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初三起,荀瑞就遗忘了学生的标志——书包,第二天从寝室出来只带了上午需要的课本。为了不让帮助他的叔叔难堪,那天是上高中后第一次早起——几乎跟公鸡打鸣同步。爬到三楼的教室时,他发觉更早的是眼前正在走廊边背诵古诗的女生。
荀瑞和她微微点头打招呼后走进教室,眼看空荡荡的座位,有选择困难症的他顿时犯难——坐哪里好呢?徘徊之际,女孩跟进来说:“奉劝你坐前面点,正对黑板的位置容易看清,后面大多是些不爱学习的,除了老肖的课,他们的悄悄话能盖过任何老师的。”
他本想解释自己也不是好学生时,又来个人,索性选了靠门边的第一排——谁叫他一直都这么特立独行呢。主要是那儿容易吹风,后来他才切身体会到那儿看黑板背光,基本靠听。但他并不后悔,把好位置留给热爱学习的同学,后排留给“惺惺相惜”的武侠小说交流者,如此想来也算是“牺牲小我,成就大我”了。
七点二十开始早读是学校的规定,总共半小时,中间休息十分钟,八点正式上课。超过七点半来算作早退,面对即将踏入高三的学生,学校规定早读时间班主任必须到教室监督,计入考勤。没过多久,成群结队的同学涌入教室,忽然闹腾许多,老肖后续跟上。有的同学认真背诵单词和古诗词,有的却摆着课本,玩手机吹牛,后面不时发出阵阵笑声,老肖打算下去游走一圈。他们像间谍般敏感,很会伪装,隔不远便听到他们重复背着一句“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老肖故意滞留在那,心想“倒是看你如何装下去”。旁边一“同伙”脸上充满求知欲的问背古诗的人说:“咦,这是宋朝诗人陶渊明写的吧?”
老肖严肃修正道:“是唐朝边塞诗人岑参写的《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枉费手机里的武侠小说,这点常识都没有!”
几个小说迷知错的弯着头假装看书。这时门边站着个女生喊报告,荀瑞抬头发觉是闵秀滢,老肖背着手问:“现在几点了?”
她支吾道:“七点二十九分。”
老肖无奈道:“时间掐的准哪,古诗词都背熟了?来首《雨霖铃》。”
她是班上语文科代表,基本的诗词背诵于她而言如信手拈来,三下五除二的功夫,行云流水班的诗词腔调,拿她没辙。获准进来的她瞧见好友小琪的座位旁已经坐了人,显然她忘了老肖昨天声明的“新政策”。放眼望去,靠前的空位就在荀瑞的旁边,她从书包里掏出纸巾在板凳上擦了擦,又抹了抹属于她的半边桌面说:“你那边要擦吗?”
荀瑞道谢说:“我擦过了。”
她把书包塞进抽屉里拿出几本书说:“听班长说你有自闭症,昨天见过你,没这回事对吗?”荀瑞呆滞片刻后嘴里挤出一个字“哦”。对于他的迟钝,秀滢和班长的表情如出一辙,摆正头开始早读了。
这期间荀瑞一言未语,默默注视着英语单词表。早读快结束的时候,老肖拍着黑板擦引起同学们的注意,掷地有声的说:“今天是新政策施行的第一天,同学们的适应能力很强,特别像张丽同学,一如既往的早。”他指着早先在走廊里背诗的女生夸赞道。
早读结束,小琪拉着一个女生就跑到秀滢课桌旁,靠在她的那边说:“我给你打电话了,提醒你来早,没人接。”秀滢解释自己关机睡觉,没收到。之后她把眼光移到荀瑞身上说:“新来的,别欺负我们秀滢。”荀瑞心想——这刚来就给我套个莫须有的罪名,无奈只得点头回应着。
和她一起来的女生叫李维娅,笑眯眯的说:“柳荀瑞,有女朋友吗?”面对她套近乎的笑容,荀瑞眼睛睁大疑问:“嗯?”
秀滢解释道:“她有点近视,看人时都有点笑眯眯的感觉,别介意,你们真是的,人刚来,问他这么多干嘛?”
