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长安城全部乱了套。太后与皇上自焚慈安宫,如今宫中便只剩下一个皇后。
百官作乱,有的乱臣甚至直接跃上龙椅,大喊着要称帝。抚东将军带兵入宫,一扫叛乱。只是,他并没有坐上那个位子,而是坐在大殿的石阶上,等着司徒珏的到来。
司徒珏得到消息,在宣城外的骆家庄正是称帝。并册立莫紫苏为后,上官月影为皇贵妃。
淡淡的檀香在屋子里微微散了开去,月影一如往常般的拿着书册静静的看着书。今早他说要册立她为皇贵妃,人人都觉得她应该感恩戴德的接受。只是,她却那样冷漠的离开,面对所有人的嗤之以鼻,她只是淡淡的笑笑。
不是她不屑皇贵妃这个位子,觊觎皇后那个位子。而是她,真的什么都不想要,不管是皇贵妃,还是皇后,这两个头衔她都不需要!
她要的,终究不过他的那封和离书。只可惜,他终是不肯给她。
“小姐,我给你打了盆水来,擦把脸吧。”霜儿端着铜盆从外头进来,将脸盆放在架子上,对着月影的背影道。
看着窗外大雪纷飞,手不自主的抚上了小腹。若是她没猜错,此刻她已然怀有了身孕。本事该欣喜的事,此刻,她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还记得那日他若地狱修罗般蛮横的对着她道,“今年最好别怀上孩子,否则,我会认为那是野种。到时,我一定会亲手结果了他!一定!”
当年他已经害死了他们的孩子一次,这次,她死都不会让他再伤孩子一根寒毛。
“姐姐……哦,不,如今本宫该唤你妹妹了。上官月影,如今不单本宫成了皇后,更重要的是,本宫腹中的胎儿最终会成为太子,未来的储君。”她,笑的张狂,那阵阵笑声就似无情的锤子般,刺的月影耳朵发疼。
缓缓的起身,眼神不自主的瞥向她的小腹。因为是寒冬,莫紫苏穿的比较厚实,并不容易看出她的小腹是否凸显。
“怎么,你不相信么?昨日皇上连名字都想好了,等我们的孩子出生,便取名为安儿。寓意为世世长安。”她高傲的若一只凤凰,尽情的在月影面前炫耀。只是,她的炫耀,与月影而言,早已都似他人故事,再也掀不起她心底的波澜。
世间之荣华,到底不过转瞬烟花。看透了,也就不会再如此执着了。情爱亦如是,不过当年的一句一生一世,尔后的一句不离不弃。可最终又不过只是句不好意思!
人那,终究会死在自己的执着上面。看透了,前面的路便会豁然开朗。正如此时的上官月影,如今的她,无欲无求。只想平平静静的度日,带着她的孩子和霜儿,却一个没人认识她们的地方。如此,便够了。
看着月影无悲无喜的眼神,莫紫苏只觉得一阵懊恼。她一步步的上前,行至她的身边。“上官月影,我恨透了你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你说你恨我啊,你说啊!”她压着声音,冷冷的从牙缝里挤出如斯几字。
月影依旧不恼,只是淡笑着说:“恨你什么?恨你步我的后尘?恨你最终也不过落得个冷冷清清的下场?还是恨你,抢走了原本该属于我的凄凉?”
恨?她到底有什么好恨的?若真要恨,她亦只会恨司徒珏。恨她不给她和离书,恨他总是一次次的想害死他们的孩子!她恨的,就只有那么多。除此,再无其他。
月影的话,让莫紫苏突然失笑,“呵呵……恨我步你的后尘?恨我最终也不过落得个冷冷清清的下场?呵呵……还恨我抢走了原本属于你的凄凉?上官月影啊上官月影,我到底该说你死鸭子嘴硬,还是该说你已经痴了?傻了?疯了?”
