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共有一十三人,皆是一袭胜雪白衣迎风而荡,为首的是一位鹤发老者,长长的白眉耷拉到了地上,显然已是古松之寿。眉眼间有种说不出的淡漠,仿佛看穿世间冷暖一般。
他的眸光深邃,像是一汪望不穿的幽泉,纵然只是轻轻扫过一眼,也叫慕留心中警觉,仿佛全身的秘密都被人看穿一般不安。
“白眉老儿,你来作甚?”
齐伯庸擦干嘴角的酒水,很自然的挡在慕留身前,正好替他挡下众人的审视。白眉老者自顾自上山,只是来人中的云飞长老却一惊,半山腰与齐伯庸并肩而立的人不正是慕留?
“三个月后正值我道宗论道大会,宗主命我送请柬来。”
白眉随手指天一划,一道金光由他的指尖迸射向半山腰的齐伯庸二人。那金光太快了,慕留只看到白眉对天划指,便觉得发须一震,再看齐伯庸已然将信笺拿捏在手中把玩。
“送请柬是假,来掂量我挑选的圣子资质如何才是真吧?既然你们这么好奇,拉出来溜溜又怎么了。”
听这话慕留只觉得扎耳朵,什么叫“拉出来溜溜”,感情这老梆子当自己是驴是马?
“慕留?真的是你,胡闹,赶紧下来!”
云飞长老见真是慕留,顿时沉下脸来呵斥道:“孤老弟再三交代,让我好好管教你,以报血海深仇,你难道忘了吗?”
“这是我人宗的圣子,原来叫慕留啊,好名字。我说,人你们也看过了,是不是该走了?”
经他这么一说,道宗来人个个脸上闪过一丝愠色,云飞长老色厉内荏的喝到:“齐伯庸,每逢大比之时你便随便寻来一个弟子号称人宗圣子,可是每每大比将要落败之际,你便出手将其诛杀,还大言不惭说这是清理门户。现在你找他来,无非是想故技重施罢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云飞长老这一席话看似是说给齐伯庸听,实则是说给慕留听。慕留暗忖道:“怪不得这老梆子非要让我留下,感情是诳我去送死。这老梆子好深的算计,每逢他选中的圣子将要落败之际便出手将其诛杀,这样就算不得输了,我若是留下,只怕日后杀我的不是别人,正是这老东西!”
看到自己的算盘竟然被云飞给点破,齐伯庸赶紧饮酒来缓解一下尴尬,讷讷道:“不如叫你家宗主出来再比一场?”
此话一出,就连白眉老者也气的不轻,气极反笑道:“这些年你与宗主斗了有十来场,每次将要落败之际都以那一招相逼,强行平局,现在还想来?”
越听下去,慕留就越觉得不对劲,感情这老梆子还是个泼皮无赖?不过他总算是确定了一件事,什么山上一定有秘宝,不然道宗不可能连宗主都出手!
其实正如慕留所想,千百年前的道宗因为修道理念不合,分为人宗、天宗两派。天宗认为道宗应当超脱世间红尘事,力求出世。而人宗则提倡以人为本,讲求入世。
后来道宗宗主陨落,掌教一位空闲,两派大打出手,分为人宗、道宗两支各自发展。时过境迁,人宗没落到只有齐伯庸一人固守,而天宗门徒数万,俨然重塑当年道宗的辉煌,所以自命道宗!
与此同时慕留也很好奇,白眉老者口中的“那一招”究竟是什么?道宗宗主是何许人也,一个人可以倾覆康治国的存在!让这样的存在都忌惮的“那一招”,究竟有何等的威力?
“十五六岁才有筑基三重天的修为,这样的弟子,道宗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又一位中年壮汉闪出身来,摇头道:“以这样的资质成为人宗的圣子,只怕是在辱没人宗的威名。你若是有自知之明,还是早早下山去吧。”
听到那壮汉的话,云飞的嘴角抽了抽,慕留的确是筑基三重天,可是却轻松击败两个筑基六重天的弟子。而且以他的眼力不难看出,慕留的根基不能说不坏,简直是夯实!
