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周山到了,意味着莫木鱼就将耗尽这身血肉,帮这三万白骨轮回往生,生死难料。
不过,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事到临头,莫木鱼已经没什么顾虑了,他一手拿着麻绳白骨的头盖骨,一手拿着女白骨给的香囊,塞进了兜裆裤的内袋里。
这两样东西他实在没地方放,又不能像幽光白骨给的那两粒绿珠子,可以融合在他的眼睛里。
鸿程给他的袈裟僧衣已经被靑子割破了,他身上就只剩下兜裆裤。
在兜裆裤内缝内袋放东西,这还是莫木鱼镇守北莽王府时,留下的习惯。
五州江湖,内藏乾坤的道器少之又少,在隐世道门不出世的年代,就算是号称江湖半壁江山的北莽王府也,只有一件那种道器。
再者,当时莫木鱼也没遇到大器师欧阳醉生,不知道刻画纳物阵。
而行军打仗,攻伐妖道,总要随身携带一些重要的东西,比如救命的丹药,逃命的符箓,寂寞得要死时,续命的春宫图,等等。
行军时马不停蹄,厮杀时不死不休,那些东西极为容易遗失,所以北莽地的糙汉子们想出了在兜裆裤缝内袋的妙计,将重要的东西与自身的老二放在一起,虽说取出来用时,味道重了一些,却胜在很少会丢失。
头盖骨如此珍贵的宝物,莫木鱼竟然将之如此粗暴的放进了裤裆,麻绳白骨见之即是惊愕又是痛心道,“贵公子,我务必要多嘴告诉你一句,我的这块头盖骨弥足珍贵,绝非凡物。其上的符文我虽然一字都看不懂,但我却知道,只要领悟了那几千字符文,莫说是飞升成神,就是杀神灭神也不在话下。”
莫木鱼见识过那剑指苍穹的一笔,所以对麻绳白骨的话并不怀疑,他点头手语道,“我知道。”
“你既然知道我的头盖骨是件至宝,为何还将之当女人的月事布一样,塞进裤裆里,你也不嫌硌你的老二?小心跟哪个女人调情时,被女人一屁股坐碎了。我的头盖骨可不是铁板,头盖骨一碎,那些符文也会消失。”麻绳白骨更是不解了,心中暗恨,嘴上不舍道,“哎,将头盖骨交给你保管,是我失算了。早知你如此对待宝物,我还不如让它随我一起往生,赌上一把。那些符文神秘莫测,不知来历,玄之又玄,能超越生死时空追随我去到来世也不一定。总比在你手上,被哪个女人一屁股坐碎了要强。”
莫木鱼听出来了,麻绳白骨拐弯抹角说了一大通,就是舍不得他这块头盖骨。
“你既然担心它会毁在我手里,还是拿回去吧。”莫木鱼虽然对头盖骨上的符文好奇,有想全部临摹一遍的心思,但却没有将之占为己有的心思,他将手重新伸入裤裆,将头盖骨递到麻绳白骨面前手语道,“它要是真毁在我手里,来日见到没有头盖骨的你,我都不知道如何面对你。”
麻绳白骨颇为意外,如此宝物任谁拿到手后,想要之再交出来,都几乎没有可能。他不免对莫木鱼这份淡然超脱、看淡一切的心胸气度佩服至极。
佩服归佩服,麻绳白骨还是颤抖的伸手两只手,要去拿回他的头盖骨。
然而,他刚伸出手,幽光白骨和女白骨便各抬了一只手,分别抽打在了他的两只手上。
“送出去的东西,哪有再拿回来的道理?就算是你想要拿回来,也要等下辈子再说。你还怕贵公子将你这块烂骨头占为己有不成?”幽光白骨鄙夷道,“你口口声声说贵公子不当你的宝当宝,宝物会毁在他手上,还不是你小家子气,舍不得。你也是男人,难道你就不知道,男人的老二,是比性命还重要的东西。贵公子将你的头盖骨,与比他性命还重要的老二放在一起,就等于把你的头盖骨,看做比他的性命还重要,这你都不满意?”
