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采梨（1）
战战兢兢出了慈宁宫，一旁落英早上来扶住我。见我平安出来，原本坐立不安的她也松了口气。我虚弱的冲她一笑，这**的地方，真不是随便就能进的。我们正准备离去，一道明黄色的身影至我身旁，我暗叫一声不好，怎么会这么巧。
“臣妾叩见皇上。”我把头埋得很低，只盼他不要认出我才好。
“哦，不是董美人吗？”他停下脚步，语气中带着浓浓的讥讽。“怎么，莫非是知道今日朕要来太**中用午膳，特意过来等着朕？”
我一时不知他想要的是何答案。答不是，恐他觉得他不重要而怒，答是，他又觉得我也是那般的女子，之前的那番话不过是欲擒故纵的手段。
“董美人穿这么素，可是要让人觉得朕亏待了你？”他见我不回答，又追问了一句。语气冷得如冬日厚厚的冰。
“臣妾不敢，臣妾闻得最近南方连日暴雨，因此臣妾素服为他们祈求平安。”我急中生智的答，还真亏春桃的爱探消息。
“你不是不喜欢朕？”他凑近了，弯腰在我耳边轻轻说道。
“臣妾亦是景隆朝的一员，并不是仅仅为皇上才做这些，臣妾是真心希望那些灾民能平安无恙，景隆朝国泰民安。”我略提高了声音，不卑不亢的答道。心里想改日真要好好为这些灾民祈祷，此刻拿他们来做挡箭牌着实有些过分。
他仍有些不信的看着我，也没有继续追问。恰在这时姑姑出来，见我一脸惶恐跪在地上，已经知道发生了些什么。“皇上，美人入宫前，是由我担任教习姑姑的。多日不见她，因此叫她来叙叙旧。若是美人冲撞了皇上，还请皇上治我教习不当之罪。”姑姑以头抵地，说完这番话。
“灵秀起来吧。”他软了语气，说完便只见那抹明黄消失在假山后。姑姑也随着起身，只朝我点点头，便跟了上去。
待走得离慈宁宫远了，我回头看也无人跟随，这才敢松了绷紧的神经。应付完面容和善的太后，又来一个心计深沉的皇上。
“主子，您真是好福气。”落英高兴的说，我等着她的下句。“姑姑显然是故意挑了今日找您过来，提醒一下皇上，还有您的存在。”
她一语惊醒了我，原来这般凑巧，竟是姑姑安排。让我们候了那许久，便是为了离开时能遇见皇上。让他牢牢记住，即使是不好的印象，也强过将我忘记脑后。而我之前已经见了太后，她似也颇有怜惜之意，若是她还能在皇上面前说起我，那么要改变在皇上对我的偏见也就容易几分。
我感激姑姑用心良苦，真不知自己何德何能，能让她如此抬爱。也佩服她心思缜密，竟将太后与皇上的心摸得如此透彻。
“落英，刚刚看皇上似乎对姑姑还有几分照顾，是因为姑姑日常照顾太后？”刚刚姑姑说完话，皇上的态度要好了许多，语气也有些怜惜。
“这都是宫中的一段旧事了，我也不完全知道这事情始末，只是道听途说了一些。”说这些的时候，我们已经回到梨落宫内。
“那也无妨，说来听听吧。”左右也是无事，就听下姑姑的闲话，看看如今波澜不惊的姑姑当年有一段什么样的往事。
“当年皇上刚登基，第一批选入宫的秀女中有一个容貌资质都十分出色，那女子是当今太后的远房亲戚。皇上一眼见到便极欢喜，封了雪嫔。”
我心下道，又是雪嫔，彼时姑姑和我说起她，神色震动，原来她与姑姑还有颇深的渊源。姑姑确实与皇上年纪相仿，那雪嫔估计也和姑姑年纪相仿。皇上中秋之夜并未宠幸欧阳寒雪，便进她为才人，她名字中也有一个雪字。我思前想后，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来。
“灵秀姑姑当年是个粗使丫鬟，一次不小心打碎了当时位份最高的栗贵妃的药，栗贵妃大怒，要处死她，正巧被雪嫔看到，她便冒着冲撞栗贵妃的危险救了她下来。恰好皇上当时来看贵妃，灵秀姑姑的命才得以保全。”
“那她后来又怎么入了太**中？”按理应该是服侍雪嫔才是。
“后来有几次，灵秀姑姑都被刁难，雪嫔觉得自己毕竟位份低了许多，难免有不周到之处，便将她送至太后处了。”落英说的轻巧，但当年姑姑一定是经历诸多磨难的，她脸上那道疤，估计便是当时留下的。
“那雪嫔后来呢？”上次我问过姑姑，她只说得病身亡，但我觉得不可能这样简单，其中肯定有故事。
