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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心路

翼,折断;天使,坠落;城,溃塌;山,崩裂。然后,我们捡拾废墟的碎片,汲取深渊的炽火,锻造光辉灿烂之刃。——瓦希德之章,重获天堂。

费萨勒-阿尔-迪拉(Faysal al-Dilah),光是听他的名字,看他的面貌长相,就知道是出自历史能追溯到启示时代的始祖氏族。在你的头脑中,一定浮现出他的祖先曾经在卡拉斯通(Kastron)的贫瘠荒原上游牧为生,曾经投身于寻觅神许之地的半迁移半征战的旅行,曾经在山河交界的蜜与奶之地克希尔定居耕作的场景。而他的父兄长辈,或身着金白色枢机主教的冕衣,踱步于圣座的殿堂;或庄严端坐于教堂,主掌教区民众世俗和精神的生活;再不济也是率领成百上千血红铠甲的神圣战士,驻守在与无信者的边界。

真正了解他的人却知道,直到他十二岁费萨勒都不过是卑贱的弃儿,由一名垂暮的磨坊主抚养长大。如果一切没有变化,那他或许会成为一名谦卑的信徒,继承那座整日吱吱呀呀的旧磨坊,或许会耐不住青春的骚-动,加入贫苦但欢乐的拓荒队伍远行到千里之外的蛮荒地(或许就包括北方传教区)。但是,那一年一个比老磨坊主还老朽的仆人找到了他,在与他的抚养人密谈了一夜后便带着他跨入了另一个生活的轨道。

他先是住进附近的一个庄园,由几名教士教授他语言和文字。两年后,他又被送到春之圣座一个教廷的学院,学习至高神的典章和礼仪,当然也包括国家的和十二氏族的历史。摆脱了平淡贫苦的命运,费萨勒对老仆提到的主人即是感恩又是好奇。而到了十六岁那年,他终于见到了那位抬举他的恩人——那是他的父亲,满身脓疮和恶臭,奄奄一息地躺在一张宽大华丽的床上。

通过呜咽不清的垂死呓语,费萨勒弄清了自己的出生来历。

他的父亲,是阿尔-迪拉家族一位虽然不是位高权重却也是名重一方的人物,熟悉教典和教廷的法令,擅长解决家族利益与教规、法律相抵触的事务,却被认为是位睿智有德之人。这位长者没有结婚,始终以研究真理和学习知识为托词。实际上与其说他有着坚贞的信仰,不如说他是位享乐主义的信徒,沉迷于灵魂与肉-体交融的神秘探索中。没有婚姻的约束,他便可以游走于百花百草之间。在他三十五岁那年,为了帮助家族解决与某位实权主教之间关于贸易及势力范围的纠纷的旅程中,这位阿尔-迪拉遇到了一位年少懵懂的少女,利用其身份和见识很容易地就将其虏获到手。事后他许了几个他自己都知道不可能实现的承诺,便回到忙碌但充实的旅行。

过了两年,他偶然再次经过这个村镇,得知那少女不幸怀孕,在村人的蔑视中生下一个男婴不久就投河自尽了。些许同情心爆发,他派人给少女的父亲,一个居住在镇子边缘的磨坊主一小笔金钱,然后就算是对此有所交代。如果没什么意外,这位阿尔-迪拉或许再不会想起自己还有这么件孽缘。很不幸,又几年后他终于在家族长辈的催促下成婚,却始终未能生下合法子嗣。种种方法,包括教廷的神恩术,使徒的异能,甚至极东草原上神秘的萨满医术,都无法解决他和妻子的困扰。眼见的偌大的家产要便宜了其他人,他的妻子情急之下将自己的侍女,后来又将自己家族的一个庶女,都送到丈夫的床上,最后还是一无所得。最后他悄悄到了夏之圣座阿摩利,请坠星海另一边来的一位龙神术士进行诊测——没错,教廷的宣传对被称为魔龙爪牙的术士从来是喊打喊杀,其高层实则早就接受了利用魔法可以为自己提供便利的事实。术士的预言术告诉他,他的身体在多年的放纵后早就虚弱不堪,还染上一种侵蚀生机的恶症。不但无法繁衍后代,他的生命也只剩下不到十年。