幽光白骨不愧是一代骚人,不过就是没地方放,将头盖骨放进裤裆,竟然就被他抬高到了比性命还重要的程度。还说得言之凿凿,找不到任何反驳的地方。莫木鱼暗暗佩服。
麻绳白骨哑口无言。
“小气就是小气,不用给自己找理由,贵公子将你的头盖骨藏进裤裆怎么呢?我嘴里吐出来的香囊,贵公子就是套在他胯下的兄弟上,我也绝不多嘴半句。”女白骨讥讽道,“兄弟在,香囊在,正好证明我托付对了人。你的头盖骨贵公子说还就还,没有半分要独吞的心思,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你要是再这样婆婆妈妈娘里娘气,小心我下辈子不理你。”
说罢,女白骨又对莫木鱼道,“贵公子,切莫将头盖骨还给他,你一旦还给他,我敢保证,那些符文会因为他的小气自私,毁于一旦。”
麻绳白骨缩回了手,尴尬笑道,“我没有舍不得,我只是觉得贵公子将我的头盖骨放进胯下不妥,他年纪轻轻,喝了三头骨那种酒,气血旺盛,说不定那日动情时,与她的婶婶瞎搞一通,忘了将我的头盖骨拿出来,万一被他婶婶一屁股坐烂,就悔之晚矣。毕竟,我的头盖骨虽然与男人的老二一样,都是胜过性命的至宝,但却不如老二那般硬实。”
“你岂能将我靑子看成是那种随随便便的女人?岂能将我的寿儿看成是那种不懂礼法的男人?”靑子面色铁青道,“我与寿儿乃是婶侄,绝对不会做出你嘴里那种苟且之事。”
麻绳白骨没将靑子的话当回事。
莫木鱼手语道,“你们也看到了,我身上如今只有这一条兜裆裤遮羞,香囊和头盖骨确实没地方可放,只能暂时……”
靑子打断了莫木鱼的话笑道,“你可以先将它们放在婶婶这里,等下了不周山,婶婶给你去弄几件合适你的衣裳,再给你去弄件内藏乾坤的道器,就将它们还给你。”
“不可。”三具白骨异口同声怒道。
女白骨瞪了靑子一眼,再次提醒莫木鱼道,“贵公子,我们交给你保管的东西,只能在你手上,其他任何人都不能沾手,碰一下都不行,切记。”
靑子不说话,面色如常,望向了越来越近的不周山。
莫木鱼点了点头,将头盖骨重新放回了兜裆裤的内袋里,试着走了几步,确实有些硌兄弟。
麻绳白骨苦闷道,“贵公子,我的头盖骨你千万别弄碎了,来世我没有头盖骨是小,要是见不到那些符文,想必我就是成为王侯枭雄,也会英年早逝,郁郁而终。”
莫木鱼拍了拍麻绳白骨的肩膀手语道,“你放心,我的兄弟在,你的头盖骨便在,我就是要耗尽血肉送你们去往生,我兄弟的那两斤血肉,无论如何我都会保留。”
麻绳白骨叹息道,“我信你,这世间,也唯有你能信。”
幽光白骨难以置信道,“贵公子,你的兄弟竟然有两斤?当真大器如此磅礴?”
骚人就是骚人,对兄弟的大小就是如此敏感,莫木鱼没有来得及回话,顿时,他就忘了要去调侃幽光白骨满身的骚气了,因为骨船已经减缓了速度,盛名五州,神秘莫测的不周山,就在他眼前。
此时此刻,他心无旁骛,眼里只有不周山。
从一千五百里外的云海码头看不周山,是一叶云海孤舟。
摆渡了云海,横渡了这一千五百里,再看不周山,依然是一叶云海孤舟。
远看不周山,借世外天光,照亮五州,神秘,壮观,不可思议。
近看不周山,那就是一艘烂船而已,破败,荒凉,更加的不可思议。
从莫木鱼所在的位置目视过去,那艘铜铸的破船,从船头到船尾,也不过三丈而已。
单说大小,都只有莫木鱼所乘的这艘三万骨之船的一半大。
船身上铜锈斑驳不堪,看上去那些铜锈虽然颇有亘古久远、与世无争的韵味,但无论莫木鱼怎么看,都觉得那艘船破烂,好似停靠在那里、沉浮在那里,几千载、几万载,都无人问津过。
从远看,可以看到天穹深处,有一道光,落在这叶孤船上。
但此刻,不知是不是因为快要入夜的缘故,那道光已经看不见了。
孤船船帆的位置,不见帆,倒是可以看见一棵半死不活的老榕树,老榕树稀疏的叶子不是绿色,而是褐红色。
老榕树的一根树枝上,挂着一口铜钟,与孤船的船身一样,铜锈斑斑。
铜钟上刻满了字迹,但因为铜锈太厚,也因隔得还远,莫木鱼看不清楚。
一根老朽的撞钟木,有气无力的撞在铜钟上,发出当当的声响,与敲破铜烂铁发出的声音相差无几。
莫木鱼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他在一千五百里外的云海码头,听铜钟响起,唤来黎明的曙光,看孤船借世外天光,让五州由夜入昼,那种大气磅礴的气象,震撼人心,波澜壮阔。
怎么到了近处,孤船,铜钟,触手可及时,这一切就变得如此平平无常?
铜钟还在响,便说明五州还未入夜,那道天穹深处落下来的光呢?怎么见不到了?
莫非是身在光中不见光?
那道光只有在远处才能看得见?
莫木鱼想不明白,他想看看手推撞钟木,敲响铜钟的人是谁,奈何孤船的护栏阻隔了他的视线,他看不到敲钟的人是谁。
不周山,不可能如此简单。孤船越是显得平常无奇,越是显得朴实无华,就越是流露着神秘与诡异。
这一刻,莫木鱼有些迫不及待,想登上那艘孤船,一探不周山的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