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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章 宜春屠戮,巴郡杨家

陈晟运气实在是不太好,本来作为一军统帅,好端端的城墙不待,偏偏跑下来逞英雄。结果英雄没当成,倒把命给丢了。

众目睽睽之下,自家的将军被敌军给射杀了,这对早已被濒临崩溃的陈军来说,无疑又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别说陈军,就连世军自己都没想到,随手杀得一个人居然是这么大的一条大鱼!听着耳边厢陈军士兵们的悲号,以及那些抬着陈晟尸体仓皇而逃的陈晟亲卫,刘善欣喜若狂,心中最后一丝忌惮也就此抛开,开始更加肆无忌惮的往深处冲杀、屠戮陈军。

有着刘善这位狠人冲锋在前,世军是越打越兴奋,陈军却越打气越虚。再加上陈晟一死,陈军群龙无首,纵使人再多,也只不过是一盘散沙罢了,根本抵挡不住世军的猛烈进攻。城中处处可见几百甚至几千名陈军被少数量的世军追着砍,仗打到现在,陈军将士们早已没有了开战初的那股气定神闲和信心满满,他们现在心里唯一想着的,就是如何活下去。

也有人选择抛弃兵刃、跪地请降。但等待他们的,却不是同志般宽容的胸怀,而是同志们手里的刀剑。战前的侮辱、嘲笑、讥讽,一桩桩一幕幕全都浮现在了世兵们的脑海里,沉淀至今,已经变成了无法浇灭的怒火。现在正是发泄怒火的时候了,你们却想要投降?早他妈干嘛去了?

世军如秋风扫落叶般的席卷宜春,而陈军在末了,也终于好好表现了一把。他们用实际行动向世军证明了自己:虽然咱打不过你们,但论逃跑,我们绝对都是高手。

本来宜春也不是陈军的地盘,为了别人的家把自己的命给搭上,显然不怎么值。所以陈军将士们对这里自然也谈不上什么国破家亡的大义情节,丢了就丢了呗,正好回家陪老婆孩子。反正怪罪下来,都是上头背锅,碍不着自己什么事。在这种先进思想的驱动下,宜春城中的陈军纷纷放弃了抵抗,三五成群的向着还没失守的城门奔去,在那里,他们将踏上回家的幸福大道。

世军毕竟人少,破敌已是万难之难,再想要追杀下去,那等待他们的很有可能就是被逼急后的反扑。于是,在权衡利弊之后,狄无伤下令散开道路,放这些陈军离开宜春。

陈军残部逃走了,但宜春城内的屠杀却还在继续。长时间的行军,同伴的惨死,鲜血和战争,终于把这些一板一眼、绝对服从的战争机器给折磨疯了。当他们从癫狂中醒来,才突然发现陈军已经离开了。但心中的怒火却还没被浇灭。手里有刀,城中有民,怎么办?凉拌!

世军开始把屠刀对准了城中的无辜百姓,无数的民宅被强行踹开,世军狞笑着将躲在家中瑟瑟发抖的平民百姓分为了两拨,男人、老人、男童一拨,女人、女童为一拨。前者或杀或虐,后者则就地奸淫。狼烟刚歇,民哀又起。消灭野兽的勇士终于变成了野兽,只不过这一次,再也没有新的勇士来消灭他们了。

狄无伤并不知道这件事,此时他正在大帐中接见楚军的使者以及当地的名门望族。等他得知消息的时候,宜春遭殃的民户、世家已经多达六成之重!狄无伤闻讯后大惊失色,急忙派人去找城中的刘善,一方面是质问他怎么管的兵;另一方面,也是带去他的最高将令:立刻停止屠城!抓捕首犯!

这是个很有意思的命令,因为按照世军的将军编制和爵位来讲,狄无伤是一把手,刘善就是二把手。狄无伤在外坐镇大营,刘善带兵攻入城中。现在一把手不在城中,城中的二把手自然就自动成了一把手。你说要去城里通知刘善抓捕首犯,那谁又是首犯?