月影依旧没有气恼,只是微微一笑。为了孩子,她也会保持一个良好的心态。她不想自己的孩子在腹中便学会伤感,嫉妒,亦或是别的不好的情绪。
她给不了他一个爹爹,但至少可以给她一个母亲可以给的所有的爱。满满的,全部都可以给他。
“痴了也好,傻了也罢,我对你,再无威胁。你又何苦再来寻我的麻烦?更何况,如今你已生为人母了,更该好好的照顾自己。”她轻声的劝解,让莫紫苏反是更来气。她宁可她说恨她,恨到快发疯了。那样,她才会有成就感,才会有复仇的快感。可现如今,她这般无所谓的态度,就好像她莫紫苏费尽心力抢走的东西,不过是她上官月影随手可弃的废物!
那种挫败感,让莫紫苏踉跄的倒退了数步,最终扶着桌子勉强站定。
看了眼莫紫苏,最终月影将视线落在她身后的鸢儿身上,“扶着你家皇后娘娘回房吧,等等皇上该急着找她了。”
语毕,她回转身子,再不去看她们。窗外的雪,似乎又大了一些。密密的给世间裹上了一层银装。
她忽的很想出去看看,很想在这雪上留下自己的足迹。正想着,她取过屏风上的那件斗篷给自己披上。
却也在这时,她蓦地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惨叫。方才的安静,让她错觉的以为莫紫苏已经离开。没曾想,她竟然自己狠狠的撞到了桌角上。
“鸢儿,快去请皇上,快去……”等月影回身看她时,听到的便是这么一句。
原来,井水不犯河水,并不代表,河水便不会去犯井水。月影忽的笑了,如此正好。要杀要剐,今日便来个痛快吧!想着,月影反倒气定神怡的坐了下来,冷眼看着莫紫苏疼的冷汗涔涔。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便瞧见司徒珏火急火燎的冲了进来,不由分说的扬手便给了月影一巴掌。“上官月影,没想到你已经冷血到这个地步了。若是紫苏和孩子有个三长两短的,我绝不会轻饶了你!”
语毕,他直接抱起地上的莫紫苏往门外奔去。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月影伸手抚了抚自己刺痛的脸颊。此刻的她,甚至连委屈之感都没了,权当是被一个疯子打了一掌。
冷冷一笑,冷血?呵……她的冷血还不是拜他们所赐么?
“小姐……”霜儿有些担忧的唤了月影一声,却见月影浅浅一笑。
“霜儿,你也穿上斗篷,难得看见下雪。我们出去走走,欣赏雪景,也是人间一大美事呢。”语毕,她紧了紧自己的斗篷,便往门外走去。
才一小会儿,那地上的积雪已然有两寸厚了。月影提步踩了下去,那种感觉让她想起了小时候偷偷的躲在谷仓里,踩着谷子的感觉。虽然谷子没白雪般细软,可是那种感觉当真有趣的很。
步下台阶,下面的雪似乎来的更厚了些。她一步步的走着,此刻那雪还没停,细细的在她斗篷上落下了一层。霜儿紧了几步跑上来,轻轻的替她拂去斗篷上的雪。
月影回眸,朝着霜儿柔柔一笑,那笑容中,多了一丝她儿时才有的俏皮。看的不远处翠竹林中的墨衣猛的一怔,最终,他依旧隐没在那竹林中,并未出来。
“小姐,这天凉,咱们看一会儿便回屋子,可好?”霜儿不放心月影的身子,叮咛有叮咛。月影却始终往前走着,偶尔回头看一看自己在雪上留下的脚印。
雪似乎下的越来越大,很快的,远处的脚印都被白雪浅浅的覆盖住了。月影有些沮丧的叹了口气,“来时的脚印不见了。正如此刻的我,再也找不到来时的路,只能一味的往前走。只是不知道,前面是康庄大道,还是一个挨着一个的死胡同。”
