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神论者能够推理，因而比任何人都更鄙视这些社会差别，更鄙视许多人所艳羡营求的卑俗享受。他，勤勉的观察者，大自然的博学的朋友，需要观察一些崇高的对象以丰富他的想象。他看到那些为少数几个胆大包天的坏蛋发财而使多数人受折磨的政治灾难和宗教灾难，心情十分忧伤。这种现象多么残酷、无耻！无神论者绝不愿意参加这种勾当。
正因为如此，他时遭报复，还有人对他下毒手。可见，自由思想也能影响人的性格和生活。一个通过对事物本性的研究而得出无神结论的人，当然十分高明。这样一个高尚自尊的人不会让自己的理性服从任何权威，除了显然的事实。无神论能使人独持己见，这是任何其他世界观所做不到的。
有人说，为了黎民百姓，也需要有一个神，这样才能学会对老爷们俯首恭顺，而老爷们为了能更容易地进行统治，神也是必不可少的。
我们的回答是：对被统治者和统治者来说，神是毫无用处的。长期以来，前者的思想意识几乎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人民还不至于幼稚到看不出神绝不会制裁那些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的人。每天的所见所闻都促使人民抛弃这种错误的观点。
何况，十万个人中未必有五十个人认真地考虑自己的信仰。一般人只凭一句话就接受信仰了。今天他是一个天主教徒，如果他的祖先是无神论者，他同样也会是一个无神论者。神就像家庭中的一件陈旧无用而且碍手碍脚的家具，它被世代相传，被虔诚地保管着，因为这是祖传父、父传子的东西。
然而还有人坚决认为神和神甫是必不可少的，就像警察局和侦察机构是必不可少的一样。
尽管文明人腐化堕落，有一个好的感化法庭也就足以应付了。扩大职权是有害的，因为职权互相牵掣抵消。神甫们的“警察”的作用永远赶不上密探的紧逼追踪。
现在就应该一劳永逸地破坏那一套大家都认为不能令人满意的、无助于人类完美的旧的政治机构和宗教机构。
还有人向不信神的人提出这样严厉的、毫无根据的灾难：
“无神论使市民社会世风日下。”(有人竟敢如此断言)
“神圣的、正义的怒火啊，请来引导我的笔吧！”
神也是私生子，你们这些信奉神的人还说什么无神论使世风日下！……
你们这些崇敬万能的上帝(它让十年革命血流成河)的有神论者，也说什么“无神论使世风日下！”……
你们这些为神甫帮腔的政府要员也跟着说什么“无神论向人民诲盗诲淫！”你们这帮人允许每天在大小戏台上嘲弄夫妇之间的忠诚，你们这帮人玩弄抽签中彩的游戏，每天在陷害倒霉的人……这才真正是向人民诲盗诲淫，因为人民在同那些利用祈祷礼拜使通奸神圣化的神甫们来往时，自己也失去了美德。
应声虫！语无伦次、毫无原则的应声虫，请回答：难道无神论曾经左右我们三朝国君路易十四、路易十五、路易十六的宫廷？
难道无神论曾经控制在迫害无神论者的罗伯斯比尔时期的国民公会？
难道无神论曾经建立宗教裁判所？曾经使美洲尸横遍野？曾经制造巴托罗缪之夜曾经在万第犯下有目共睹的罪行？
难道那些把欧洲卷入掠夺性战争的头戴王冠的统治者也是无神论者的同伙？
难道圣多明我、查理九世、玛丽-美迪奇是无神论者？难道斐迪南、乔治三世、弗朗契斯三世、保罗一世是无神论者？连最后那个皇帝的母亲也是吗？皮特、摩里也是吗？那些把利剑插入祖国母亲胸膛的法国亡命者难道也是无神论者？
勤劳的培尔！贞洁的斯宾诺莎！贤明的弗雷尔！谦逊的迪玛尔塞！正直的爱尔维修！好心的霍尔巴赫！你们这些作家和哲学家为了使道德洁白无瑕都抛弃了神……难道会诲盗诲淫？
能让无神论者变成替犹太人罪孽受过的羔羊吗？
为了供懒汉消遣，为了培养蠢人，法国文学界的一批败类在一些诗歌和散文中，对无神论及其代表人物极尽嘲笑辱骂之能事。
这本人名录中所提到的那些德高望重的人的名字将是对这种诽谤的义正词严的答复。这些值得尊敬的名字至少会使人们不敢再胡说八道了。这些德高望重的人的道德观点是值得大书特书的。在解决争论时应该考虑这许多捍卫无神论的见解。
