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心蝶和父亲的关系一直都不是很好,从她懂事起,这个男人在她的印象中,永远都是一副不怒而威、难以亲近的模样,她甚至记不起,父亲到底有没有冲她笑过……
可也许就是拜那副尊容所赐,父亲的官路平步青云,二十年屹立不倒,拜其所赐,她成了名副其实的官二代,过着衣食无忧、实际上什么都无忧的生活。
从幼儿园开始,她就读的学校都是数一数二的名牌院校,接触的朋友、同学的家境都非富即贵,久而久之,她认为这个世界就是她所接触的如此这般了,尽管在同一个班里,多少还有被称为家境贫苦的特困生,但说实话,那时的她并不十分了解这所谓的贫、困,是个怎样的程度,也无法真心体会那些学生的午餐饭盒里、永远只有那几颗发黄的菜叶、那种滋味……
要说生活中她还缺什么,那毋庸置疑,她会说,是家人的在乎、关爱,而这个家人所包含的范围,却有且仅有一个,也便是那个有着一张扑克脸的父亲。
有这么矫情的回答,其实不能怪她,谁让她的生母在她还没断奶的时候就跟着别人跑了,又谁让家里多了个刻薄又满心城府的继母,后来还给生了一对讨人喜欢的龙凤胎……
她在家里的情况虽不至苦情电视剧里的那般不堪,什么被饿着了、冻着了、还三天两头棒子伺候的,那些在她这里,毕竟从未体验过,但如果真能交换的话,她不介意用皮肉之苦来换取一份真诚的母爱、抑或父爱,不不,其实只要他们多一点点的关心和在乎,就够了……
她其实一直都是个极缺安全感的人,她其实很脆弱、很爱哭,只不过每次哭,都会躲在没人的地方,尽情宣泄一番后,又会若无其事地出现在众人面前,因此在别人眼里,她的世界,总是那般无忧无虑、奢华美好……
心蝶的学习成绩一向很一般,总是高不高、低不低地充当一个集体中的中流砥柱,她在学习方面也不会像其他孩子那般又累又折腾,兴致好的时候,她会全神贯注地钻研几天,心情郁闷的时候,也会干脆把书扔到几米远,戴上耳机,任由疯狂的摇滚乐刺激着麻木的神经。
有时,她很羡慕那些拼命考个好成绩、只为了满足父母的期望、博得长辈欢心的同龄人,尽管这些孩子成天因为压力和疲累而怨声连连,但在得到父母长辈的赞赏和关注时,那种心底的满足,却是她永远也得不到的。
她的父亲从未过问她的学习情况,甚至连她上的几年级,有时也会没了概念,继母就更不用说了,她顾着自己的俩亲生宝贝还不及,又怎么有空去管别人的孩子?
一个人无论做什么,一旦没了赖以坚持的目标、动力,也便会失了热情、失了兴致,心蝶的学习生活也就是这样的,既然没人在意,她也就随兴而来,反正每次大考,她都不用担心自己能不能考上,就算真的考不上,她那个无所不能的父亲,也终能“让”她“考上”……
继母生的那对龙凤胎,小心蝶两岁,他们跟心蝶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相处得还算风平浪静,但不是因为他们个性好,而是心蝶学会了中庸的相处之道,在家里,她总是能避则避,避不了,那就能让则让,从来没有特别热情的表现,也从没有撕破脸的情况发生。
那对姐弟,在生母的宠溺下,从小就是无法无天、嚣张跋扈的小恶魔,渐渐长大后,这股子气焰不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心蝶就曾在路上偶遇他们拉帮结伙地欺负同龄人的事儿,当然,每每这种时候,她都会让自己十分自然地假装没看到……
也许是因为在家里,父亲对心蝶的冷落,让继母和那两个小恶霸看在眼里,想吃飞醋也无从吃起,加上她超然的低调处事态度,这才让自己不至于被公然敌视,不然,惹了那么一对小恶魔,她的日子可就更难过了。
偶尔她会猜想,父亲对她有些刻意的冷落,到底是不是在变相地保护她?怕她因为生母不在身边,被继母欺负?
这种无边无际的猜想,一直到那个夜晚,才终于被无情地画上句号……
那刚好是高考放榜的晚上,继母和两个孩子有事回了娘家,她独自守着座大房子,独自吃完保姆做的并不怎么可口的晚餐,后来保姆下班回家了,外边突然雷雨交加。
她缩着身子,躲在沙发上捂着耳朵,直到深夜十二点多,大厅的门被打开,父亲迈着因为醉酒而略显蹒跚的步子进了门,看到她瑟缩在沙发上的时候,男人的眉头紧紧皱起。
“怎么还不睡?明天要上学呢。”男人说着,将西装外套一把扔到了心蝶对面的沙发上。
“已经放假很长时间了,今天,高考的成绩都出来了。”她云淡风轻地应着父亲的话,心里对对方刚才可笑的无知一点也不感意外,她早已习惯这样的父亲。
男人显然有点尴尬,但更多的还是好奇,他问女儿:“成绩如何?”
心蝶揉了揉眼睛,有些发困地嘟囔了一句:“傍晚想查的时候忙线、网络塞车,所以还没查呢,你想知道么?想的话我明天再查查看好了。”
男人站着沉默了很久,从来没有一次,会这么长久地盯着自己的女儿,末了,他语气无奈地道:“你别扭的时候,和你妈简直一模一样……”
那一刻,心蝶似乎明白了什么,她答非所问:“我报的都是外地的大学,就看最终是哪一所了,希望离越远越好,不然老在您眼皮底下晃,也够你烦的了。”
男人挑眉,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你很恨妈吧?因为恨她,所以也不喜欢我,是吧?”她淡淡地苦笑着,转身离开了大厅。
在通往二楼的楼梯拐角处,她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低沉的回应。
“也许吧,看到你……就会让我想起她,就会恨、就会怨……”
……
两个月后,心蝶登上飞机,离开待了十多年的那所繁奢的大都市,飞往另一座喧哗的都市,这一次,她凭着的是自己考出来的成绩、最终去的地方,也是自己的选择。
那一夜之后,她顿悟了,与其去期待一些不切实际的需求,不如让自己为自己的人生定下靠谱的目标,为自己而活……
生活的激情并不都是从外界获取的,有时,敢于放开过往、敢于面对未来,也会是一番华丽丽的蜕变,也会成就一番美丽的梦想,她已不再麻木自己,她要将失去的青春,在大学时代这个美好的季节里,寻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