“是啊慕留,你现在随我下山,我可以收你为门中弟子,日后报仇为师也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云飞长老也开了价,在他看来慕留只是资质差一些,经过他的调教一定能出人头地。其他长老都吃了一惊,壮汉更是瞪大眼:“云长老,就算他留在人宗也不是我道宗那些个后生的对手,你未免太抬举他了。”
“云前辈的好意晚辈心领了,晚辈云游惯了,待在天宗难免有些不适应。”
在常人看来云飞长老开的条件太优渥,可是慕留却断然拒绝了他的好意,着实出乎天宗来客的意料。那壮汉哂笑道:“蹬鼻子上脸,我倒要看看你有几斤几两!”
话已至此云飞长老也不强求,白眉老者抚须叹道:“人宗与天宗重合势在必得,齐伯庸,你若是降了,宗主说不定会赏下无数好处于你。到时候做个山主洞主,岂不乐哉?”
齐伯庸虽然喝的酩酊大醉,却断然拒绝:“道宗创立之初,为的是立万民之本,现在的天宗妄图超凡,简直荒唐。我老梆子一个,就算是死也要拉你天宗之主垫背,你们走吧。”
话不投机半句多,白眉叹了口气转身离开,慕留此时也是纠结万分。突然心有所感朝着天宗众人离去的方向看去,只看到一道模糊的身影仿佛匿在云雾般朦胧,唯有一对清亮的眸子望着自己。
“圣女在看什么?”
云飞止步看着那道朦胧的身影,那身影如随风飘曳的莲花又跟上前来。慕留也兀自吃了一惊,只是对视一眼,他周身血液流动的速度都减缓了许多。再看那人先前踏足之地,赫然有白雪如霜正在慢慢消融。
“你既然知道我是在利用你,为何不一并下山?”
齐伯庸翻了个身,音色是说不出的疲倦。
“我愿意留下来,只求。”
慕留正色道:“只求前辈能教我那一招,即便被道宗上下打死也无怨无悔。”
“好,如果你能做到同辈第一,便是我人宗圣子,那时我才能教你那一招。”
闻言慕留一喜,正要感谢,却传来这老汉没好气的说道:“别急着感谢我,要做到同辈第一可没那么简单。就凭现在的你,还差的远呢。”
慕留遥遥望着数十里外的山门,肃然道:“我不会败的。”。当年他从地牢出来时,等候他的是大他一岁的夏九幽。起初夏九幽并非想杀他,而是不断的追杀折辱他,想坏他道心。
可惜他低估了慕家的风骨,直到被打下太骨墟中慕留都不曾服输。现在的他重修筑基境,如果还做不到同辈第一,还有什么资格去找被天宗厚待的夏九幽报仇,如何掀翻康治国为慕家讨回公道?
“呼呼呼”
没多久齐伯庸的打鼾声就响彻整座山,慕留也不闲着,开始重新踏足石阶。不同的是,他并未急于攀登,而是每踏上一层石阶就随地打坐起来。
一坐便是一日,到了第二日再踏上一层石阶开始打坐。这一坐便是六日,到了第八天还未得空继续上山,突然听到山下传来一阵喧闹声。
一晃七日,齐伯庸依旧醉的不省人事,慕留叹了口气,只得自行下山查看。
“人呢,老梆子何在,叫你家圣子来跟我打一场!”
山脚下七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负剑叫阵,其中两个面孔还颇为熟悉,正是之前守山门的两个弟子。
“什么狗屁圣子,我看啊就是个窝囊废,连跟我打一场都不敢,还妄想参加道宗大比,我呸!”
“依我看,他一定是被朱文远师兄的气势吓到了,自知不是对手,所以才不敢下山。”
名叫朱文远的少年约莫十五岁,赫然是筑基七重天的修为,放在道宗中已是不弱。别的弟子实力都不如他,因而倍加讨好他。
“江师兄让我来杀一杀这个所谓圣子的锐气,可是这家伙要是避而不见,我可不好交差。”
朱文远冷哼一声,正要接着喊叫,突然看见慕留跌跌撞撞缓缓下山来,努嘴道:“文昌、非横,就是这个烂番薯打败了你二人?”
见二人点头,朱文远冷笑一声:“真是废物,竟然败在一个筑基三重天的废物手上,将道宗的脸都丢尽了!”说罢朝着山上喝到:“呔,人宗余孽,速速下山来受死。”
“是我拿不动刀了,还是你天宗太飘了?怎么,上次的巴掌不够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