这本人名录不仅收集了一些著名无神论者的重要思想，而且还收集了许多证明这些思想是正确的论述。这些论述不必怀疑，因为也是无神论的敌人说的。
这本人名录还引用某些正直神学家的话，那些违反本人意愿的观点具有不少无神论的内容。我们也用他们的话来证明无神论者的高风亮节。
我们发现，许多正直的公民和有教养的人都是无神论者，这也是他们本人始料未及的，因为他们并没想到会作出合理的结论，会领会他们在无意中所遵守的原则。
再说，如果世上没有犯人和苦人，那么人们也不会想到要找一个天上的神。
我们的子孙后代在翻阅我们历史的某些篇章时也许会大惊失色：那时候的人怎么会和我们如此大相径庭？他们把智慧用到哪儿去了？他们那样虔诚，一口一声“上帝”，真是何等可怜！
现在人们在谈论复兴、谈论新制度。有人在宣布伟大原则，庞大计划，发表深奥观点。有些思想家说自己的前辈痴傻、短视。这些人还不敢公然坚持荒谬陈腐的偏见，他们打算建造新的大厦，但还珍惜哥特式的废墟，唯恐被彻底摧毁。看到人们还在古代偶像的脚下匍匐跪拜，他们也很痛心，然而并不敢理直气壮地说：“站起来，去找幸福！”胆小虚伪的政治家也在保护着宗教和哲学。如果这些政府要员被人认为是教徒，那也太丢人了；但是，如果除了他们，大家都是教徒，他们也许就无所谓了。
他们说：“要人民不敬神的日子还没来到。”
你们居心何在？要当心一知半解的后果。应该把一切都告诉人民，或者什么也不说。一知半解的人是可怜的，他们什么也不懂，也许这正是你们求之不得的？
许多人一直承认有上帝，承认那么有别于物质的神，然而各个时代、各个国家的贤人哲士却只承认无所不在的物质。
读了这本人名录，可以发现，这两个极端正在合二而一。神学家和哲学家正在殊途而同归。唯灵论者和唯物主义者各自从截然相反的论据中得出相似的结论。我们觉得，神就是大自然，大自然就是合乎理性观点的神。神灵(是物质或者是抽象)要么是一切，要么什么也不是。谈论神的人要么是斯宾诺莎主义者，要么是堂吉诃德式的人物。
但愿这部《古今无神论者人名录》所作出的这个重要结论，能使我们的读者这样暗自寻思：
“干吗要费这么多笔墨，花这么多心血呢？”可能，从前在市民社会的童年时期，人们信神是有用的。如今人类已日臻成熟，让我们远远地扔掉这些衰朽的破烂吧！如果我们摆脱了这种造成许多偏见的偏见，今后我们将会更好地理解人，理解事物。再也别想让我们轻易地就同意那些有失尊严的命令了。眼看着千万人对一小撮长得和自己一样的、借用上帝名义发号施令的人唯命是从，俯首帖耳，我们就感到十分羞愧。一旦我们认清了我们的权利与义务，谁也就不敢再强迫我们接受于我们有害的东西了。我们被天上的那个暴君的重担压弯了脊梁，被训练成见到一个贪图功名的人就俯首帖耳，而这个人也不必宣布自己是神的使者。今后，别人先要考虑一番然后才能要求我们奉献我们的财产、余暇和生命。至少要向我们说明原因何在。我们的宗教狂热病已经痊愈，再也不轻易地听信某些政治家的花言巧语，他们的话使少数人成为英雄豪杰，可是使多数人受害不浅。我们再也不崇敬念咒祛魔的法术，也不相信装模作样的护符。那些神职人员和英雄豪杰，是供养不起的，也是很有害的。我们一旦恢复天赋美德和家庭乐趣，就再也不会当神职骗子和世俗骗子的手中玩物了。如果有人想用上帝、命运的主宰、胜利的保佑者这样一些名字来刺激我们的听觉，我们对这些能言善辩的家伙就能有所识别。我们宁愿要有用的、美好的、真实的东西，也不要虚无缥渺的幻想。那些策划政变的不安分的人，那些想搞思想王国的革命、想把自己的崇高理论应用于实际的卓越思想家，将会遇到以大自然和理性为准则、坚决抵制政治空想或宗教幻想的有头脑的人。我们要简化宗教仪式，只求儿孙孝敬，我们还要简化民政机构。到那时，全部官僚机器在我们看来只不过是儿戏罢了。所有这些不计其数的、像古老压水机一样的社会管理机构都将要精简。同我们的那些迷信的、费力多而得益少的祖先相比，我们则完全相反。我们一旦摆脱了至今还左右我们的各种被迫产生的看法，就再也不会尊重前人的谬见。让我们也仿照这本人名录所提到的那位尼农的话来说一句：“政治要是认为利用宗教偏见是必要的，那就未免太无知、太可怜了。”
