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去不周山,肉身是渡船。”靑子沉吟着这句话,皱着秀眉不解道,“什么意思?”
垂钓骷髅说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你想去不周山,就必须参破这句话中的玄机。”
“凡郎,我太了解你和江无息了,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江无息既然告诉了你这句话,必然会告诉你话中的玄机,江无息一生无情,但是我可以肯定,他对你还是有几分情义的。不然,你早就死了。”靑子咯咯笑道,“我虽然不知道江无息为什么让你化身白骨骷髅,在云海码头垂钓两百载,也不放你离开,但我猜测,这想必,与你的生死性命有关。凡郎,你没死,所以我并不恨他,我也并不是一定要去不周山找江无息,只要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便可以不去找他。”
莫木鱼就受不了女人这般无休无止的追问,当年他被佐天佑偷偷摸摸拉上青楼,随便探讨一下征伐北州妖道的军机大事,晚回家一些,水合沧露就会没完没了的追问,让他不厌其烦,奈何军机大事,对任何人都不能泄露,他时常被问得哑口无言。
垂地骷髅此刻必然有莫木鱼当时那种厌烦的感觉,男人之间的事,要是能说,早就跟你们这些女人说了,打死都不说,必然有不说的理由。
垂钓骷髅一时无言。靑子喋喋不休道,“看你的样子,你并不想亲口告诉我,既然如此,我唯有去不周山,问江无流,告诉我那句的玄机,不然我就刮尽我身上的血肉,让你眼睁睁看着我变成一具跟你一样的白骨。”
凡郎在意她,心疼她,所以见不得她自残,靑子明白这一点,说话间,她又凝指成刀,要去削左肩上的血肉。
靑子这一招果然有用,沉默了半响的垂钓骷髅开口道,“靑子,你好歹也是三生门的尊主,仙子一般的人物,能不能不要像凡俗的女子一样,动不动就一哭二闹三上吊。你这样非但解决不了问题,还会降低你的身份。”
“在自己的丈夫面前,我在意身份干什么。”靑子笑得花枝招展道,“招式不在新,管用就行。凡郎,告诉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者告诉我怎么去不周山,你二选其一,不然,就别怪我对……自己不客气。”
垂钓骷髅叹息道,“我真的不知道那句话中的玄机,当年江无息仅仅只告诉了我这句话,要是我知道话中的玄机,或许我早就去不周山了,又何必在这里遭罪。”
“你还要骗我?”靑子愠怒道,“凡德旺,你已经为了你的兄弟,再这云海码头枯坐了两百载,害得你我夫妻两百载不能相见也就罢了。今日,你竟然为了替你兄弟保密,不惜眼见我削去全身的血肉。凡德旺,你好狠的心。既然如此,我便成全了你和江无息这一对禽兽不如、抛妻弃子的兄弟。”
垂钓骷髅听得头有点大,莫木鱼听得头有点方,女人胡搅蛮缠撒起泼来都是一个样,与靑子同行了一万里,莫木鱼此时才知道靑子的来历。三生门,沉樱就来自三生门,难怪靑子和沉樱身上有同一种香味。
垂钓骷髅无奈道,“我要是知道,我是要能说,早就告诉你了,你又何必苦苦相逼。”
“我什么时候,逼过你了?你我夫妻,有什么话说不得?”靑子心下一狠,指上萦绕的锋芒削向了肩头,削下一块指甲盖大小的血肉来。
“嗯……啊……”靑子长吟一声,抑扬顿挫,“嗯”与“啊”之间的转变,拿捏的恰到好处,一点都不像是痛哼。再说,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肉能有多痛。倒是像极了床笫之欢时,发出的声音。
这个女人一把年纪了,却还是个磨人的妖精,要不是莫木鱼脸皮厚,早就被她这一声痛苦中带着欢愉,欢愉中带着放纵,放纵中带着矜持的“嗯啊”之声,弄得面红耳赤了。
“够了,不要再叫了。”垂钓骷髅愤然道,“靑子,你在一个后生晚辈面前,如此放浪形骸,成何体统,你不要脸,我还要脸。”
靑子媚眼如丝道,“他是个瞎子看不见,就算他听得到,他也是个哑巴,不会将你我夫妻之间的事说出去。”
垂钓骷髅冷着声音道,“他会手语。”
“那我便砍了他的双手。”靑子含笑说道,同时又从左肩削下一块指甲盖大小的血肉,伴随而来的“嗯啊”声,惊天动地,动人心魄。
