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知道了我退学的那件事后,只是沉默着,和我预期的一样,依旧是爱理不理,不闻不问。阿姨呢,依旧充分的做着那个滥好人的角色,说着一些安慰着我和理解我的话。
生活终究还是按部就班的滑行着,没有任何的高点,和降点。
乐凡也在为着自己而拼搏努力着。苏可可呢,也许依旧光鲜亮丽过着每一天,快乐的生活着,至于那些来日再见的话,估计他们也都抛之脑后了。
而我,仿佛就是这个圈子里多余的人,整日无所事事,还多了些无病呻吟。阿姨时不时的过来和我说:“不如你就来你爸爸的店里帮忙吧,反正书读完了,迟早你也得回来,现在好了,书不用读了,正好有时间。”
家乡的九月,天气也有了些凉意。尤其是大清早,七点钟左右起来上卫生间的时候,那一阵凉,把人冻得直打哆嗦,正好看见了爸爸和阿姨在吃早餐。虽然我对阿姨没有好感,不过扪心自问,阿姨还真是一位很贤惠的妻子。
刚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就听到了阿姨的声音。“四方,来吃早餐。”阿姨叫唤着我。爸爸看了我一眼,然后专注的看着报纸,桌上热腾腾的豆浆散发出了一股香味,他的左手拿着一根油条,正津津有味的吃着。
“不用了,一会我在自己弄吧,还想在睡会,况且肚子还没饿呢。”我说。
“好吧,年轻人别睡太多懒觉,对身体也不好的。”阿姨把油条剪成一截一截的,放进碗里的豆浆,笑着看着我说,“泡着吃,我觉得味道比较好。”
我对着她微笑,刚一转身,就被她给叫住。“对了,四方,上次和你说的事,考虑怎么样了?”阿姨说。
爸爸朝阿姨看了一眼,然后注视着我。
突然氛围就凝固起来,开始变得寂静,静得我自己的心跳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我怔怔的站着,然后转过身,直着眼睛看着他们:“不用了,我今天就出去找事做了。”
阿姨一楞,接着回过神来:“好吧,你有自己的打算。”
爸爸依旧只字不提,低下头喝了一口热腾腾的豆浆,接着,继续看着报纸。
起床时已经是下午的三点十五分了,我稍微整理就迅速地出了门。我的出门,是没有目的的,唯一的目的,也就是为了让他们回家不看见我,和阿姨说的去找事做,也只是随口说说逢场作戏罢了,其实,我害怕每天都对着他们,只是不愿说出这个事实而已。
河堤边上的寒风凛冽,江面上的船寥寥无几,当时整齐的草地也随着城市的开发,渐渐的变成了荒芜。我漫无目的的行走在这片曾经熟悉现在陌生的草地上,飘落在街道边上的叶子,被路过的车辆卷起的风,吹了起来,我静静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仿佛周围的事物都与我有关。
记得,那年的秋天,要比现在的冷,是初中的最后一次秋游,大家在老师的带领下,集体背着食物,提着烧烤炉和一些碳,徒步行走到现在我站在的这个地方来烧烤野吹。当时学校离江边大概有三、四公里,现在想想,也许很长。但是,当时那种带有兴奋的心情,我依稀记得,觉得路程很短,一下子就走到了。
“解散!”老师的一声,大家顿时欢呼雀跃起来,开始寻找着自己理想的位置。
因为事先我的原因,我被老师分到了一个女多男少的小组,组长是彭莉,组里有六个人,四个女生,二个男生,我是其中一个,而另外个则是副班长沈俊奇,听闻当时是班里最好看的男生,学习很优秀,爱慕他的女生也很多。
因为男生少的原因,体力活也都是我们做,我背着六个人的食物,沈俊奇提着碳,哪怕是寒冷的天气,我们身后早已是汗流浃背了。我看着那些女生,略有嫉妒的和他说:“喂,副班,干嘛是我们做苦力,那些女的可以那么轻松,慢慢挑选那些地方。”他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看了我一眼,不耐其烦地说,“你背就是了,罗嗦,不爱在这个组可以去别的组,没人求你在这,大把位置等着你呢——喔,不过也对哦,除了我们这组,好象没有其他组人收留你了……”说实话,我很讨厌他的骄傲自大和自以为是,真想狠狠的给他来一个耳光。
她们挑选了一个离老师和其他组较远的位置,开始生火时,我因为不满做体力活的事实,光明正大地溜去偷懒,我的理由是,我要‘干扰’他们,让我们成为第一个可以吃东西的小组,她们皱了皱眉,笑着点了点头。
事实上,我其实哪也没有去,而是找了一个离组稍微远的地方,躺了下来,因为江边的风很大,我戴上衣服后面的帽子,把整个头给包了起来,闭起眼感受大自然与人类结合的宁静。无意之间却听到了有人交谈的声音。
“彭莉,其实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声音很轻柔,轻柔得有些虚伪,让我有种厌恶感,我马上也就认出了是沈俊奇的声音。声音很清晰,就在不远处,我摘下帽子,俯卧在草地上,专心的偷偷听他们接下来说的话。
“什么事呀?”
“其实我喜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好吗?”
我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想起了沈俊奇与彭莉过去的种种。原来沈俊奇喜欢彭莉啊,心里开始意味深长的感叹起来。
“你开玩笑的?”