回到春之圣座的家里,绝望的他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吃不喝整整三天。他不是在忏悔丑恶的过去,而是不甘心自己的一切为他人做了嫁衣,即便是便宜了自己的妻子和另外几个姓阿尔-迪拉的。冥冥中或许父神垂怜,他获得一个启示——他有孩子,还是一个健康结实的儿子,就在十多年前,就在离他的家不足两百弗隆的一个村镇里。他生命最后一点激情骤然激发,于是便有了费萨勒的奇特经历。

对于赐予他另一条更为光明的未来且又是他生身父亲的这个垂死之人,费萨勒-阿尔-迪拉(他已被告知他将继承这个崇高的姓氏)并没有觉得激动,或是因为晋升到高贵阶层而感恩不已。说实话,他当时先是有些诧异,然后是怨愤和不平——为了自己也为了从未见面的母亲,还有就是任劳任怨毫无怨言的祖父。不过看着这个肿胀散发恶臭的男人,身边除了仆人一个亲人都没有,眼神中满是痛苦和期盼,费萨勒的心里最后只剩下些许怜悯。他俯下身,握住身为父亲却在他生命的前十二年没有承担任何责任的男人的手。

费萨勒的父亲被深深感动了,流着泪向儿子一一说明他能继承的东西——而当时,费萨勒所需要的其实不过是一个道歉。

教廷的职位是不可能的了,换取了在春之圣座的学院的入学资格和一个见习教士的头衔。这意味着费萨勒有了进入庞大而等级森严的父神教教廷的敲门砖。现金财物,一半用来买通主教和圣职部的官员,给费萨勒这个私生子冠上阿尔-迪拉的姓氏,另一半则是换取与他血缘相近的其他阿尔-迪拉成员的缄默。几百年来,十二始祖家族早就分衍出几十上百的谱系。没有人会因为缺少嫡生子嗣而愿意让家业回归到所谓主支,庶子甚至私生子这时候就会改头换面成了嫡子嫡孙。费萨勒的父亲虽然没有开宗分支,却也借用了这么一个不成文的惯例。庄园、店铺之类的固定产也,则是用来安抚他的妻子,也就是费萨勒的后母的。毕竟这女人生儿子成事不足,让费萨勒陷入身份危机却是败事有余的。

于是,留给费萨勒的就剩下这里一处别墅,少量金钱,以及忠心耿耿的四、五个仆人——最后这点其实也不尽然,费萨勒事后还为此吃了个不大不小的哑巴亏。

六个月后,费萨勒的父亲安详地离开凡界,投入至善至上的父神的怀抱。费萨勒没有流泪,而是在参与葬礼的其他家族成员异样的眼神和窃窃的诋毁中,一板一眼地执行完他作为儿子应尽的义务。然后,他便离开父亲给他留下的这所谓的家,进入克希尔的宗教学院开始十年漫长而枯燥学习。并非是为了证明神的崇高至上,或者在传世的只言片语中寻觅神的旨意,而是希望弄明白,那些纯洁的为何堕落,那些尊贵的为何放纵,那些不劳的为何富贵恣意,那些淳朴的为何终生贫困。

然而越多的学习,带来的却是更多的问题。费萨勒发现历史和典章上所描绘的,却未必是真实的,或者至少于当下的现状并不相符。甚至,在很多方面还存在矛盾。譬如圣典上说父神要求信徒谦卑,必须知道即便是最弱小最无知的孩童也可能具有崇高的神性。可就十二氏族的所作所为来看——哦,他现在也属于尊贵的始祖氏族一员了,整个国家都知道带有这些姓氏的是招惹不得的。他们凭借自己的身份地位占据教廷的高层,即便是家奴都能获得教区的肥差。他们倒买倒卖,压榨平民,将信徒的捐赠窃为己有。当他们叱责山对面龙神帝国里那些粗鄙贪婪的贵族的时候,从未想过他们自己其实有过之而无不及。就费萨勒在夏之圣座接触到的几个撒加塔伊诺的流亡贵族来看,前者甚至还不如自持血统和祖先荣耀的后者来得矜持。

