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我回复她，初三之前陪家人过节，初四有空。”陆宇飞不介意她随意翻看他的手机。
杜垚一字不差地回复，“他初三之前陪家人过节……”看了一会又觉得她的回复十分脑残，于是把“他”字删掉了。
袁小嘉很快答复：OK，初三晚上联系你。
“今晚12点后有烟花表演。要不要去看？”杜垚放下手机，认真地盯着陆宇飞包饺子的手。
其实从前做家务的都是杜垚，陆宇飞最多也就是打个下手。可今年不一样，陆宇飞俨然已经是这顿年夜饭的主力。要不是爸妈把他从厨房赶出来，兴许他这会在里面掌勺呢。
“我觉得你婚后变勤快了。”杜垚如是说。
“是吗？”陆宇飞抬头看了她一眼，“从前我是家里的客人，今后是女婿。”
“爸妈才没把你当客人呢。”杜垚咕囔着，他们可是把他当小儿子养的。
“那你呢？”陆宇飞又问。
杜垚也不知道，总之她既不觉得他是家里的客人，也没想过和他结婚，至少在他读大学之前是想也不敢想的。
“老实说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杜垚也不回答他的问题，忽然没羞没臊地问了一句。
“不记得了。”陆宇飞云淡风轻地一笔带过。
“你在婚礼上说……是读高中的时候。”杜垚一句话把他噎死，“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早点告诉你会怎么样？”陆宇飞问。
“我就不会傻乎乎地帮别人递情书了，还被老师罚站，丢死人了。”往事不堪回首，杜垚一肚子后悔没处说。
“那时候年龄还小，早恋会影响成绩。”陆宇飞想起读高中的时候，每当做题做得累了，他就会到冰箱翻吃的，杜垚时常坐在客厅看电视，大热天穿着宽松的短裤，露出白花花的两条腿。
她看电视剧的时候最认真，至少比读书的时候认真，杜垚从来不知道他每天晚上都会看她一会，然后抓耳挠腮地想以后到底该怎么办。
直接和她摊牌，在读大学前就确定关系？不行，她没有生活能力，他的学业不该半途而废。
读大学的时候，杜垚跟着他在学校外面租房子，陆宇飞再一次考虑过这个问题，要不要先确定恋爱关系？不行，他们都还没有稳定的收入来源，如果需要养活两个人，除了每月的房租、水电费，他还需要足够的现金收入。
又过了一段时间，陆宇飞发现自己已经不能再思考这个问题，长久的失眠和焦虑困扰着他，叫他几乎窒息。每一次想到他们的未来，他会觉得自己已经没有未来。
妈妈跳楼自杀以后，街坊们都说她的精神不正常，而且这种病会遗传，她的子女也会不正常，甚至弟弟陆宇翔的死，也和精神不正常有关系。
试想一个正常人，怎么会在冰雹天气外出？
校园歌手大赛上，陆宇飞演唱过一首《火柴天堂》，很多人都说他的声音悲凉凄怆，听得人想哭。只有陆宇飞自己知道，他一个人哭了多少回。
他成为了学校心理咨询室的常客，就连老师也不能单纯地通过心理咨询让他走出来。去的次数多了，陆宇飞也熟悉了先前认识的学妹向茗。他从不知道那么一个温和善良的小姑娘，也和他一样饱受折磨。
向茗的症状没有他严重，不过是长期焦虑引起的精神衰弱。可他不仅仅是精神衰弱那么简单，需要抗抑郁药物治疗。
他越来越感受到自己情绪低落、不合群，每一顿饭都索然无味，睡眠时间越来越少，甚至不能保证每天四个小时。
每当杜垚四仰八叉睡得不省人事，他会默默给她盖上被子，心里既羡慕又无助。
如果他的人生已经没什么乐趣，为什么还要她跟着自己？人从生下来的那一刻就注定了死亡，为什么还要活着？
最早发现他异常的，是年轻的辅导员老师。在多次促膝长谈之后，辅导员联系了曾经主动找到学校，打听过他的人——何田田的母亲江婉如。
而后陆宇飞才知道，他原本不应该姓陆，他和弟弟都姓刘。早在何田田帮刘擎寻找英语家教的时候，江阿姨就摸过他的底细。
或许江阿姨可怜他这些年孤苦伶仃，或许试图让他认祖归宗。然而在刘擎的父亲刘洪江见过他之后，依然绝口不提当年的事。
刘洪江给了他一笔钱，叫他离自己远远的。一个精神不正常跳楼自杀的女人，能生出像样的儿子？
杜垚很喜欢看各种家庭伦理狗血剧，什么私生子继承巨额遗产之类。这个时候有骨气的男主总是对巨额家产不屑一顾。
可陆宇飞遇到的情况是，他只是刘洪江众多私生子中的一个，为了避免这些孩子的母亲胡闹，刘洪江一般都会给他们一笔钱，叫他们消消停停的。
陆宇飞没有电视剧男主那样的骨气，他决定收下这笔钱，然后离刘洪江远远的。
钱是个好东西，可是那时候他不知道该怎么花，于是拿出一半全款购房，还买下了一个门面。
在江阿姨帮他联系好出国事宜之后，他带着剩下的钱出国治疗。英国是一个漂亮的国度，也是抑郁症的高发国。陆宇飞很多次都觉得自己会客死他乡，再也回不到过去。
杜垚看到陆宇飞一直在走神，连饺子陷包完了都没有反应，她索性在他眼前挥了挥手，“想什么呢！”
陆宇飞忽然抓住她的手，而后低头亲了她的手背。
杜垚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往厨房里面瞟，好在爸妈都忙着呢，没人注意到这个人耍流氓。
陆宇飞像是没事人一样起来洗手，而后将半个身子探进厨房，“爸、妈，还有需要我做的吗？”
张美娜见女婿衣服上都落了面粉，就知道女儿又偷懒了。她高吼了一声“垚垚”，然后递了一头蒜给她。
“不帮着捣蒜，晚上喝西北风啊！”
杜垚“哦”了一声，她就知道妈妈最见不得她闲着，好像她欺负了陆宇飞似的。
她用刀把蒜瓣拍扁，去皮之后扔进碗里，然后撒上少许盐，熟练地坐在沙发的一角捣蒜。
电视上又在播放狗血剧，还是近几年特别火的霸道总裁剧，杜垚大概是被剧里的纸醉金迷所感染，一边看一边傻笑。
陆宇飞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大多数时候，杜垚都是傻开心，从来没有过他那样地困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