霜儿微怔了一下,随即浅笑着对她说,“小姐放心,等过了这道坎,日后你的路,定然是康庄大道。”
远处,墨夜若鬼魅般的飞了过来。一到月影面前,便二话不说的背起她便往回飞去。墨衣不放心,亦闪身跟了上去。霜儿不会轻功,只能一路小跑着跟了过去。在雪上留下了一道道深深浅浅的足迹。
冷风在耳边呼啸而过,那冰凉的雪花落在她的脸上,又很快的化成雪水沿着她的脸颊落下,带给她一阵阵冰凉的刺感。
“她腹中的孩子出事了么?”她伏在墨夜的背上,轻声问。那冷风一口灌入了她的口中,她一时忍不住轻咳出声。
听到她的咳嗽声,墨夜放慢了速度,对着她道,“目前没事,只是这一月皇后娘娘都得躺在床上了。否则,很有可能一不小心就小产了。”
“所以他很生气,想要处死我么?”一个死字,此刻在她嘴中却好似说一句无关紧要的话般。
墨夜没有吭声,只是背着她往前飞去。主子的事,他不好说。他只知道,主子一定不会处死王妃的。因为,主子真的很爱王妃,这点,谁都看得出来。
或许,爱之深,则更不容许旁的事物了吧。主子容不下王妃身边有任何一个男子,却忽略了,王妃亦如是。她的眼中,又岂容得下那一个又一个的女子呢?不是不会嫉妒,只是已经倦怠嫉妒了吧。
他忽的同情起月影来,只是,那个女子毕竟是主子的救命恩人。更何况,为了主子,她已经受了太多年的苦了。这一世,主子注定要负一个。却最终还是负王妃么?
墨夜微微侧了一下脸,随即一个闪身,便来到了一处院落。
此刻那院门虽大开,可是房门前落着一帘厚重的帘子,想必是想把这寒气隔绝在外吧。墨夜背着月影直直的落在廊下,随即又小心翼翼的将她放下,示意她进去。
月影对墨夜轻轻一个颔首,挑帘走了进去。进去前,她连一丝犹豫,一丝恐惧都没有。就那般自然的挑帘而入。这样的月影,反是愈加让人心疼。
屋子里确实比外头要暖和许多,厅前放了三个暖炉。那烧得通红的木炭噼啪两声响,溅出了几点火星子。只是才溅出,便已然成了灰烬。
月影缓缓的抬眸,他的蟒纹银靴,他墨色的黑袍,最终,她的视线落在司徒珏那张盛怒的脸上。
敛了敛情绪,月影对着他微微一个福身,“皇上!”那一声皇上,让月影觉得她与司徒珏又远了一寸。
蓦地,月影只觉得一直劲风拂过。下一刻,她察觉到自己的脖子再一次被他掐住。这一次,他甚至微微的将她提起。
窒息的感觉,一阵接着一阵。月影只觉得自己快要没气了,连着小腹,几乎都出现了不适感。伸手,她不找痕迹的抚过小腹,艰难的说道:“我只求你能给我个痛快!”
每一个字,她都似花了毕生的精力般。
“给你个痛快?呵……好,朕就圆了你的心愿!”语毕,他一个松手,便将她摔落在地。
突如其来的松手,让月影猛的吸入一大口气,不禁连连咳嗽起来。看着狼狈的跌坐在地的月影,司徒珏动了下手,却最终没有过去扶她。
月影咳了一会儿,总算好了一些。她缓缓的起身,发上的雪早已化成了雪水,此刻正一滴滴的顺着她的发丝滴了下来,狼狈异常!
“皇上,你给影儿的痛快在哪?”她直直的看向他,最终在他手中握着的酒杯中找到了答案。她浅笑着走向他,伸手取过他指尖的酒杯,笑着说。
“皇上,影儿用这杯毒酒,来换取那封和离书,如何?你给我和离书,我便毫不犹豫的喝了这杯中的酒。”她的笑容刺痛了司徒珏的眼,她明明知道那杯中是毒酒,却还可以笑的这般温柔。仿佛,此刻那杯中的不过一杯佳酿。
司徒珏气恼的背过身,不再看她,冷冰冰的话,却依旧从他唇齿间飘了出来,“喝了这杯酒,你便当真是一个痛快便没了。和离书对你而言,还这么重要么?”
