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熙宇与天浮云在白纪鸢的小院子里一住就是十日,这些日子以来,李熙宇每日陪白纪鸢聊天,照顾院子里的蔬菜,或是到林子里采些野果,和白纪鸢学习如何酿酒,总之过的还算开心,二人说说笑笑反而觉得这样的生活很有趣,期间李熙宇一次都没再提起要和师父一起离开,要和天浮云一起去凌晋城的事情,一开始还会莫名其妙的想一想自己为什么会和天浮云一起来到这个地方,但是很快他就不在意这些了。倒是天浮云,反而越来越话少,甚至到最后对于李熙宇也一个字都不说了,还是每天早上离开院子,傍晚再回来。而李熙宇晚上那个不断重复的梦还是不断的重复着,每次和白纪鸢提到这个,白纪鸢总是轻轻一笑,说他在说谎,说他梦到的一定是唐忻才对。
到了第十一日,晚上三人一起吃晚饭,
“师父,你不觉得今天的菜很特别么?”
天浮云停下筷子,看着碗里的饭,随即抬头看着李熙宇,
“你做的”,
“师父,你太聪明了,味道怎么样?”
“不怎么样”,
“师父,就算偶尔违心的夸夸我也没什么的吧……”
“呵呵”,白纪鸢轻声笑,
“白姐姐,你还笑我,这说明你没有教好我”,
“对不起,我只是笑你还真是单纯,你师父一句话就把你刚才的兴奋全都一扫而光了”,
“那是因为我的成就感都被打击没有了”,
“看来还是要打击你才好,我夸你的时候也没见你有更高兴”,
“要连白姐姐都要打击我的话,那我在这个世界上可真没什么好活的了,我没有让一个人满意的地方”,
“呵呵,可是你还是坚强的活着呢”,
“就算失望也不能绝望,就算被打倒也还要站起来继续走”,
“你这样说的话,我也就放心了”,
“放心?白姐姐,你这句话什么意思,你不用担心我啊”,
白纪鸢不答,侧头看向天浮云,天浮云吃饭并不抬头,
“白姐姐,你有事瞒着我?”李熙宇察觉到有什么特殊的气氛,
“我们明天离开这里”,天浮云对李熙宇说,
“为什么?”
“因为我们在这里待的太久了”,
“可是我们走了的话,这里就只有白姐姐一个人了,而且我们也不知道要去哪儿,就多在这里陪陪白姐姐吧?”
“如果是我耽误了你们的行程的话,我很抱歉,没有关系的,我自己在这里真的没关系”,
“不行,我说过要陪白姐姐到你确定要离开这里的时候,我不会走的”,
“师父……”李熙宇看着天浮云的目光底气降了几分,
“师父,我们就再住几日吧,这样白姐姐也会很开心的”,
天浮云不答他,反而平静的看着显得很不好意思的白纪鸢,起身离开桌子到院子里去了。
“对不起,惹你师父不高兴了吧?”
“没关系的,白姐姐,师父不会生气的,你不要看他表面很冷漠,但是师父真的是个很心软的人,我一定会陪你到离开这里为止的,你放心好了”,
“嗯,谢谢你”,
“不要和我客气,白姐姐”,李熙宇不好意思起来,伸手挠挠头,
“呵呵,我想我很快也要启程了”,
“是吗?要去哪里?”
“我也该回去找我的师父了”,
“你已经找到你师父让你找的东西了?办了你师父让你做的事情?”
“嗯,我知道它在哪里了,很快要去办”,
“那我们和你一起去吧”,
“不必了,我自己可以,已经耽误你们不少时间了”,
“都说了我们没有被耽误的,白姐姐,我是想……”,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对,你呀,心里有什么都写在脸上,我想假装不知道都难”,
“哦”,
“不过没事的,你不用担心我,师父不会伤害我的”,
“可是……”
“师父身边只剩下我了,而我,也只有师父了,既然已经失去了我生命中最爱的人,我也没什么好在乎的了”,
“白姐姐……”
“我还没对你说过吧,在我师兄被师父杀之前已经定好要成亲了,可是,呵呵,即使如此我还是要回到师父那里去”,
“白姐姐,你真的不考虑和我们一起走吗?”
白纪鸢摇摇头,
“人总是想用自己的手改变自己的命运,但却从来都不能随心所欲,总也摆脱不了‘身不由己’,就像鸟儿,想要留下的,却总是被迫迁徙,想要飞翔的,却被关在笼中”,
“可是白姐姐是被自己关住的”,
“你还小,有些总是摆脱不了的”,
“我不小了,有很多东西我懂的”,
“好了,你不小,行了吧,我们不要说这些了”,
“那我最后说一句,回到你师父身边,真的没问题吗?”
