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割三万刀,自切三万块肉,光想着就让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不过莫木鱼却不想抵赖。
再说,在这座轮回台上,等着投胎的白骨恶鬼将他围得水泄不通,他也抵不了赖。
莫木鱼走回木雕幼虎身前,重新手持木剑,从肩上削下一片薄如蝉翼的肉塞到了它的嘴里。
见木雕幼虎吞下去后,莫木鱼走过场不走心赞誉道,“我无比崇敬的,举世无双、霸气侧漏的往生神兽,请赐我泉引,让这些苦命的人往生去吧。”
木雕幼虎还就吃这一套,抬起了一条后腿。
有过一遭经历的莫木鱼也不再纠结,将手伸了过去,又是滋滋滋三滴泉引落在他手里,不多不少。
莫木鱼暗骂木雕幼虎小气,怎么就不多给一些,他也不想想他自己,割肉的时候怎么不多割一些。
他捧着三滴泉引走向泉眼,闻着手上无时不在散发的熏天臭气,愕然道,“泉引是往生兽的尿液,以前孟婆在的时候,所谓的孟婆汤不会是孟婆的……”
莫木鱼没有再说下去,想想就已经有些反胃,女白骨笑道,“难说,难说,贵公子还当真是玲珑心思,举一反三,竟然推测出了孟婆汤是何物。”
这种赞誉就像莫木鱼赞誉木雕幼虎一样不走心,莫木鱼听得尴尬。
幽光白骨呵呵笑道,“确实有可能,如果孟婆汤仅是一种汤,孟婆被糙汉子拐跑之后,大可以换个人来熬汤,。如今孟婆没了,孟婆汤也没了,恰恰证明了贵公子的猜测。万幸,孟婆被糙汉子拐跑了,不然每往生一次,都要喝她的污物一次,想想我也觉得恶心。”
麻绳白骨淡漠道,“人之一世,总会遇到一些恶心的人,恶心的事,再老死而终。游魂一世,轮回之前,恶心一次,便可以忘记前尘,再往生成人,也算是有始有终。人之一生,鬼之一世,都摆脱不了恶心的人和事。”
莫木鱼觉得麻绳白骨这番话好似有几分道理,他这一生就遇到好些个恶心的人。
想着那些恶心的人,他也不再多言,走到了泉眼边,将手捧的泉引倒了进去,泉眼再次喷出了泉水,流过刻槽后,流入了横贯云海的石河。
云海中的石河,越看越像石河岛上那条石河。当日,莫木鱼听叶忽忽说过,如果言而无信,始乱终弃,就会变成石河中的一块石头。
这满石河中的石头,不会都是些信口开河,抛妻弃子之辈,变的吧?
“这三万白骨为我摆渡云海,我答应要送他们往生,如果我食言而肥,会不会也变成石河中的一块石头?”莫木鱼暗道,心中一时对这条其貌不扬、除了石头多点的石河,有了些许敬畏。
大名鼎鼎的奈河,必然不会是看上去这般司空见惯不足为奇,其中的玄机远远不是莫木鱼这种修为眼力可以窥探。
一念之下,莫木鱼又想起了叶忽忽,他曾答应过叶忽忽半年之期会回去找她。
他当时做出这个口头承诺,虽然是为了不让叶忽忽自杀,但终究是一个承诺,如果他不回去,算不算违背了承诺,会变成一颗石河中的石头?
哎,莫木鱼叹息一声,承诺这种东西,说起来轻松,做起来却总是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困难。
莫木鱼想了想半年之期,已经所剩无多,他都不知道,他有没有时间,来得及回落石岛一趟,再见一次叶忽忽。
那个姑娘,其实不错。
回想着与叶忽忽相识的画面,莫木鱼含笑走回了木雕幼虎面前,割下了一块肉塞进木雕幼虎的嘴里。
他割一块肉,喂一次木雕幼虎,说一句好话,接三滴泉引,走几步路,将泉引倒入泉眼,这一番动作,虽然耗时不多,但要将这三万具白骨全部往生送走,加起来得耗费多少时间?
这些死鬼急着投胎,稍微耽误一些时间就会影响命数。莫木鱼的时间也耽误不起,还有很多关乎他生死的事情等着他去做。
莫木鱼无奈道,“我能不能先割三万块肉喂给往生兽,再让它将送你们三万白骨往生的泉引一次性给我。”
麻绳白骨想了想道,“应该可以,不过你先要拿出一件往生神兽看得上的宝物,让它愿意将泉引给你,你一双手,捧不过那么多泉引。”
莫木鱼能拿得出手的宝物也就是麻绳白骨的头盖骨,谁知这木雕的畜生看不上。难道当真只能一次捧三滴泉引这样重复操作?不但浪费时间,也折腾人。
莫木鱼忽然想到了一物,便从裤兜里取出女白骨给他的香囊,继而笑眯眯望着女白骨道,“不如拿出你三生门的道德鼎来试试,要是往生兽能看得上,以道德鼎能一生二,二生四的本事,往生兽赠下三滴泉引,不出片刻,就会变成满满的一鼎,也就用不着我自割三万刀送你们往生了,割一刀就行。”
女白骨早就猜到莫木鱼会打道德鼎的主意,含笑说道,“往生兽都看不上那片头盖骨,岂会看得上道德鼎。道德鼎之所以能一生二,是因鼎上刻画了一些神秘符文,但道德鼎上的符文比起那片头盖骨上的符文,一个就如稚嫩孩童的涂鸦,一个就如丹青妙手的画作。所以,贵公子还是不要将希望寄托在道德鼎上。再者,道德鼎能让放入鼎中的东西变多,也是有个限度,就好比道德鼎如果只能让六境以下的灵材宝药增多,若泉引超过了这个限度,道德鼎也不可能让其增多。”
莫木鱼大失所望道,“当真?”