“对,因为有了和离书,我上官月影便不是司徒家的人,便不用做你的鬼。”她说的云淡风轻,然而,她不知道就是自己那种无谓中带着认真的语气,让司徒珏更为气愤!
“你……”忽的,他一声嗤笑,转身走到桌岸边,奋笔疾书了一封和离书。并在那纸上,重重的摁下了指印。
月影浅笑着接过和离书,对他轻道了声谢谢。看着他攒聚的双眉,她又道,“阿珏,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从始至终,你从未信过我,一次……都没!”
看着神情微怔的司徒珏,月影仰头,毫不犹豫的饮下了那杯毒药。刚从外头跑进来的霜儿,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幕。
“不要……”霜儿大哭着着跑了过去,一把扶住月影,“小姐,你怎么这么傻?你为什么要喝那毒药,明明是她自己撞过去的,根本不是你推的呀!”霜儿异常激动的吼道,愤怒的视线狠狠的瞪了司徒珏一眼。
却见月影伸手扶住了她的双臂,随即对着她柔柔一笑。若一个孩童般,开心的摇了摇手中的和离书,“霜儿,我们可以走了……”
霜儿本还欲说什么,最终被月影制止了。只得扶着她往门外走去,却也在转身的瞬间。那一串红豆手链滑出了衣袖,悄然滚落。一颗颗似血的豆子,在地上跳跃着四散开去。
瞟了眼地上的相思豆,月影痴痴一笑。什么一生一世?原不过,一生,一死!
刚出门,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在洁白的雪地上,若一朵怒放的彼岸花,妖冶异常!
“小姐……”霜儿担忧的替她擦了擦嘴角的血渍,想哭,却努力的抑制着不让那眼泪泛滥。小姐已经这么痛苦了,她不想小姐还不放心她。
月影轻拍了拍霜儿的手背,努力的挤出一抹笑容,“霜儿,去收拾细软,咱们即刻出府。趁着我还有力气自己走出去,我们快些离开,此刻的我,一刻也不想多待。”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很轻很轻,轻到让人错觉的以为,只是寒冷的北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只是,她的话,霜儿却字字听的清楚。
“好,我这就去收拾,我们即刻出府。小姐,扶着你,你当心着点脚下的路。”说着,霜儿便将月影架在自己的身上,带着她一步步的往她们住的院落走去。
脚下的雪,似乎又厚了一层。月影只觉得自己的步子越来越虚浮,仿佛此刻自己踩得不是雪,而是一堆堆绵软的棉絮。
蓦地,墨衣猛的闪现在她们面前。看着墨衣的身影,想到司徒珏对小姐所作的一切,霜儿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你们主子欺负我家小姐欺负的还不够么?怎么?连你们这一个个的狗奴才也要来欺负我家小姐?你信不信我跟你拼了?”语毕,她一脚就要踹出去,只是脚伸出一半,便硬生生的悬在了半空中。
“霜儿,快去收拾细软,我先带影儿去城郊的破庙,你即刻过来会合。”语毕,墨衣伸指点住了月影的几处大穴,随即背起月影几个轻跃便早已闪出了几丈远。
不远处的墨夜看着这一幕,只是凄苦的一笑。王妃,希望你安好。
而霜儿,总算是反映了过来。即刻跑回今日住的院落,将一切细软收拾妥当,二话不说便出了骆家庄。她万万没想到,那个墨衣居然是师兄。原来,师兄一直在暗处保护着她们。
雪似乎停下了些许,城郊的破庙里,月影面色惨白的躺在那一堆干稻草上。手中,依旧牢牢的握着那纸和离书。
墨衣脱下一袭黑衣,连着那黑色的面罩一到摘下了。又将自己的黑袍轻轻的盖在了月影的身上。取出银针在她几处大穴刺入,尽可能的将她方才饮下的毒酒逼出来。好在月影体内有北仓珠护体,所以一般的毒还要不了她的性命。
银针入体,便立刻被通体染黑。他伸指号脉,然而,月影的脉象让他猛的一怔。没想到,影儿此刻竟然有了身孕。