无神论者要进行的革命就是这种革命。再说一遍，这唯一自由的学说对全部制度的影响就是这种影响。陈腐的谬见曾经影响不少人，曾经歪曲包括美德在内的一切事物，它对弱者来说是陷阱，对强者来说是工具，对有才能的人来说是障碍，彻底消除这种长期备受敬重的陈腐谬见，将会改变世界的面貌。
这个伟大事件使所有靠谎言度日、不听贤者呼吁的人感到胆战心惊，我们在等待这个伟大事件时还要对我们的坐立不安的同时代人说几句：
“告诉你们！主张敬神就是无知、虚伪、恐惧、专制。反对敬神就是理性、哲理、对大自然的认识、对独立的热爱。”神的起源归功于误解。神全凭着人们语言的魔力才得以存在，对事物的认识将使它彻底破灭。肉身的神为常识所不容，抽象的神又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但是神或者是抽象概念，或者是物质。再说一遍，神或者是一切，或者是虚无。为了自我解释，为了让别人理解，神学家说起话来就不得不像是一个哲学家。如果神就是一切，那也就显不出自己的神灵了。相反地，被归结为精神东西的神，只能存在于人的思想中。不难理解，根据虚构来建立教义、借助废话来自我表白的学派是困难重重的。血污史册的历次圣战只不过是语法分歧的结果。你们将为自己的祖先把时间浪费在微不足道的神学争论上而感到羞愧。把这些布满灰尘的藏书烧掉吧，它们只是人类本性发狂和耻辱的见证；在你们短促的一生中，闲暇并不很多，决不能为臆想猜测而浪费片刻。
至今你们还靠虚构过日子，甚至你们的法律也全是虚构。人需要的是更重要的东西。把那些不符合事物本性的东西抛开吧。
一位近代的立法家在一次友好的谈话中竟然说：“只要使用鸦片，人类的八分之七就可以听任摆布了。”
但愿这句话能使你们从长年的美梦中清醒过来。这句话也真还有些道理。统治老百姓的人至今还给他们注射烈性麻醉剂——即宗教和类似它的药品。今后，对那些神甫，对那些一言一行活像神甫的政府要员，千万别言听计从了。
三个词的咒符足以造成偶像，引起变革。今后再不会这样了。停止这种丑剧吧，别管造成这种丑剧的因果，难道关于神学和政治的话，我们还没听够吗？去想想有益的事，去想想那些与你直接有关的人。你们太缺乏那种传统造成的家庭道德和经验了。
在你们面前敞开着两本书——你们的心和大自然。先认真地想一想。你们想，任何一门科学同这门关于内心和大自然的科学相比，是多么贫乏、可怜，多么肤浅、虚假。这才是真正有益的、美好的。请相信观察和经验的结果，相信彼此情谊交融的美好感觉。请把为神和政治而写的著作的价值同人应该如何耕作、如何履行家庭义务，好好地比较一下吧！一个整天坐在尘封斗室里沉思、根据别人东西东拼西凑地写书的面色苍白的神学家，同一个在大自然怀抱里锻炼智力和体力、充分享受身心健康的喜悦乐趣的无神论者相比，是显得多么可怜和孱弱！一个傲慢的政论家，同一个很知足的、只求教于常识的农夫或家长相比，是多么可笑，多么微不足道！
抛弃神吧！神对你们毫无用处……人不需要神！
从你们祖先所犯的错误中汲取教训！不必像他们那样为空话而牺牲现实的东西。自己的事还是自己来管吧。留神那些受命来关心公益的人。这种人绝不会因老百姓不断地祈求苍天而感到不安，因为这时老百姓并不注意人世间所发生的事。
统治者之所以能安然自在，是因为今生造反来世受罚的思想已经在顺民百姓的意识中深深地扎下了根。
无神论者的共和国要限制高官显贵的权力。无神论者都是目光敏锐、热爱自由的公民，除了理性的权力，根本不愿承认还有什么权力能支配自己。这样坚强的人决不听人摆布。见到这样的人也要畏惧三分。花言巧语休想迷惑他们，重金贿赂也难使他们满意。类似“不要急躁；给坏人留点面子。神让他爬得高，为的是让他跌得重”这样一些话，也难打动他们。无神论者不满意这种论据。他们要把罪恶防止在未发生以前。至少初犯的官员也应该受到公正的裁判。他们要的是明若观火、快如闪电的法律，而不要准许克伦威尔和蒙克在自己床上咽气的那位昏迷糊涂、缓慢迟钝的上帝。
无神论者允许人们有不同的嗜好和信念，但是他们希望，一个伟大民族的政府在依法规定信仰自由时，也能理智地告诉家长和族长：所有的崇拜都是荒谬和愚蠢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