寿本未尽,只是被抽离了三魂,肉身还在阳间。”
“这事不难,你们让人把肉身带到崖山城隍庙来,我可以帮他固定魂识。”城隍爷准了第一个要求。
“第二,我爷爷本在地狱当文书,这次本我硬拉着越狱,可不可以不加重他的刑罚,好让他继续当文书?”
“这位是你爷爷?你如何称呼?”城隍爷问。
“小人许晚秋,见过城隍爷。”爷爷恭敬地说。
“许晚秋?我似乎有些印象。阁下,生前也是行阴阳之道?”城隍爷仔细瞧了几眼。
“是的大人,我生前也是一位道士。”
“嗯,我记起来了。这些年阳间人口剧增,人鬼之间的纠纷,自然也就多了。城隍庙里能进出阴阳,独当一面的,就只有牛头马面了。所以我们一直在阳间物色有能耐的帮手,可以为牛头马面分担一点公务。许晚秋这个名字,我以前也注意到了。听说在阳间做了不少善举,来轮回的亡魂当中,亦有提过你的。但是后来生死册上,你的名字被划去,想来,肯定是出现到判官大人的功德簿上了,我也不好向判官追问。”
“城隍爷,既然你也知道我爷爷做了好事,那就帮一帮他吧。”我说。
“这事我不能自作主张,还需要跟判官商量,毕竟,你被划归地狱,便是功德上有亏,至于是什么事,我亦不多问了。”城隍爷抖了抖衣袖,又问,“那你呢,小伙子。你需要我怎么帮忙?”
“城隍爷,我自知阳寿已尽,亦确实间接害了许多人,我认罪。如果城隍爷怜悯,我就把帮忙的机会,让给这位姑娘。”我指了指身旁的孙彤。
“诶,不对……”我捂住了孙彤的嘴,不让她说话。
“她在生前过得凄凉,死后还被炼成恶鬼,虽然害了人,但是这些行为都并不出于她本意,而是把她圈养的人。所以孙彤并没有罪,判官不应该罚她受刑。城隍爷,你能不能给她轮回的机会?”
“小伙子,你提的要求越来越过分了,”城隍爷的脸色有点难看了,“书信中,只要求我帮你和净过。这可不是礼物,能让来让去的。”
此时,门外熙熙攘攘,一阵骚乱。
“城隍爷,好久不见啦,哈哈哈!”催命判官已经进入了大门,吼着大嗓门说。
城隍爷不再看我们,而是迎上前了。“判官大人,有失远迎啊。”
“客气啦客气啦。”催命判官与城隍爷寒暄着。
城隍爷身后跟着怒气腾腾的黑白无常,还有阴笑不已的祝由。祝由手上捧着长条盒子,看其步伐,似乎里面装着重物。
“黑白爷,进堂不能带武器。”城卒跟在黑白无常身边,想要他们放下手中武器。
“让开,你还没有资格碰我的武器。”黑无常不留情面地说。
“留步!”又一把尖锐的声音从屋顶上传来,然后马面使者便重重地落到院子的地上,大厅都不禁一震。
马面使者把钢叉横在黑无常身前,说:“不放下兵器,休想再走近一步。”
黑无常自然不愿就范,催命判官转过身,对黑无常说:“放下放下,别伤了和气。”
黑无常哼了一声,把斧头塞到城卒手上,后者几乎站立不稳,可见斧头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