“傻丫头,为什么有了身孕还去喝那毒酒?你可知道,北仓珠可以护住你的心脉,却无法护住你腹中胎儿的心脉呀!”想着,他即刻运功,将自己的掌心贴在月影的小腹上。只希望,此刻还来得及。
明明是严冬腊月,可是,苏勍墨的额上早已密密的覆了一层汗珠。终于,月影猛的吐出了一口淤血。连着她体内几处大穴的银针都一一被震飞,最终无趣的落回地面上,隐入干草堆里。
“影儿,你没事吧?告诉师兄,可还有哪里不舒服的?”苏勍墨面目担忧的望着她,却见月影眨了几下眼睛,最终缓缓的睁开了双目。迷离的视线,对上苏勍墨满是担忧的眼神,她微微一笑,那笑容中竟含了几分娇憨,尤为可爱。
“师兄,他给我和离书了,和离书……”她困难的抬起手,将手中的纸炫耀般的对着苏勍墨摇了摇。
这一刻,看着如此的上官月影。苏勍墨忽然觉得,自己连一句责怪的话都说不出口。只能牵强的笑笑,伸手轻轻的抚过她散乱的青丝。
“恩,至此以后,你便自由了。不过,如今的你,首先就得养好身子,知道么?更何况,如今都将为人母了,你的身子便愈加该好好的养养了。”说着,他将她伸出的手按回袍子下,轻声细语的交待着。
门外,霜儿风风火火的赶来,一进门便哭着朝月影跑来,蹲下身将手中的细软往旁边一丢,紧紧的握住月影的手。“小姐,你吓死霜儿了。没事了?没事了吧?”她的眼神一直在月影和苏勍墨之间游移,等到她们一遍又一遍的点头之后,她才终于大哭了出来。
“小姐,要喝毒酒也让霜儿替你喝啊。你要吓死霜儿么?霜儿以为,以为……”她哭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的重复着以为那句话。
月影知道此番定然是吓到霜儿了,缓缓的抬起手握紧了霜儿的手,“霜儿,对不起,吓坏你了吧。如今,我没事了,你放心,以后我都不会有事了。”
霜儿眼眶一热,用力的点了点头,“对,以后小姐都不会有事了,不会了!”
一旁的苏勍墨看了眼外面,轻声低喃,“此时已然未时三刻了。”忽的,他又似想到了什么,抬眸看着霜儿,一脸紧张的道,“对了,霜儿,方才你来的时候,可有发现什么人跟踪你没?”
霜儿不解的看着苏勍墨,随即摇了摇头。
忽的,外面传来一阵马蹄声。看样子,一下子来了不少人了。不祥之感,瞬间在三人心头扩散。
“快,躲起来。”随即,苏勍墨立刻抱起月影,直接闪到佛像后面。霜儿也即刻抱回细软,跟着苏勍墨闪到佛像后面。
只一会儿,他们便听到一阵人声。
“明明见那丫头进了这破庙,怎会不见呢?”一个粗哑的嗓音,满是不解的说道。
“你别忘了,墨衣是我们这群人中最厉害的。我们能想到的,你觉得他会想不到?”另外一个声音紧随着说道。
之后便是一阵乒乒乓乓声,蓦地,其中一个人尤为不解的说道:“当初主子爱王妃爱的死去活来,如今居然会命令我们兄弟来杀了王妃。我愈来愈不明白主子的处事作风了。”
一句话,让月影呆怔了片刻。原来,那一杯毒酒他还是不放心么?原来,他真的要如此赶尽杀绝么?之后上面的那些人到底在说什么,她都听不见。她只觉得此刻胸口一阵积郁,只觉得有什么像要往外涌出。
蓦地,她吐出了一口淤血。
“什么声音?”上头的人似乎听到了响动,又细细的搜寻起来。只是,即便是他们翻遍了整座破庙依旧还是找不到月影他们的身影。最后,他们只得一把火烧了整座寺庙。如此,倒是一了百了。
破庙不是很大,而且那些残砖碎瓦,也不够烧几个时辰的。到了子时,那火势已然止住了。他们三人悄悄的从地道下钻了出来,由于月影体质还太过虚弱。再者便是如今司徒珏既然派人对影儿下毒手。那么客栈之类的,他们定然不能去住了。不过,好在这些年跟随师傅行医,在江湖中,他还算认识了些人。
“霜儿,在宣城的西郊有个林员外,当年我和师傅救过他独子的性命,这几日,我们暂且就去他家避避风头。顺便,帮影儿好好的调养下身子。”
“恩,好。”霜儿毫不犹豫的点头,如今的她们,到底能去哪?普天之下,莫非皇土。除非……去沧赫国,或者南玖国!