二十八岁的时候,长大成人面孔也越来越冷漠的费萨勒离开了宗教学院保护性的围墙,迈入被誉为春之圣座克希尔的教廷权力之争的角斗场。和他那个关系冷漠的法律上的母亲幸灾乐祸地猜想的情况不同,私生子非但没有跌倒在最初的司铎——十二氏族的姓氏和十多年学院生涯带来的初始优势——这个起始职位上,反而很快因为熟悉典章条目和严于律己而获得晋升。至于神恩术的水平,费萨勒倒是不算出众,勉强能应付日常仪式的水平,倒是与其他始祖氏族的普通成员大致相符。他的养母却是因此失去了在她剩余的美好时光里投入另一个男人怀抱的机会,最后以老虔婆之身而诅咒了他一辈子。

三十五岁的时候,费萨勒-阿尔-迪拉似乎遇上了能让他飞黄腾达的贵人——费达-阿尔马哈拉尼(Fida al-Mahalani)主教。或许是因为费萨勒洁身自好不同流合污的态度,或许是他少言寡语而勤于教务的作风,引起了主掌异端惩戒廷的那位主教的关注,在稍加考验后便将他招入这个教廷的执法组织。成为裁决官,让费萨勒拥有跻身教廷上层的潜力,就连之前对他不闻不问的阿尔-迪拉家族也为此送来的贺礼。不过在‘神意之悖’的事件前,阿尔马哈拉尼主教其实对提拔费萨勒已经感到有点后悔。没错,这个出身奇特的男子对国家的局势和教廷的弊端有所了解,还表达出想要通过自身行善来改变现状的态度。然而对于借由他这个提拔者之口宣贯的被枢机主教古都斯-阿尔库拉瓦戏称为‘革新派’的主张,诸如重新审定教义、强化对教规教典的遵从、扩充主教级别成员的覆盖面、建立强有力的教廷枢纽等,费萨勒始终抱持审慎的态度——对于逐渐腐朽沉沦的教廷,难道他还有更好的解决方案!?

事实上,这位惩戒廷的一把手犯了想当然的错。与他们这些十二氏族出身的主教、枢机主教级人物不同,甚至与圣典部首席宣讲官拉扎格-阿尔伊康那样虽然是被征服族群却也在当地发家显赫了十几代的豪绅也不相同,费萨勒其实并不在意阿尔-迪拉的显赫门楣。他所思考的也并非如何改良或者如何复古到更为纯净的教规教义,而是父神之下平等众生,为何还有尊贵和低贱、富裕和贫苦、欺压和顺从的区别。这个道理,用祖先的功绩、入道为先、神恩赐福都是无法彻底讲清的。古都斯-阿尔库拉瓦、费达-阿尔马哈拉尼他们的那些改良为主的思想,给费萨勒带来的反而是更多的疑惑。就像他的父亲,难道其临终前对儿子的忏悔和遗赠,就能令费萨勒的母亲摆脱罪恶升入天堂?真是如此简单,他的祖父也不至于孤苦一生,与他的女儿一起默默无闻地葬在非信徒的墓地里了——若不是他名义上的后母为了让他难堪而刻意揭破,费萨勒或许要到离开学院才会知道这事。