这个女人的声音真是绝了,莫木鱼却没有心思多听,就要遭受无妄之灾的他暗骂道,你们夫妻两个当着我的面调情,还要砍了我的双手,这还是人做的事吗。
“不可。”垂钓骷髅漠然道,“你想找他撒气,可以打断他那双狗腿,却莫砍他双手,如果江无息的弟弟不能继承不周人之位,不周人之位必然会落在他身上,他那双手留着还大有用处。”
垂钓骷髅也不是个好人,莫木鱼心下骂道。
“我怎么对他,不用你来教。”靑子一边削着左肩上的皮肉,一边故意发出“嗯啊”之声,“嗯啊”的间隙之中,她喘着绵长而欲求不满的气息说道,“你既然不肯告诉我当年的事,也不肯告诉我怎么去不周山,那我便削尽身上的血肉。也许我跟你一样成为一具白骨,我想知道的事情,自然而然就会有一个答案。凡郎,我已经错过了你两百载,我不想再错过你余生。我削尽自身的血肉,正好陪你守在这座云海码头。自此之后,你不再寂寞。自此之后,天下风云,与你我无关,我只想与你厮守余生,看黑夜降临,看黎明降世,看云海起伏,看你的每一根白骨。每与你厮守一日,我就会在你的白骨上,刻下一个我的名字。”
垂钓骷髅听的头皮发麻,咆哮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哪怕你真的削尽血肉,跟我一样成为白骨,我也不知道。”
靑子的那句,我已经错过了你两百载,我不想再错过你余生。让莫木鱼回想起沉樱的一句话,我已经错过木鱼哥哥三年,我不想再错过他一生。
“三生门的女人,对男人的套路都是一个样啊。”莫木鱼心道。
指甲盖虽小,但是积少成多,也能达到一个恐怖的效果。几言之间,靑子的血肉已经一片模糊,可见白骨,她一时失魂落魄般道,“我的心已经死了,你说不说已经不重要了。欲去不周山,肉身是渡船。或许我削尽了身上的血肉,就能去到不周山,见到江无息那个无情无义的王八蛋。”
“莫要痴心妄想,要是这句话中的玄机,是自削全身血肉,以白骨之身才能去不周山,我早就去到不周山了,又何必在这终年不见人影的云海码头枯坐了两百载。”垂钓骷髅讥笑道,“靑子,念在曾经你我夫妻一场的情分上,我奉劝你一句,尽早收手吧,从哪里来,回到哪里去。不周山并不是一个好地方,你在不周山地界多待一日,你余生的命运就会叵测艰难几分。即便是不周人,也逃脱不了这种厄运。历代不周人,就没有一个是善终的,只是五州对不周山、不周人的了解太少,无人知道他们的下场罢了。”
靑子收停了手,凄惨笑道,“我此生最大的厄运便是以为你死了,你却活着,我对你日思夜想,独守空阁,蹉跎了两百载岁月,不能与你厮守。凡郎,我此行上不周山,誓要见到江无息,就没想过要活着回去。”
说着,靑子凝指成剑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犀利的剑锋在她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她继而苦笑道,“你不在意我割去全身血肉,你总在意我的生死性命吧。凡郎,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告诉我那句话中的玄机,要么让我死在你面前。我此行上不周山,没有见到江无息,却见到了你,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自家婆娘的脾性他太清楚了,这是一个能将一哭二闹三上吊发挥到极致,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女人,垂钓骷髅冷漠道,“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靑子,你好自为之。你要是敢死在这座码头上,我正好用你的尸体上垂钓的饵料。”
“凡郎,你好狠的心啦。”靑子抽泣着,惨兮兮道,“这两百载以来,我厌烦了阴阳相隔,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一死,去九泉之下与你重逢。没想到,我要死了,你却还能活着,是真正的阴阳相隔。罢了,死了也好,一了百了,没有思念痛苦,没有寂寞清冷,没有哀愁怨恨,什么都没有,只是可惜,不能有你了,凡郎。”
“凡郎,这些年,我一个人活得好苦啊。”说罢,靑子指尖的剑芒更胜,毅然决然深深朝喉部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