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谚与奚廷自潮宣厅出来后,便有值侍的婢子迎了上来,简询过后,便引着他二人上楼往风露厅去了。
这潘楼酒店中的厅堂,一洞接着一洞的,珠光盎然,灯火如霓,其间玉阶穿连,屏障俨然,又有丝竹缭绕,笙箫慢耳,兼花香迷路,猊烟轻笼,若非十分熟悉,或有人引路,必得迷失了。
“王爷,这么走来走去的,我真累死了。哦,不对,是晕,晕死了。”奚廷抬手挡过吊灯上垂下的数束流苏,埋声道。
“我也觉得有些晕。”允谚亦将扇拂开了,仍望着前面的路,淡淡道。
“呵!”那婢子却是轻声一嗔,道:“客官想必是第一次,或是少来敝处吧。”
奚廷望了望允谚,二人均未作声。
那婢子又自猩红染淡的荷叶垂袖中摸出一只翠色莹冽的小玉瓶,一面道:“楼中灯光太繁,想必客官有些不适,这是薄荷清神香,二位且往鼻下嗅一嗅便好了。”
允谚接过来嗅了一嗅,又递给了奚廷。此中不过是夏日里常用的醒神,却是有效,只一晃眼,便觉舒醒了许多。
这婢子收回玉瓶,欢浅一笑,又道:“瞧客官的着装气度,想必出自贵家,从前纵来过潘楼,也不过是在前楼宴饮,至多有个弹唱佐兴的。不是婢子多嘴,前楼是清净茶酒地,此间可不同。三教九流,贵贱同娱,您瞧见那上面了么?”那婢子一面说着,一面微微仰首,向高处引瞥。只见那五层之上,尚有一迭轩橱,远望连扉如镜,霓帘引动,扉中似还有迭起的帐烟,青红乱紫的,若烟堆繁。“那扉帐中实是迷仙洞窟,销金醉梦,无所不至。如客官这样的人物,就可是现世的随珠卞玉,唐僧肉,可该十分留心。”她说的娓娓,回顾间,额发欹颤,眸光张烁,
“呵。”允谚并不以为意,低头一哂,道:“你可真有些多嘴了。”
“是!”那婢子又是眸光张烁地一笑,轻咬着樱颗,不避亦不逞。
三人拾阶而上,再绕过一个月洞,便能望见风露厅的门楹了。此间一应案台器具,皆是湘竹所成,远山炉中燃的是冰片白露,映入溪纱美人灯淡而不晦的光晕中。允谚与奚廷不禁松了一口气,总是清净了许多。
“客官,前面就是风露厅了,您请。”只见又有一双婢子,引着一人,要往风露厅去。
允谚随意一瞥,心上刹惊,不禁望住了。只见那人约略与自己一般年纪,面如白玉,几是韶秀,这样寻常地走来,便如润玉又似清风,逸然物外,不类人间。这少年穿一身青蒻缎圆领窄袖袍子,腰束长绦,足登绣靴,襟前一领梅骨亮银项圈,上佩一枚宽近并指,状类远山的羊脂白玉;混沌隐现,看似浑然天成,未经雕琢;额前一根素地本白缎抹额,束发上簪一对白玉竹节短筷,逸下长发,随影轻翩。
那少年亦向允谚一谛,微微颔莞。粉唇含启间,笑不沾尘,直如阳春三月雪。
奚廷不禁叹道:“那公子好漂亮啊!纵连京中世族里,也少见这般人物的。”
“呵,又是一块唐僧肉。”婢子捏声一笑,仍如前话。
“你话可真多!”允谚有些不耐烦似的,却又不是真的不耐烦。
“好了,婢子已将二位客官送到,这便告退了。”离着风露厅的门楹尚有数武,那婢子便倾身一福,旋即走了。去时尚回头一顾,笑里深深浅浅的,不知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