由于出身关系,费萨勒最初的就职并非仕途坦荡的圣座部门,而是边远地区的教区。他担任过辅祭、司铎,接触的多是他少年时遇到过的平民。在他看啦,这些在教科书中往往被冠以蒙昧、软弱头缀的普通人,在信仰上却要比削尖了脑袋想要钻进父神教高层的他的那些同学们坚定的多。但让他难以否定的是,真正能获得神的青睐,能够使用神恩术的,却是功利化到懒于掩饰的后者。而前者,除了信仰之外身无旁物,过着比苦修者更为清苦贫困的生活,在遇到天灾人祸之际反而毫无抵抗之力。难道说,至高至正公平公正的神,是根据血统来判决一个人的生命是该高贵还是该卑贱的吗?如果是这样,仁慈的父神又与野蛮强悍的龙神又有多大的区别?

“裁决官!”

只有一条胳膊的健壮男子朝着费萨勒吼了一嗓子,打断了他的思考。费萨勒记得这个名叫纳绥尔(Nasir)的士兵,是唯一陪同使徒瓦希德进入阿苏夫城的随从,也是在阿苏夫主教柯麦德拘押瓦希德的过程中抵抗最激烈,因而被人砍去了左臂,随后又被丢弃在城里最肮脏的角落。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因为疼痛、失血和伤口感染而死去。‘神意之悖’事件的时候,纳绥尔用布条吊着断臂,另一只手持着残破的旗帜冲锋在前,一举击破了试图阻拦的主教军队。

“掌旗官。”费萨勒回应道。

“今天你的战前鼓动做的很不错,神恩也是恰到好处。”纳绥尔大笑着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到底是圣座出身的教士啊。”

费萨勒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放弃了向一辈子都生活在考伊科边境教区的老军团兵解释圣座及其直属机构和异端惩戒廷的区别。

“战果如何?”他询问道。

“有圣徒的庇佑,那些堕落的伪信者的失败是注定了的。拉加哨口全部被攻占,守军幸存的全部投降。我们抓住了柯麦德-阿尔-特巴和他的大部分手下,只有他的侄子阿勒夫-阿尔-特巴不知所踪。”

费萨勒潜意识中觉得,整个事件中颇为活跃的那个司铎的逃脱,会造成一些难以预测的后果。不过纳绥尔倒是不以为然。“战利品也很丰富。哨所仓库里有几百副铠甲,还有一千多件各类武器,箭支在三万支以上。谷物、熏肉、干果,足够我们所有人吃上两、三个月的。听哨所的俘虏说,大部分是准备运送到北部的要塞的。”

攻打拉加哨所,是费萨勒加入考伊科队伍——现在可以称做瓦希德教派了——之后主动提出的建议。瓦希德教派主要的威胁,一个是以努瓦雍为首的撒加塔伊诺帝国势力,这个现在因为考伊科教区的放弃而拉开了距离;另一个则是冰雪大道与至圣联合本土之间的守备力量。在后者中,拉加哨所不是兵力最多的,却是直接卡在冰雪大道上的紧要所在,必须在圣座的教廷反应过来之前加以占据。此外,为了强化瓦希德教派占据阿苏夫主教区的正义性,也必须抓捕并审判逃入拉加哨所的柯麦德主教一伙。运气不错,哨所的守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而阿苏夫主教或许在狼狈逃亡和夺回驻地之间犹豫不定逗留多日,这两者都已顺利实现。

费萨勒并没有因此居功自傲。他从没把瓦希德教派当作是什么理想化的完美组织。如今虽然草创阶段,但这个新教派以考伊科人最受信重,次之才是阿苏夫的加入者,已是分出亲疏。

“圣徒进城了?”他问掌旗官。

“是的,十分钟前。”纳绥尔回答道。“他直接进入拉加哨所的圣所,听说是要回收某个……。”他迟疑了一下,才继续说出那个名词。“圣骨。”