派去报信的使者就是先前刘仕闼所部文官孙葛,由于上次去耿烗军中出差的工作十分出色,深得刘仕闼叔侄的赏识,所以这次他也得以跟着刘善来到了豫章。孙葛不是傻蛋,从得到这个命令开始,他就觉得这里面肯定还有第二层意思。狄无伤和刘仕闼既是老兄弟,又是老战友。他们的防区又接壤,平日里除了互相走动外,还经常联手搞过军事演习,所以他们私底下关系很好。相对的,刘善对狄无伤也很尊重,现在狄无伤居然要让孙葛去通知刘善把他自己给绑了,以正军法。这根本就是滑稽之谈。抛去狄无伤突然精神失常,那剩下来唯一的解释就是,狄无伤在走形式。

既然狄无伤在走形式,孙葛自然不会蠢到去较真。于是当他在找到正在城中监斩陈军俘虏的刘善时,将狄无伤的原话稍稍作了些改动。停止屠城原封不动的带给了刘善,但至于抓捕首犯这四个字,在孙葛嘴里却变成了另一句话:严查要犯。

仅仅换了两个字,就从让刘善背锅,变成了让刘善去挑人背锅。由此可见,孙葛也的确有点本事。

刘善明白狄无伤在保护自己,他也很给狄将军面子,立刻派亲兵去城中各处约束军纪。事实证明,刘善还是有一定威慑力的,疯狂的世兵们逐渐平静,城中的嚎哭声和凄惨声也逐渐归于平静。如果抛开满街的尸体、民户里低声的抽泣,以及黑如焦炭的大地不论,这里倒还真像一座太平之城。

杀够了,抢够了,发泄够了,事情也大条了。宜春一战后,世军虽然赶跑了陈军,但自身的损失也十分严重。两万五千名官兵,最后狄无伤点兵时,才点出一万六千多人,余者不是战死了,就是在烧杀抢掠的时候不小心被愤怒的百姓给杀死了。为了平息民怨,狄无伤不得不派人去抓捕罪孽深重的犯人,不管怎么说,都得给人家一个交代吧?但这个命令传到下面,却根本施行不了。要知道,古往今来,小弟拿了什么东西,都得挑出最好的先去孝敬大哥和领导,剩下的才是自己的。毕竟坐到领导阶级,你要让他亲自带队去抢劫,那也有点说不过去。这个道理上至朝廷军队,下至山贼土匪,都吃得开。既然收了东西,那大哥就得罩着小弟。现在你狄将军要拿咱们小弟开刀,那还了得?

但狄将军的面子也不能不给,最终,还是二把手刘善灵机一动,将那些还未被斩决的一百多名陈军全部割了舌头、扒了衣服,赤条条的押到了城中央。当众斩了他们。

狄无伤还是个比较心软的人,他虽然知道刘善等人阳奉阴违,但他也不能说什么。只能尽自己所能的用钱粮去援助那些受了兵灾的难民。相比之下,二把手刘善就潇洒多了,杀完人连手都没洗,就敢大摇大摆的去城里喝花酒逛青楼。在他心里,是没有“报应”二字的。

但他不知道的是,自古以来,有因就有果。好人终有好报,恶人终有恶果。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罢了。

所谓报应,虽然偶尔会迟到,但总是会来的。

在百姓们冷漠的眼神中,一百多名无辜的陈军被砍了头。狄无伤这才松了口气,不管怎样,这多少也算交差了。就在他准备继续进攻赣县时,朝廷的使者到了。

当狄无伤率军攻下南昌时,他的奏疏也终于到慕容皓手里了。慕容皓本以为这是狄无伤上交的有功之臣的名单,以便朝廷准备封赏,结果打开来还没看两眼,慕容皓就傻了。

应该说慕容皓还是比较理智的,他第一反应不是生气,而是焦急。扬州地广,虽然此时内部空虚,但就狄无伤手下那点人,说句寒酸的,守一个郡都吃力,还想妄图吞下整个扬州?所以对狄无伤的这份奏疏,慕容皓是又急又欣慰。奏疏里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透露出的都是狄无伤对自己的忠诚,也正因为如此,慕容皓才舍不得让这个忠臣出什么意外。

但眼下除了这份奏疏,就再也没有其他消息了。狄无伤打到哪了,战况如何,朝廷全都不清楚。慕容皓当即命徐州的刘仕闼紧急复出,调徐州、青州两州之兵,以及大批粮草军械,火速赶往扬州接应狄无伤;又命洛阳方面遣使去江夏,以盟友国的身份,请求驻扎在江夏的楚军出兵拉兄弟一把。