“那雪嫔也是命苦之人，皇上极为宠爱她，却从未侍寝。”落英叹了一声。
“怎么会？”
“当时占星师说雪嫔必须要过十六岁才能侍寝，否则会冲撞皇上。但还不到十六岁，她便身亡，具体的，已经不得而知，只听说皇上当时动了真怒。不许人提及雪嫔二字。”我和落英都有些怀疑那占星师是否被人买通，才会说出那番话。只是事情过去多年，早已无从查证也无须查证了。
“当年皇上宠爱雪嫔，无人能出其右，还经常隐藏身份带着她出宫散心，担心她在宫里闷得慌。”落英又说道。
彼时皇上也才16岁，情窦初开的少年郎，遇上第一个心动的女子，难免会做出许多傻事，后来她又红颜薄命。这许多年，雪嫔在皇上心里必然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只怕无人能逾越了。少年的爱情，总是冲动激烈茫然，却因此刻骨铭心。就如李凌之于我，是烙印一般的存在。我暗自叹了一声，他也是有这样美好而沉痛的往事，也曾用真心交付。后来又过了十多年，**的勾心斗角见多了，便渐渐淡掉了爱一个人的能力，只凭一时喜好而无法真正爱上谁了。
许真如覃朗所说，皇上并不是薄情寡性之人，只是他的深情，在我遇上他之前的许多年里已经用光了。
落英还要再说，我已失去听的兴致，她也就作罢。院内的果香一天馥郁过一天，满园的梨树竟开始掉叶子了，不过一夜之间，原本青涩的果子全泛出温润的黄。一个个如小灯笼一样挂在枝头，煞是诱人。
“落英，你说今日皇上会不会到梨落宫来？”我偏头问道。
“这个奴婢也说不准。”
“我们去采梨可好，如此的好梨，让它白白掉了可惜了。采下来做个全梨宴可好？”落英未料我忽然说这个，张口结舌看着我。
我早料到这番，心里窃笑让她吃惊的还在后面呢，已经脚步轻盈到了院中。天高远明静，无一丝乌云。阳光已褪去笑的炙热，照在人身上泛起暖意。
“小华子，把你的衣服给主子拿一套过来。”我冲正在打扫落叶的小华子说道。他停下手中活，还未明白我的意思。
“小姐，你要小华子衣裳做什么？”碧玉不解的问。
“碧玉，还记得我们七岁那年，后院的树上结了许多板栗，我们两个趁中午娘在休息，偷偷爬上树去摘，后来被爹发现，一人打了十板子。”我想起儿时美好的时光，心情骤然晴朗起来。
“记得，打完了你还找老爷要我们偷的那些板栗，老爷真是哭笑不得。”碧玉揭起短来丝毫不注意场合。
“你又好不到哪里去，那些板栗还不是咱们一起吃了。”我也不甘示弱的回道。
“小姐，你那时爬树可真是厉害，三下两下就上去了，我只能在下面巴巴的看着。”我们自顾自说着话，完全没注意在场之人表情瞬息万变，全部都绷着脸忍住笑看着我们。
没人会想到，今日举止得当的董美人，儿时竟是这样不规矩。这自是得益于娘的教诲。她说礼仪都是做给别人看的，私底下只要自己开心就好，何必去在意这许多。虽然仔细想来，娘一直是气质高贵，举止得当，但她确实无心将我培养成标准的大家闺秀。也许正是如此，那一夜我才无法勉强自己。
“想笑就笑吧，当心憋坏了。”得我这句话，早已满面通红的他们才哈哈笑出声来，连落英也不例外。他们如何能明白这其中的乐趣，抛弃一切束缚，带着冒险和刺激，自是其乐无穷。
“主子，你该不会。。。。”春桃边笑边问道
“真聪明，小华子，愣着做什么。赶紧去把干净衣服给我拿一套过来。”我有些不耐的催促道，好些年未爬树，不知道能否恢复当年之勇。
“这，恐怕不合适吧，主子你可是美人。”小华子犹豫不决的开口道。
“主子，把我的衣服给你，不过我也要跟主子一起爬。让他们在树下捡梨子吧。想当年我可是爬树掏鸟窝的一把好手。”一旁小顺子按捺不住，拍拍胸脯说道。
落英看看我，似是恍然大悟一般吩咐道，“赶紧准备着去，手脚麻利些一会天该黑了。”原本大家终于闷在宫中就无聊。忽然来了这样的机会，虽是有些胆怯，但心里还是极愿意做一回出格的事，见落英都说话了，方兴高采烈散了准备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