“真的,相信我,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越来越黑的夜,驱走所有光亮,黑暗包裹住大地,让世界变得单纯的黑,也抹杀了一切声音,就算是太阳使其发光的月亮也无法刺透这样深沉的黑暗,世间所有,不论坚强与软弱,不论忠诚与背叛,正直与狡诈,都沉睡了。
可惟独李熙宇还醒着,天浮云直到深夜了,也没有回来,为何说过不会丢下李熙宇一个人的师父会离开,为什么他还不回到李熙宇身边来?
这一夜,李熙宇没有做梦。
次日一早,当白纪鸢从自己房间走出来的时候,看到李熙宇坐在床上看着窗外,太阳早已照进窗子里来,晨光的到来,使一切都显示出了本来的面目,仿佛昨夜消失的又都重新呈现了,但是唯独没有天浮云的身影。
白纪鸢轻轻的走到李熙宇身边坐下,李熙宇两只眼睛睁着,黑黑的眼圈框住迷离的眼睛,
“外面的天气很好,看玫瑰花也开了,不知道今天有什么菜在昨晚人不知鬼不觉的一下子长熟了,我们去院子里看看吧?”
白纪鸢伸手拉李熙宇,李熙宇没动,但是转向了白纪鸢,眼睛里却满是委屈,
“为什么屋外阳光明媚,可屋里却阴云密布了呢?”白纪鸢摸摸李熙宇的脸,
“为什么,师父说过了,他再也不会丢下我一个人,却到现在不见了呢?”
“既然他答应了你不会丢下你,他就一定会回来的,而真正被人丢下的却是我”,最后一句白纪鸢说的很轻,
“师父一定会回来?”
“当然,因为他答应你了啊”,
“白姐姐说的对”,
“你就因为这个一晚上没睡?”
“怎么可能睡得着?”
“好了,你先休息一下,我去做饭,你师父回来我们一起吃”,
“我不用休息了,我来帮你吧”。
两人做好了饭,从早上等到中午,又从中午坐到了晚上,林子里只有风吹过而扰动树木和野草的声音,院子里只有蜜蜂触动玫瑰花散发出来的花香。
到了晚上的时候,李熙宇疲惫极了,有些支持不住了,
“你躺下睡一会儿吧,我就坐在这里,你师父回来了我会立刻叫醒你的”,白纪鸢看着好像一下子瘦了下去的李熙宇的脸心疼的说道,
李熙宇不说话,却坐着不动,可白纪鸢没有用力就扶着他躺下了,李熙宇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
“师父一定会回来的吧?”李熙宇闭着眼睛问,
“会的,一定”,白纪鸢拍拍李熙宇的背,李熙宇已经熟睡过去了。
白纪鸢站起身来,看着李熙宇的背影,
“不能随心所欲,身不由己的又何止我一个,天浮云也是一样,各有各的枷锁,不是不能打开而是不愿自己打开,那是因为,我们真的不愿让给我们上了这层枷锁的人失望,心甘情愿的被这锁锁住,因为锁链的另一头连着的,才是我们人生最重要的,而为了保护着锁链,我们不得不和想要斩断锁链的人战斗,即使这样会毁坏另一个牵绊也在所不惜,再艰难也无法放弃,对于这些,锁链另一头的人是否也和我们一样呢?”
白纪鸢最后看了一眼李熙宇,走到床头,对自己微笑了一下,从墙上摘下那柄翡翠剑,抚摸着那柄剑,
“师父,我一定会回去的”,白纪鸢拿着剑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昨夜的乌云早已被今日的风吹散,给月亮让了路,周围的森林黑压压的连成了一片,只剩下月光照亮的院落凸显,白纪鸢走出院子,站在门外的空地上,被月亮照亮的空地上,白纪鸢的纱裙反射着月光,反而月亮却显得暗淡了,整个世界都在围着白纪鸢旋转,一个从淤泥里钻出的河蚌张开了它的黑壳,从里面发出白光,当壳子完全打开的时候,一粒纯白透净的珍珠含于其中。
白纪鸢站定,把翡翠剑别在腰上,两只手从伸到脑后,把长长的黑发一圈一圈的转着盘在脑后,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一只翡翠的簪子,熟练的一插,簪子上的金色的蝴蝶吊坠来回晃荡着。
白纪鸢重新把翡翠剑拿在手里,纤细的白手握住剑柄,从里面抽出了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