求援信到了江夏,江夏守将对此十分重视,但却十分遗憾的回信表示:虽然我们很想帮您,但不巧的是我们江夏的部队刚刚调去襄阳了,现在咱们自保都成问题了,实在没有多余的兵力可以调动了。不过虽然咱们出不上什么力,但我们楚国在精神上是支持你们的。如果贵军在扬州出了什么事,我们一定会派人去收尸的。

值得一提的是,这封回信并不是涮慕容皓玩儿或者是作壁上观,此时江夏郡中是真的无兵可派。襄阳的战事已经进入了白热化,蜀军虽然兵力数量稍弱,但杨铎所带来的却是蜀军中的精锐,战斗力极强。再加上楚军又是长途从武陵赶回来,刚一交锋,就连败数阵。梁何都的坐骑被乱箭射死,他本人也差点负伤。

蜀军出自西川,西川鬼斧神工的地形锻造了一群身手不凡的精兵。楚军和他们对垒上,手上又没有强力的骑兵部队压阵,自然输的很惨。但梁何都是个很执着的人,虽然此时襄阳还在手里,但他却死也不进城拒守。在他看来,自己手上有十几万大军,蜀军却不过区区五万,连败数阵就已将很丢脸了,现在如果再避敌锋芒、退入城中,那自己以后还怎么混?

但显然,梁何都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与自己对阵的那个叫杨铎的将军。很快,他就会为自己的面子,付出惨重的代价。

杨铎,祖籍益州成都,蜀国上将军、靖侯。他是个很有本事的将军,他祖上三代为将,是协助孟氏入主成都的开国元勋。后来杨家就被分配到了巴郡,替蜀国镇守东大门。在这种世袭将门的家庭氛围之中,想要出个读书人是比较难的。但杨铎却偏偏是那个另类。少时,他曾用简短的十句话,辩倒了当时巴郡的著名才子元诸,得以名动一时。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展现出了超于常人的记忆力和领悟力。

换在今天,他就是活生生的别人家的孩子。当其他小朋友还在学汉语拼音时,他就已将会乘法除法了;同年纪的小孩子刚会说话走路,杨铎就已将可以独自出门打酱油了。对这种孩子,我们一般称之为“神童”。

在这种天资下,杨铎博览群书,又因其是名将世家,有不少慕名而来的有学之士不远万里赶来西川,就为与其比一比学术。但最后全都对其心服口服。就这样,杨铎的名气越来越大,一度成为了西川文坛的领袖人物。

而此时,他才仅仅十八岁。

杨铎对这种日子感到很惬意,文坛领袖,前呼后拥,偶像级的人物,自己已经完成了寻常人一辈子都不一定完成的事情,现在应该开始享受了吧?杨铎很年轻,又是个正常男人,青春期的萌动使他的心越来越野,渐渐地,他开始夜不归宿,常常流连于青楼花巷之中。所写的诗词也不再是宏图大志,而是风花雪月。杨铎的变化,被他的父亲杨显尽数看在眼里。杨铎是杨显的小儿子,平日里对其很是宠爱,几乎是有求必应。现在见杨铎马上就要走上歪路了,杨显既心急又无奈,因为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去有分寸的把儿子拨回正道。对国家来说,杨显是个合格的将领;但对教育事业来说,他是个失败的父亲。

如果事情照这么发展下去,杨铎这辈子也就停留在出门打酱油上了。但似乎老天也不愿意看着杨铎就这么自我放逐下去,于是,老天爷挥了挥手,给他送来了两个贵人。

第一个贵人,是一名青楼女子,姓关。她本是官家的千金,但在她成年的时候,她的家族就因为得罪了当朝权臣,而被抄家。而这位关姑娘,也因此收到了牵连,被卖到了官府经营的教坊司之中。最后还是她家以前的一个朋友看不下去了,托关系将她给弄了出来,藏到了一处他们持有股份的一座青楼里。

从一座青楼换到了另一座青楼,你要指望关姑娘心怀感激,也不怎么现实。但好在这家青楼的主人和老鸨心地都还不错,对关姑娘也很照顾,至少从没有逼她接过客。反正也不差钱,白养就白养吧。时间久了,关姑娘也有点不好意思了,于是找到了老鸨,表示自己虽然坚持不卖身,但可以卖卖艺,就当答谢他们的照顾之情。