女白骨笑道,“贵公子不信,不妨试一试。”
女白骨不似麻绳白骨和幽光白骨前前后后判若两人,女白骨一直在维护他,莫木鱼也选择相信她的话,没有取出道德鼎来一试。他重新将香囊放回了裤兜,心道,难道就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呢?
天无绝人之路,突然莫木鱼又是灵光一闪,低头看向了腰畔所挂的银壶,这三具白骨都说过这个银壶是宝物,不知用这个银壶来接泉引,木雕幼虎看不看得上?
见莫木鱼取下了银壶,女白骨察觉到了莫木鱼的意图,惊讶失声道,“贵公子是想用这个银壶来接泉引?”
莫木鱼点了点头道,“用手一次次接泉引太慢,耽误你们往生的命数不说,也耽误我的时间,这个银壶既然是宝物,总得用它来试一试,也不知往生兽看不看得上。”
女白骨干笑道,“不周山的宝物,往生兽必然看得上。”
女白骨都这么说,看来这件事十拿九稳,莫木鱼心头大喜,顿时又觉得女白骨的语气不对,他不解道,“我用这个银壶接泉引有何不妥?”
女白骨强忍着心中的痛惜道,“银壶是不周山的宝物,贵公子是下一代不周人,不周山的宝物贵公子想怎么用就能怎么用,没有任何不妥,一切都可以由你喜好。”
莫木鱼从女白骨的话中听出了痛心的意味,他意识到用银壶接泉引可能有些不妥。
不过,他虽然猜测他的身世可能与不周山有莫大的关系,却没有生而就是不周山之人那种主人翁的感觉,所以,不周山的宝物,他并没有当做自己的宝物。
别人的宝物怎么用都不心疼,只要方便就好。宝物也要物尽其用嘛。
“那我便用银壶试试,看往生兽看不看得上它。”莫木鱼笑着揭下了壶塞,银壶中还有满满一壶美酒,倒掉可惜,莫木鱼喝了一口酒后,又从兜裆裤内取出了女白骨给他的香囊,并从香囊中取出道德鼎,将银壶中的美酒倒了进去。
银壶中美酒已空,莫木鱼便将银壶伸到木雕幼虎的胯下。这木雕的畜生还真看上了这个银壶,连滋了三滴泉引,准确无误落入了壶口里。
莫木鱼心喜道,“普天之下,五州之上,或许唯有不周山的宝物,这尊往生兽才看得上。”
女白骨言不由心,心如刀绞道了一声,“恭喜贵公子。”她也不知,她一时冲动,将三生囊和道德鼎交给这个混账小子是福还是祸。
这个混账小子太能糟践东西了,拿宝物根本就不当回事,恐怕还没找到那个胸口天生带朵桃花的女子,三生门的那两样宝物,早就被他糟践坏了。
莫木鱼不知女白骨心中所想,他将银壶摆到了一个合适的位置上,保准每次往生兽赠下泉引,都能滋到银壶里。
见莫木鱼真用银壶来接泉引,幽光白骨由衷赞道,“贵公子,果然高风亮节,不拘一格,视宝物如粪土,不愧与我是志同道合的兄弟。”
这种鬼话挺多了也就没意思了,莫木鱼理都不理,走回木雕幼虎身前,拿起木剑开始心无旁骛割肉喂虎,他必须尽快将这三万刀割完才行。他每割一块肉喂给幼虎,幼虎就滋出三滴泉引落入银壶。
“败家子。”麻绳白骨暗骂了一声,一次送三万骨往生,已经是极为败家的行为,如今还拿不周山的至宝来接泉引,即使银壶不是他的,麻绳白骨也看得痛心疾首。要是他是江无息,早就将这个混账儿子一巴掌扇死了。或者,当年,直接涂到墙上,连让这混账小子来五州走一遭的机会都不给。
在麻绳白骨对莫木鱼大为鄙夷时,莫木鱼已经连续在自己身上割下百刀。
虽然每一刀莫木鱼都拿捏得恰到好处,但自割确实需要气魄,耗费心志。
他割得有些心力交瘁,体力不足,只得停下手中的木刀,从兜裆裤里取出那块头盖骨。
如此境况之下,莫木鱼也不嫌东西藏在裤裆里久了,有没有味道,直接拿起头盖骨伸入道德鼎中,取了一瓢美酒,仰头喝下,萎靡不振的心志,消耗一空的体力,才得以恢复。
喝了一瓢酒后,莫木鱼继续割肉喂虎,虽然他每一刀割下来的肉极细,但也经不住百刀千刀的割,不出片刻,他左肩上的血肉就被割得一丝不剩。
血水一滴滴从莫木鱼肩头落下,落在轮回台上的凹槽里,缓缓流入了云海。
血水不多,却就是将轮回台周遭的云海染得猩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