“没有!我很认真的,我喜欢你,我女朋友好吗?
过了良久,静得没有声音,只有周围树木发出的悉悉声,还有被风吹动着,远远地从江面上发出的汽笛声。
“我不喜欢你。”
声音很冷,简短而干脆,让我有些吃惊。
“好吧,这样子我也不勉强你。呵呵。”
我有些小人得志,然后在心里发笑。“好你个沈俊奇,骄傲自大,现在成落水狗了吧,被拒绝了吧。”
“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不关你事。”
彭莉的声音很冷,像那种千年不化的寒冰一样,让我不自觉的就打出了冷颤。也许,是声音太冷的缘故,沈俊奇也知趣的没有再问下去。而我,也知趣的戴上帽子,闭起眼睛继续躺着,当时我想,也许她这辈子都没有喜欢的人吧,那么地冰冷,谁受得了。
当我起来时,看见彭莉怔怔的站在我面前,直着眼睛看着我,“你一直在这?”我看了一眼她的眼神,记得,这是她第一次这样看我。我的身子瞬间不寒而栗起来,低下头说:“不是……刚到的……”她说,“那快回组里去,大家找了你半天了。”
回到组里,受到了班主任和其他老师的严厉责骂,回到组里还受到同学的冷嘲热讽,特别是沈俊奇,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刚才拒绝的打击,特地找我来当他的出气桶,搞得我有好几次,就想要脱口而出,刚才就再场的事给一一的说出来,可是,每当我看她彭莉看我的眼神,我就不敢反驳了。
我沿着江边慢慢的行走,江边的风很大,把我冷得打了个哆嗦,头发也被吹得凌凌乱乱,我来到了初中时秋游躺下的位置,当时的草坪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疏松的黄土,还有几棵没有被建筑施工给挖掘掉的树,孤独的站在那里。我感叹起来,采沙船的汽笛声从江面上传过来,仿佛知道了我内心的孤独,合奏着这段孤独的悲鸣声。
我渐渐的想到了自己,觉得时间的推移,周围的任何事物,发展变化得太快了,我又无法改变,只有自己去学着适应下来,跟着脚步前行,可是,渐渐的发现自己有些跟不上脚步了,哪怕准备跟上了,自己又已经开始有点力不从心了,人是活着的,心却是老的。
我随便坐了一辆公车,因为这条路就只有唯一一路公车,公车里就只有我和司机,前面还是有几个乘客的,可是也在前面几个站都下车了,我选择坐在了后尾的座位上,汽车每走过一处坑洼处,一排排空荡荡的座位就发出声响,回荡在我的耳边,仿佛此时他们是活着的带有生命,而我们更像是死物一样没有生命的。
这辆车的终点是何处,我不知道。而我自己的目的地是哪,我也不知道。窗外的景致渐渐的从繁华的现在走到了荒芜的以前,这条路,仿佛是我以前上小学时的走过的路,我仿佛闻到了童年的气息,是这样的熟悉,思绪也漂浮在了我的脑海里,深刻,任我如何抹擦也抹擦不掉。
公车到达了终点站,司机漠然的催促着下车。打断了我回到过去的思绪,瞬间的回到了现实中来。走出车门,我才发现,终点站,原来是以前的初中时的位置,初中的名字也已经改了“缤江附属中学”。
也许已经过了放学时间,校园显得异常的冷清,此时除了学校的那个大喇叭在工作着,还剩下几个正在清扫校园的学生,大扫把唰碰着地面地声音像是有节奏的配合着喇叭放出的广播在操场上回响着,我刚跨进大门,就被年轻的校警给拦了下来,我告诉他说,我是以前的学生,想进来看看自己的母校,被他给拒绝了,理由是,不是学生或则家长,不可以随意进出校门。
我对他无奈的笑了一笑。正愁不知道如何进去时,看见了一个瘦弱的身影,感觉很熟悉,就朝他喊了声一“班主任!”他回头,挪动了下,架在自己眼睛上的黑框眼镜,仔细地朝我看了又看,一头雾水的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我指了指自己:“是我呀,林四方,还记得吗?班主任,许老师?”他瘦弱的身子,缓动着慢慢的脚步向我走来。校警也识趣的,不阻拦我,我小跑的跑到他跟前,因为我不知道,他要走多久,才能走到我刚才站的地方。
他挪动那架在眼睛上的黑框眼镜,看着我,再一次询问:“林四方,林四方?”
“对呀,许老师。”我看着他,“以前你是我班主任呀,我是林四方,以前班里最高那个,还记得吗?”
“噢,原来是你呀,就是以前高高那个,上课不听课那个,不经常交作业那个。”他笑着说。
“这个……到是没什么错……”我挠了挠头,有些无地自容的看着他,“不过——我记得我也有经常交作业的。”
有时候,老师记得住的,就只有两种学生,第一种,学习很好,因为学习好,关于学习的事,老师记得。第二种,学习很差,因为学习差,种种调皮的事,老师记得。通常老师忘记的,也就都是那些漂浮在中上的同学。
他看着我,默不做声,笑了笑。
为了打破这个场合,我迅速地转移了话题,随后个无奈的摇了摇头,“老师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呀……来看你,还两手空空的。”
“呵呵,没事,没事……难得你还记得我,来看我呢。”他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真高呀,以前小时候个子就大了,现在大了更高大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