千金小姐,还能拉下脸来卖艺?老鸨子和青楼掌柜都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等到晚上的时候,一袭白衣、脸蒙白纱的关姑娘悄然出现在大堂中,在众人惊艳的目光中,缓缓抚琴坐下,旁若无人般的轻弹了一首哀曲。

关姑娘将自己的遭遇写成了一首曲,自弹自唱。凄哀的曲调、饱含深情的嗓音、以及关姑娘那绝美的双眸,每一弦、每一拍都在诉讼着自己的悲惨和愤怨,用情至深,使得堂间不少人暗自落泪。一曲罢,关姑娘缓缓起身,冲众人盈盈一拜,便又退了下去。

沉默,长久的沉默。所有人都没有从这首曲子里回味过来。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关姑娘早已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关姑娘凭着一首曲子,迅速走红。关姑娘也迅速成为了老少爷们心中的女神级人物。而在她众多的追求者中,有一个,就是杨铎。

杨铎是巴郡军方一把手的小儿子,身份极其显贵。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是那种欺男霸女的跋扈之辈。相反,他很懂礼貌,待人也温文尔雅,从不摆架子。自从他上次见了关姑娘一眼后,心魂就留在她的身上了。想起关姑娘的倩影,再想起自己以前身边的那些浓妆艳抹、胭脂俗粉,杨铎顿时有种发自肺腑的恶心。

按理来说,杨铎想要一亲芳泽,完全就是轻而易举的事。因为青楼老鸨不敢得罪他,地方官也不敢得罪他,只要他想,估计关姑娘马上就会送到他的府上给他暖被窝。但杨铎却不想,前面说过,杨铎是个温文尔雅的人,虽然在两性上是有点开放,但这并不影响他是个好人。

既然不明抢,那就只能动点脑筋了。最好的办法,就是送东西。不过当时给关姑娘送礼物的人一大堆,却全被关姑娘退了回去。杨铎抓耳挠腮想了许久,终于决定,送她一首自己写的诗。

杨铎是大才子,情诗翻手就来。很快,杨铎给关姑娘写得情诗就得到了回复,杨铎满心欢喜的打开回信,一看内容,顿时大失所望。

里面不是什么你侬我侬,而是将杨铎写得诗从头到尾批了一遍,这不好那不好全都标注了。这对一名大才子来讲,无疑是一种侮辱。杨铎也不例外,就在他准备回信反驳的时候,他惊讶的发现,关姑娘批改的东西,自己一个字也改不动了。

这要换个男人,估计已经操刀子直奔关姑娘去了。女人事小,面子事大。但杨铎在惊讶之余。全无愤怒,只有满心的欢喜,他知道,自己已经找到了知音。于是,他兴冲冲的带着另一篇自己比较得意的作品,前去青楼向关姑娘请教。

关姑娘热情的接待了他,在两人深入交流之后,杨铎渐渐被眼前这位女子的才识所折服,在很多地方,两人的观点居然出奇的一致。就这样,杨铎在关姑娘闺房中待了一天一夜,将古今书籍、诗词歌赋从头到尾讨论了一遍,直到第二天,杨铎才意犹未尽的顶着黑眼圈离开了青楼。

就这样,杨铎成为了关姑娘的常客,碍于他的身份,那些倾慕关姑娘的人虽然嫉妒眼红,却也只能罢了。

随着两人的关系越来越亲密,杨铎心中萌生了为关姑娘赎身的念头。但等他深情的对关姑娘告白后,得到的却是关姑娘的斥责:

“大丈夫生于世间,岂能因女子而荒废前途?公子若真心为我,理应先做一番事业,再谈及婚嫁!公子名扬益州,每日却活得如此浑浑噩噩,难道公子要堕了杨家的名声吗?”

一席话说得杨铎冷汗直冒,宛如醍醐灌顶。当即郑重的向关姑娘鞠了一躬,以谢其点拨之恩。

此后,那个神童杨铎彷佛又回来了,他依旧每日去找关姑娘,但和以往不同的是,他这次真的是去学习读书的,每有不懂的地方,杨铎都会和关姑娘一同讨论。而关姑娘对杨铎的变化也感到十分高兴,尽心尽责的照顾着杨铎,两人共处一室,却从未僭越过雷池一步。

相识相知,所交者,心也。

杨显对自己儿子的突然改变很是高兴,虽然他并不知道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但浪子肯回头了总是好的。于是,他准备托关系帮自己的儿子谋个差事,先去基层锻练几天,镀镀金,等他回来,再正式将他推荐给朝廷,谋个一官半职,也算是对得起杨家先人了。

就在杨显琢磨着找谁拉关系的时候,杨铎的第二个贵人出场了。

有一天,一位神秘的客人前来杨家做客。杨显得知来人的模样后,立刻毕恭毕敬的亲自前去迎接。两人在大堂里说了一会儿话,这位神秘的客人双眼突然定格在了一处墙壁上,良久,这位客人才喃喃的问道:“杨将军,此壁上之诗,是何人所提啊?”