只是,路途遥远,小姐的身子,怎还经受的了。想着,她无奈的摇了摇头,跟上了苏勍墨的步子。
林员外对他们很是客气,几乎可以算是照顾的无微不至了。那些珍贵的药材一盒一盒的往月影的房里搬。由于苏勍墨自己善医术,所以林员外倒识趣的并未去请大夫。
更何况,苏勍墨也交待了。他们入住府里之事,越少人知道越好。这林员外自然知道苏勍墨与鬼医的性子一般,古怪异常。所以,也并未去深思,只是答应了一定不会泄露口风。
就这样,月影在林员外家调养了一月。体内的毒素总算清除的差不多了。只是,就是不知道对她腹中的胎儿是否有影响。
这一日,天朗气清。院子里的雪似乎慢慢开始化了,月影已然不敢再出去赏雪。因为,如今她的身子,再也不是她一人的了。手,不自主的轻轻抚上小腹。
“孩子,你有娘亲爱你就够了,对不对?”她像是自语,神情有些迷离。她自问,她可以给腹中的孩子很多很多的爱,连同原本他爹爹的那份亦补上。
“今日身子还好么?可还有什么不适?”苏勍墨一脸笑意的从门外走了进来,眼中满满都是宠溺。这样的日子已然不多了,掐指一算,再过半月,他就再没法护她的周全了。
月影回神看他,对着他微微一笑,“恩,我的身子已然好了。”忽的,她又似想到了什么,转而对着苏勍墨道,“师兄,我们已经在林府叨扰一月了。如今我这身子也好了,明日咱们就离开吧。”
苏勍墨笑着点了点头,“好,那我们明日就离开。那影儿告诉师兄,你想去哪?”
“沧赫国……”她毫不犹豫的说道。南玖国与渊国是姻亲之国,两国常有往来。可沧赫却不一样,他称霸一方。更何况,如今的沧赫甚至可以说与渊国为敌的。如此这般,她与他见面的机会就又少了一分。再者,如今她们去沧赫,要比去南玖国近些。
听着那三个字,苏勍墨有些牵强的一笑。伸手,指尖轻轻的抚过她的脸廓。“影儿,你要记住,如今你的身子不再是你一人的了。不管遇到什么困难或者挫折,你一定要坚强。为了孩子,也一定要好好的活着。可记下了?”