费萨勒点了点头,向对方告别后转向教所的方向。一路上遇到兴高采烈的瓦希德派教众,有考伊科就追随过来的虔诚信徒,也有刚刚皈依的浅信徒。由于重新编列和共同的战斗,他们现在显得融洽了许多。不过他知道这仅仅是表面现象。一旦教廷本部出动护教军,抑或是在圣座呼吁下若干圣徒率军征讨,刚刚诞生的这支‘叛军’恐怕很快就会土崩瓦解。唯一能依仗的,只有瓦希德背后俨然是父神意志的映照。

至神联合是******的政权。在每个人口聚居区都会建造有教堂、圣所、祭坛,拉加哨所也不例外。作为驻军点,拉加的圣所与最中央的堡垒合二为一,镶嵌在巨石垒就的厚重墙壁上。圣所外有一小队士兵守卫——当然,哨所原本的士兵早就一扫而尽,如今威严肃立的是穿着军团兵皮甲,胸部烙刻着折翼天使图案的瓦希德教派亲卫。这些高矮、壮弱、年龄不一的士兵,此后百年间将成为坠星海东部令人不寒而栗的一支军队,此时却还仅仅是考伊科教区流亡者最先响应瓦希德-阿祖维的家庭中选拔出来作为效忠的象征。费萨勒在他们身上看到的骄傲、狂热,却是在东边的圣座统治区渐渐消失的。

对费萨勒的到来,这些守卫似乎并不意外。简单地用手中的长柄斧戟轻轻顿地示意后,便让他进入圣所。事实上,无论是阿苏夫城的轻易降伏,还是拉加哨所的一日破败,他们就从没感到过惊异。仿佛只要是瓦希德说过的,他们便相信必然会变成现实。

费萨勒深深吸了口气,挺直了身体,迈入圣所大门。这座作为军事设施之一的建筑,内部没有燃起蜡烛或火把,仅靠少数箭窗投入的光线照明。他眯着眼稍稍适应,才看清里面的情形。身体显得有些单薄的瓦希德正跪拜在中央的宣理坛上,四周透射进来的光集中到他身上,在身体轮廓上映照出一轮神圣的光圈。费萨勒从那身影中看到了真诚,看到了力量,看到了仁慈和对罪与错绝不宽容的严酷,看到了……希望。就如同他在阿苏夫主教和他那帮从圣座最阴暗最污秽的地方孕育出来的逐臭之徒搞出来的闹剧期间,看到的那束刺入他心扉的圣光。全身铠甲的孟台绥尔如雕塑般守卫在他的身旁。

不知祈祷了多久,瓦希德缓缓站起身,双手在胸前放拢到一起。在手掌相对之间,聚集起一个乳白色的光球。如果不是因为这神圣的仪式,费萨勒几乎要以为那只是普通的圣光术。在乡村的圣所,任何一名教士都必须掌握的最基本神恩术。能够带来光明和一点点暖意,也能在精神上舒缓信徒痛苦或悲伤的感情。但在瓦希德的手中,那个光球并没有扩散开来,将神的安抚传播到四周,而是迅速向内凝结,渐渐从暖光转换为冷冽的冰色。一些声音从沉默的岩石壁间传出,听得不是很清楚,像是咏唱,又像是叹息。就连外界透入的阳光,都仿佛染上了一丝异样的血色。那光球也变得摇曳不定,在它四周幻化出若干扭曲的虚影,就像是某些东西想要挣脱出来似的。

随后,一切便恢复了平静。只有瓦希德掌中一小块苍白的石子,代替了原来光球的位置。费萨勒一时有些失神,竟没意识到对方走到他身边,将那块石头放到了他的手里。

“圣骨。”瓦希德沉稳的不像是少年的声音说出了一个名词。

原来这就是圣骨——费萨勒醒转过来。

瓦希德注视着新信徒眼睛,也是圣座的第一个投靠者。“不,并不是你从那些被歪曲了无数次的圣典中看到的那种浅薄的东西。”

