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相山,海市,镇歌塔下。
无相山圣女罗小石面朝西天,席地而坐,娇美的脸上有委屈,有不解,有怒气,有执拗……
罗小石的手中拿着一卷红绸锦书,锦书已经被她揉的邹邹巴巴,想来是在她生怒时揉的,但她就是再怒,也没有将锦书撕碎,可见锦书上的内容非同一般。即便她是无相山圣女,地位尊崇,纵使再满腔愤怒,也无法拒绝锦书上的内容。
罗小石抬头望了一眼镇歌塔上,无相山神使罗辰,枯坐在镇歌塔九重楼上,已经有两个月了,其间,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如果他不是神使,有着超凡入圣的境界,罗小石都会怀疑他是不是死了。
“入定了两个月之久,还未醒来,也不知辰爷爷在参悟什么。”以罗小石目前的修为,根本就无法揣测罗辰在冥想什么,她仰视着罗辰心中叹息道,“辰爷爷,您快些醒来,您要为我做主,我还不想嫁人,我此生都不想嫁人,您要帮我劝劝子爷爷。”
神使罗子两个月前下了无相山,他此行下山遗世书还没弄到手,倒是将无相山的宝贝圣女罗小石,随随便便送出去了。
半个月前,罗子传消息回无相山,言称已经决定要将圣女罗小石,许配给终南山神将府的少将军杨铁钢。
听到这个消息,罗小石如遭雷击。
她罗小石一代圣女,天赋异禀,誓要将此生完完全全献给修行,岂能嫁人。
她本想找罗辰理论这件事,奈何罗辰入定不闻天下事。
她想下山,去找罗子理论,奈何没有罗子和罗辰的点头同意,她下不了无相山。
罗子不在无相山,罗辰在入定,谁都不可能同意她下无相山,她只能等罗辰醒来。
她这一等,就等了半个月。
她也希望罗子是一时兴起,才将她许配给杨铁钢,或许过上几天,罗子的兴致淡了,自然会将这个口头的婚约给取消了。
哪知十几天过去,婚约非但没取消,反而还尘埃落定,终南山神将府的婚书,今日都已经送到了她手里。
这卷红绸锦书就是婚书。
这份婚书意味着,罗子同意将她嫁给杨铁钢,终南山神将府也同意她嫁给杨铁钢,尽管她现在还未过门,但她已经是杨铁钢名正言顺的妻子。
“自幼便立志一生不嫁的我,岂能就此不清不楚的嫁为人妻。”罗小石怒不可歇,只能拿婚书撒气。
但她却不敢忤逆罗子的意志,所以她不敢毁了婚书。
她想要毁了婚书,现在只有两个办法,一是,让罗辰游说罗子。
罗小石清楚,这天下,唯有罗辰才能说服罗子改变主意。她罗小石纵使下了无相山,找到了罗子,也于事无补。罗子决定的事,她一个圣女什么都改变不了。
二是,她下了无相山,杀了杨铁钢。如此以来,她未嫁之前,便就成了寡妇,也就谈不上嫁或不嫁了。
这两种方法,无论选用那一种,都需要罗辰醒来。
罗小石不知罗辰什么时候能醒,她只能祈求罗辰快些醒,这种事情,越早处理越好。
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没有一件是能让罗小石开心的事情。
她为了让她那位烂泥扶不上墙的兄长有所长进,好说歹说,才让两位神使允许她的兄长,下无相山历练一遭。
谁知,她那位兄长到了江南后,吃喝嫖赌,玩得乐不思蜀。
她为了让她的兄长莫再沉迷江南的安乐,便传话让她的兄长去西云地走一遭。
谁知,她那位素来对她逆来顺受的兄长,竟然将她的话当耳边风,继续醉生梦死在江南,根本就不愿意离开。
她听闻她的兄长最近还因纵欲过度,得了一种全身长疮溃烂的怪病,虽然病治好了,但人消瘦了一大圈,还提不起精气神。
她拳脚折磨了她的兄长十余载,她的兄长依旧生龙活虎,壮实如牛,也不知那种怪病是什么病,竟然比她拳脚的折磨还要厉害。
罗小石一边心痛兄长的身体安危,一边唾骂兄长的不思进取。
“混账。混蛋。”罗小石捏着拳头咬牙切齿骂道,“混账罗追日,你的妹妹都要嫁给杨铁钢那个混蛋了,你既然在无相山下,为何不去帮我杀了他?”