对于苏勍墨的话,月影有些不解,却最终还是没问出口。只是对着他,点了点头。
天元八年一月,司徒珏在京师称帝,改年号为太初,追封生母楚太妃为楚太后,并封了侧妃莫紫苏为孝安皇后。
那一年,朝堂之上一片愁云惨雾,哀嚎连连。所有的贪官污吏都被严重的整治了一番。连着为他守了数日皇位的抚东将军,亦是血染朝堂。
前朝皇后上官明月疯癫成性,在司徒珏入宫的那一日,从未央殿一跃而下,血洒殿前。而沈惜云到底还是跟着上官博殉了情,至于上官博其他侍妾早已遣散,只有杜美娘强硬的不肯离开。待她接到上官博与上官明月二人的死讯时,当即痴傻。整座将军府人去楼空,萧条不堪。只有一个疯了的杜美娘,每日痴痴傻傻的念着,“我没输,我没输……”
太初年一月,皇廷颁布恩科开考圣谕,广纳贤才。当年那些苦无出头之日的寒窗子弟,一个个都争相赶赴京师赴考。一时间,大家似乎都已忘了前些日子的愁云。也是,祸不及自己,又有几人能深记。不过是换个皇帝,他们这些平头百姓还不是照样生活。
似乎,渊国在短短一月之内,便换了新气象。长安城繁华依旧,都称颂着新皇减免了诸多的苛捐杂税,乃一代贤君。
大殿上,司徒珏端坐在龙椅之上,听着底下的大臣山呼万岁。他只觉得这一刻,这些年所受的苦都值了。抬头望向远处,母后,你看到了么?儿臣终究还是坐上这个位子了。只为何,每每午夜梦回,总是会忆起当日月影凄苦的一笑。
那一日,他精心挑选,亲手串起来的红豆手链,就那样从她的袖中滑出,滚落在地。每一下,似乎都敲在他的心上。
可她,却总是那般柔柔浅笑。她的笑不但刺痛了他的眼,更刺痛了他的心。一直以来,凡是他得不到的东西,他宁可毁之,也绝不会让别人染指了去。
下了朝堂,他一进御书房便沉声唤道。“墨夜……”
“主子!”墨夜从暗处闪出身来,双手抱拳,恭敬的立在司徒珏的跟前。
“当日你是否看到了墨衣背着王妃走的?鸢儿说,当日她亲眼所见,而那时,你也在外头。”司徒珏面若寒冰,若当真是墨衣背着王妃走的,他绝对不会轻饶了他们。即便是他们跑到了天涯海角,他也一定要将他们生擒过来,好好的问个清楚。
“主子,墨夜知道自己不该多言。只是,墨夜实在为王妃不平!”他依旧低着头,只是语气中却依然有了一丝不甘。
虽然王妃性子冷,可从未去为难过任何人。而且,愣谁都看的出,王妃是真心爱王爷的。只是,谁都没有想到,如今会演变到如斯地步!
“哦?你为她不平?那朕倒是要听听,她有什么值得不不平的?”司徒珏的语气中,明显已有了一丝怒气。明明是她在外面招蜂引蝶,甚至连他的手下墨衣也不放过,如今,连这墨夜都为她不平了。呵……这女人,她到底有多浪荡?
司徒珏只觉得一阵气血上涌,亏他心中对当日还存着一丝疑惑,存着一丝愧疚,原来都不值得,可笑,可笑啊!
“主子,你可有想过,当日王妃病得奄奄一息的时候。却看着你与莫姑娘你侬我侬,她又是怎样的心情?你容不得王妃与任何男子又沾染,可王妃呢?对于当初主子的侍妾,她从未多说过一句。只是,她无法容忍你欺瞒她。你的欺瞒,才让她一次又一次的心寒。还得及,那日我奉主子之命去接王妃过来,她伏在我的背上问我,‘他要处死我么?’一个死在,在她口中居然被说的那般云淡风轻,哀莫大于心死,那时的王妃,只怕已经感觉不到死的可怕了。因为,她的心……已然死了!”
第一次,墨夜说了那么多的话。他向来都是个寡言之人,只是,他一想到月影当日说话的语气,一想到她挑帘进门的神情,一想到她吐血之后嘴角那抹浅笑。他的心,就好似被什么揪着,很是压抑。
一句心死,让司徒珏怔了一下。尤记那日,她浅笑着对他道了声谢谢。尔后,又那般凄楚的看着他,“阿珏,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从始至终,你从未信过我,一次……都没!”