圣典中将圣骨描述为父神教无数杰出先辈,在长达数十乃至几百年虔诚侍奉至高神后,当灵魂晋升入天堂,他们的身躯留下的证明坚定信仰的信物。圣骨能守护信者免受邪恶和魔法的侵犯,也能用来驱逐魔物及其他非正常生物。在至圣联合,开拓新领地、建造城镇和要塞,都需要用大量圣骨。圣座的某些大型祈福、祛邪的仪式中,也会动用到数以百计的圣骨。圣骨磨碎的粉末,甚至被当作治愈百病的良药——别说,效果还不错,当然前提是受高阶教士的赐福仪式后。

费萨勒握紧手中的圣骨,感受到一股细微的脉动透过手掌的皮肤传来。

“这些是真正的骨骸,是天使曾生活在这世界的印痕。”瓦希德低声道。费萨勒和孟台绥尔低下头,谦恭地聆听圣徒的教诲。

瓦希德提及的是另一段创世史。世界肇初,为混乱的力量所覆盖。一些原始智慧种在蛮荒中崛起,学会了使用这种力量,却也因为这力量而疯狂。当他们竟然想要用自己掌握的力量毁灭这个世界,光明便毅然介入——那用光净化世界的,便是至高至圣者。无数的天使奋不顾身地投入瑟塔蒙,而混沌却是如此强大,每一天都有成百上千以辉煌灿烂的光翼飞翔空中的天使陨落。祂们的血在大地上流淌,熄灭了躁动的火焰;祂们的骸骨凝结成洁白晶莹的圣骨,驱散邪恶的侵蚀。

随着光进入这世界的还有活跃且野心勃勃的元素,以及与光如影随形的至暗。祂们也将自己的力量投入混沌,竭力让这世界恢复稳定。光与祂们联合,也仅仅是堪堪与混沌对峙。于是,光决定做出重大牺牲,用自己的力量撕扯出一大团混沌,抽离瑟塔蒙带到天堂圣域进行净化。祂也因此壮举而成为瑟塔蒙的至高之神。

那场撼动天地的战争后,虽然最疯狂的那批混沌种遭到了驱逐,但这世界依旧被狂躁(因为光影与元素的介入动荡更盛)所统治。幸存下来的天使们抛弃了凡界的躯体,精神与天堂的神合二为一。天使遗留下的大量圣骨则封压这世界的混沌,为后续诞生的智慧种族创造一线生机。至于圣座如今所使用的圣骨,一部分是采集到的天使遗物,但绝大部分是后世的简陋仿冒品。更准确地说,仅是起到帮助天使圣骨扩大其影响范围的作用。

在至高神感召下龙神们也召回了元素生物,并动用元素之力在瑟塔蒙开辟供正常生物生存的宜居之地。遗留至今的,则是精灵或人类术士研究仿照出的净化魔法阵。影则退居到自己的领域,继续策划祂那些无人能揣摩的阴谋诡计。

费萨勒疑惑地看了看手中的白石。“这圣骨……。”

瓦希德道:“神的预言是,这世界正在陷入另一次毁灭。是的,我们面对的是与上一次净化之战时同样的恶劣局势。我必须通过这些圣骨,唤醒上一场战争中陨落的光之天使。这次,祂们将以另一种形式参与到新一轮的救世。”

费萨勒不由倒抽一口冷气。而相对的,孟台绥尔对此似乎毫无惊讶,应该是早就听过这个预言。

瓦希德双手握住费萨勒的右手,将那块苍白的石头紧压在他的手心。“你能感觉到,不是吗?那些堕落,那些虚妄,那些争权夺利和那些遭到背弃的善良。信奉我!我们将拯救那些应该获得救赎的,迈过火海和血海,到达天堂的彼岸。”

随着瓦希德话语,一束光从圣堂天顶的岩石横梁中射出,落在他的身上。一阵暖意笼罩他的全身,仿佛让他的灵魂都焕然一新。费萨勒深深低下头,脑海中翻涌着成百上千日夜的记忆、苦思和辗转反侧。“是的,正是如此。请接纳我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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