奈何想到兄长连条恶狗都打不过的修为,罗小石苦笑一声,杨铁钢好歹也是名满春秋的剑道天才,以她兄长那微末的修为,怎么可能杀得了杨铁钢。
要杀杨铁钢,唯有她亲自出手才行。
随之,她又想起门中师兄,为她收集的,关于杨铁钢的信息。
那些信息中说,杨铁钢跟他爹杨狮虎一样,不喜欢穿鞋,一双脚奇臭无比,踩花花枯,踏草草死,逆风十里都能听到他们爷俩的脚臭。
说杨铁钢行为不检点,他成日在终南山后崖练剑是假,实则是,与每日给他送饭的老妇苟且度日,而且那位老妇还老蚌生珠,给他生了个女儿。
说杨铁钢就是因为少年纵欲无度,被那位老妇榨取得太过厉害,导致肾虚不举,不能人事,以致他那位自幼定亲的未婚妻瞧不上他,才会在新婚之夜上跟别的男人跑了,给他带了顶绿帽子,贻笑江湖。
诸如之内关于杨铁钢的消息太多了,一条条让罗小石看得恶心想吐,更有要杀杨铁钢而后快的心思。
“我罗小石岂能嫁给这种畜生。”
“杨铁钢,既然你敢娶我,就休怪我要杀你。”
“我要下无相山。我今日一定要下无相山。”
“杨铁钢每活在这个世间一日,就等同于我被羞辱一日,唯有他死,我才能过安生的日子,才能洗刷掉我的耻辱。”罗小石愤然想道,手中的婚书又被她揉成了一团,她挥出元气,想将婚书毁掉,不过理智告诉她,婚书还不能毁。
罗子不会容许她这个时候毁了婚书,等她杀了杨铁钢,成了寡妇后,再毁这份婚书也不迟。
“没有子爷爷和辰爷爷的同意,我该如何下无相山?”罗小石心道,同时目光从罗辰脸上移开,望向了西天。
已是黄昏,落日完全西沉,唯有最后一道天光,将西天的云雾照得纯白通透。然而,就在罗小石的注视下,仿佛有血流入了那片圣洁的云雾里,瞬息之间,将整个西天的云雾染得猩红。
罗小石心中本来就杀气腾腾,西天那些猩红的云雾,让她心头的杀意更加浓郁,挥之不去,她眯着眼道,“杨铁钢修为与我旗鼓相当,却能破开无咎山与有孚山苍茫,我就不信,我罗小石破不开海市苍茫。今日,无论如何,我都要破了海市苍茫,都要下山。”
罗小石站起了身,眸中的杀意毫不遮掩,一步步离开了镇歌塔。
不过,罗小石还没走出几步,镇歌塔九重楼上的罗辰就睁开了眼睛,目含慈爱盯着她的背影道,“小石,你这满身杀气,是要去哪,是要杀谁?”
圣女罗小石是海市的宝,所有人都敬重她喜欢她,唯独她的兄长罗追日厌恶她,恨不得兄妹两人永远不要相见最好。
听到罗辰的声音,罗小石转过身来,满脸喜色道,“辰爷爷,您醒得真是及时,您要替我做主。”
罗辰关切道,“小石,你的性子素来心气平和,处事不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的性子都变了,如此心气浮躁,坐立不安。”
罗小石委屈道,“子爷爷问都没问我,便将我嫁人了。”
“嫁人?”罗辰眯着眼睛含笑道,“这是好事,人生百态,修行只是其中一态。小石,你如果终你一生,都只沉迷修行,对人生其他诸事都不问不顾,你的人生将极度残缺,纵使有一日你飞升成神,也终将遗憾而去。小石,你还小,你修行的瓶颈尚未凸显,倘若你只顾修行,而不去经历人生种种,你永远也不可能有一颗坚定完美的道心,来助你勘破桎梏。”
罗小石听来,罗辰这番话好似有几分道理,她不解道,“辰爷爷,您与子爷爷曾经也成过婚?”
“当然。”罗辰笑道,“万丈红尘,种种诱惑,种种羁绊,我都经历过一遭。不妨告诉你,小石,我和你子爷爷年轻时,曾喜欢过同一个女子,后来那个女子选择嫁给了我,为此,你子爷爷独自伤心了好长一段时间,最后才遇到了一个更合适他的女子。不过那些我们挚爱的女子,都已经死在红尘里了,再也见不到了。”
嫁人对修行而言当真大有裨益?罗小石犹豫了,但她还是说道,“我不想嫁人,辰爷爷求您帮我跟子爷爷说说,让他别让我嫁人。”
罗辰不解道,“你为何不想嫁人,你子爷爷给你寻得姻缘肯定不会有错,他将你嫁给了谁?”
“这是婚书,您自己看。”
罗小石将手中的婚书向上一抛,罗辰伸出了手,将婚书拿在了手里,打开看了几字后,颇为欣慰笑道,“终南山神将府的少将军,这是一门好姻缘。小石,杨铁钢乃是剑道天才,与你可以称得上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对这样一位夫君还有什么不满意?”
罗小石怒道,“杨铁钢表里不一,道貌岸然,禽兽不如,卑鄙无耻,他的剑道天才之名,估计也是欺世盗名。”
旋即,罗小石将从师兄弟们那里听来的,关于杨铁钢的消息,一一说给了罗辰听。
罗辰听后笑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小石,你的夫君是什么样的人,你可不能因为别人的三言两语来草率判断。你想知道他是什么人,大可以下山自己去瞧上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