回想过往种种,似乎一直都是如此。不管是母妃面前,还是紫苏面前,他似乎总是伤影儿的心。似乎,他真的从未站在她的那边。
可即便如此,她就有理由去和别的男子私相授受了么?更何况,如今那男子是他最信任的墨衣。这让他无论如何都没法原谅。
“墨夜,你即刻带黑衣骠骑去生擒他们,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语毕,他将一块玉牌往桌子上一搁。
墨夜顿了一下,最终还是接过那玉牌,转身,头也不回的往殿外走去。一晃眼,便早已消失无踪。
殿外,莫紫苏一身绛红色的凤袍,轻抚着小腹一步步走了进去。上官月影,你若不死,我便永难安心。所以,你必须死!
想着,她的眼底闪过一丝浓浓的杀气。在微弱的烛光下,那丝杀气,让人不寒而栗!
“皇上,夜深了,怎还不歇下?”望着此刻凝眉深思的司徒珏,莫紫苏淡淡的说道。莲步轻挪,愀然来到司徒珏的身侧,轻轻的替他捏着双肩。
“你如今怀了身孕,万事皆需小心。这么冷的天,你不在未央殿,怎生跑来御书房?”他握过她的手,顺势一带,让她轻轻的坐在自己的腿上。
他的眼,在烛光下熠熠生辉,看的莫紫苏恍了神。墨珏,若是前世你也能这般看我,那该多好?若是前世,我也可以给你生个一儿半女,那该多好?若是前世,你没有那么深爱花千泪,那该多好?
不过,如今也没事。虽然晚了一世,但至少你我还是在一起了。我依旧是你的后,甚至我还是你未来孩子的母亲,而且这一世,你的眼里有我了。至少,此刻你的眼里满满都是我!这么多年的苦,值了,真的……值了!
眼泪,不自禁的夺眶而出。倒影着烛光,倒影着司徒珏的影子,顺着莫紫苏的脸颊缓缓滑落,最终在她的凤袍上晕染开了一片泪渍。
“好端端的怎么哭了?是哪里不舒服么?”他的轻语低喃,他的字字关心,让莫紫苏的心温暖异常。
“没事,只是觉得好幸福。”语毕,她整个人都紧偎入他的怀中。“珏,你我会这么一直幸福下去的对不对?”
“不对。”
他的一句不对,让莫紫苏蓦地抬起头来,心中的那丝落寞几乎要将她整个吞噬。
却见司徒珏淡淡一笑,伸手轻抚过她的脸庞。“你,我,还有我们的孩子。我们会一直幸福下去,直到天荒地老。”
“对,你,我,还有我们的孩子,我们会一直,一直幸福的生活下去。”莫紫苏破涕为笑,一下子扑入司徒珏的怀中。
墨珏,你可知。为了这句话,我等了你百年,陪了你百年,又盼了你百年。如今,我到底还是听到你亲口说出来了。我不管你是司徒珏,还是当年的墨珏。我只知道,你是我的珏,是我上辈子,这辈子,唯一爱着的男人!
殿外,夜如泼墨,漆黑漆黑的,连半点星辰都没有。似乎这天,依旧像要下雪。
月影他们一路北行,天寒地冻的。虽说月影的身子已然调养的差不多了,只是这般的天气,苏勍墨还是不放心。特地为月影买了一个水囊,将煮好的热水灌入水囊中,让月影捂着。
“影儿,来,喝碗米油。”苏勍墨将米粥面上米油盛起,递给月影。其实,这米油却是个好东西。它之作用,赛过人参汤。
月影浅笑着接下,眼神却不自主的看向外面,“师兄,我们还要多久才能到沧赫?”
“半月吧,再过半月,我们应该便能到沧赫了。”苏勍墨若无其事的盛了一碗粥,递给了霜儿。又盛了一碗自己喝下。
今日乃二月初八,离二月十八,便只剩下十日了。苏勍墨轻而又轻的叹了口气,看着月影的眼神,满满都是不舍。
而此时,墨夜带领的黑衣骠骑兵分两路,一队往南,一队往北。而墨夜统领的那队,则是往南。往北的那一队是一个名暗骑的人带领的,在黑衣骠骑军中,他的资历紧次于墨夜。
两队人快马加鞭,一队一路北行,一队一路往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