荀瑞继续注视英语课本,她们继续热络的聊天。教室一阵乱哄哄时,突然门边一个黑影走进来催促她们几个:“回座位,上课了。”那人是数学老师,姓李,戴着眼镜,语气缓和的叫学生们回座位,显得尤其绅士。他轻轻带上门,大概因为他比较和蔼,后面的班长尊敬的说:“李老师,门还是开着吧,教室里闷的慌。”换作重点中学的老师,这便是对他们傲气的挑衅,他却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般,又轻轻打开门。
荀瑞历来不习惯昂着头看黑板,喜欢低头听课,若老师讲的已经明白,便会看下一章节的内容。在做课堂练习的时候,秀滢好奇的转向他悄声说:“你不做吗?”他指着草稿纸上的几个数字,秀滢几经辗转算出来的结果和他对照是一样的。
她显得惊讶的说:“我见你一直低着头,原来在听啊。”荀瑞点点头,她显出赞许的笑容,但又纳闷——自闭症就这样?
老师走下来检查结果,见荀瑞草稿纸上有几个数字,拿着看说:“新来的就是你吧?结果是对的,还是养成写过程的习惯,这样考试要扣分的。”
荀瑞仍然点头答应,其他人的目光聚焦在这个角落,方才还是安静的课堂忽然有如蜜蜂嗡嗡的声音散开来,似乎在议论角落里的自闭症患者。老师又拿起秀滢的草稿本说:“结果也对,但某些过程可省掉,能节约考试时间,多跟同桌学习。”
秀滢一脸嫌弃的看着荀瑞仿佛在说“他话都不说,怎么跟他学啊”。
上完一二节课,学生们着实讨厌的课间操来临,为了逃避,有的学生装病不去,有的请假上厕所,躲在里面吞云吐雾。他们认为操场里跟着广播音乐左右摆动的都是傻子,根本没必要,不如舒舒服服在教室里睡一觉。
课间操结束后,秀滢和小伙伴们约着去食堂吃早餐,荀瑞却独自回到教室,站在走廊里望着楼下初中部的学生们嬉戏打闹,从食堂回来的秀滢试探性的问一句:“你不吃早餐吗?”他摇头说不吃。
秀滢的闺蜜小琪是个话唠,刚上楼便急促的说:“嘿,柳荀瑞,你多说两句会死啊?”他摇着头说不会,一起的李维娅哈哈笑着说:“小琪,终于有人能治着你了,你让人说,人偏不说。”秀滢无奈的叹气说:“别勉强他了,习惯就好。”随着上课铃敲响,操场里的学生犹如被驯化的动物,纷纷进入属于自己的教室。
后两节课,吃完早餐的人便会打瞌睡,这得从生物角度解释,吃饱的人,血液多半供应消化系统,大脑处于轻度缺氧的状态,故而容易打瞌睡。尤其第四节课,荀瑞仍在精神抖擞的听课,秀滢却渐渐有些恍惚,干脆趴在桌上小憩一会儿,老师故意放大了音量,起伏较大的声线引起她的听觉感应,又勉强爬起来。
她睨了荀瑞一眼,发觉他坐的笔直,轻糅眼角说:“你不困吗?”
荀瑞在草稿上写下六个字“饿心焦,饱瞌睡”。
她拿过本子琢磨一番说:“看你沉默寡言的,怎么会知道?”
面对她的询问,出于礼貌,荀瑞淡然道:“生物老师告诉我的。”
语文老师见他俩在说话,走近说:“嘀咕什么呢?”看到本子上的六个字,突然笑了笑,回到讲台,把那六个字誊在黑板上说:“说的就是你们,吃了早餐就犯困,浪费大好青春啊。”
荀瑞懊悔的对她说:“我没想过出风头。”秀滢当着全班竟原话转述给老师说:“他不想出风头,是他生物老师告诉他的。”全班被她逗笑的团团转,老师也跟着笑了说:“没有防备的笑话,给你们醒醒瞌睡。”眼里却表达着——孩子你太实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