“哦?这个啊?”杨显诧异的回头看了看,随即会心笑道,“此乃犬子铎随意涂鸦之作,请您恕罪,微臣马上就叫人将这面墙洗了!”

“。。。不,杨将军误会了,”神秘人摆了摆手,缓步上前,望着墙上的诗句,自顾自的念了起来,“一重烟雨一重关,铁马旌旗满河山。春风卸甲归故里,有道亡人不可还。。。好个有道亡人不可还!”

“这。。。有何不妥之处吗?”杨显望着哈哈大笑的神秘人,心中顿时七上八下的。

“是在下失态了,将军,此诗句是贵公子何日所写?”

“回您的话,是犬子八岁时所写。”

“。。。八岁,好,好!”神秘人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盯着墙壁又望了好一会儿,突然回过头来对杨显道,“杨将军,在下能否收您的公子为徒?”

“啊?这。。。”杨显不知所措的望着神秘人,他倒不是不想,而是不敢相信,眼前这位大人,居然要收自己的儿子为徒?老天,这不是做梦吧?

“太。。。太子殿下,您。。。您没开玩笑吧?”杨显再三确认后,激动的眼泪都要下来了,急忙连连点头,“当然可以!当然可以!这。。。我。。。微臣实在是不知说什么好了,犬子何来的福气啊,能给太子殿下当徒弟!微臣。。。微臣实在是。。。”

“好了,杨将军,莫要激动。我的话还没说完呢,”神秘人望着激动的连话都说不全乎的杨显,无奈的笑了笑,“贵公子既然跟了我,就得搬去军营住了。以后难免颠簸,若有战事,生死也是个未知数。您快要想好了,这一去,以后很难有机会再见了。虽然我很看好贵公子,但如果您不愿意割爱,我也绝不强求。”

“不不不!舍得!当然舍得!”杨显急忙点头,“您放心,等那小子一回来,我就让他行拜师礼!所需物品我马上就去准备,您只需静候便是!”

“那,有劳了。”

“殿下哪里话!此乃臣等本分!”

于是,等杨铎回家的时候,一场较为仓促的拜师礼已经完工了。万事俱备,只等杨铎。但没想到关键时刻,杨铎不干了。

什么跟什么啊?回到家连口水都没喝,就要对着一个陌生人磕头拜师?换谁谁都不愿意。但这次爱儿心切的杨显可不会再惯着他了,一反常态,厉声呵斥杨铎下跪磕头。从没见过老爹这样暴躁的杨铎害怕了,无奈之下,他只得乖乖的跪了下来,向陌生人行了拜师之礼。

杨铎的抗拒、杨显的怒喝,都被神秘人看在眼里。但奇怪的是,神秘人并没有站出来说一句话,只是笑眯眯的望着杨铎。直到拜师礼结束,他才缓缓站了起来,冲杨铎礼貌性的点了点头:“徒儿,收拾东西,跟为师走吧。”

“我凭什。。。”杨铎下意识的就像反抗,但还没等他第四个字说出口,自己的父亲杨显就大步上前,蒲扇大的巴掌就举起来了,盯着害怕的杨铎,杨显心中一痛,但很快又换上了一副凶狠的模样:“师傅叫干嘛就去干嘛!老子告诉你,你以后要是胆敢顶撞师傅,或者不听师傅的话,你就不再是杨家的人!听懂了没?!”

“。。。是。”杨铎本就是个听话孝顺的孩子,负责杨显也不会这么宠他。眼见从未发过火的父亲已经把话说得这么绝了,杨铎就是不想答应也得答应了。于是,在这个稀里糊涂的一天后,杨铎多了一个叫孟轲的师傅。

带着满肚子的牢骚,杨铎跟着孟轲辞别了家乡父老,来到了成都。在这里,他进入了军营,并当上了自己这辈子第一个官职:盾卒。

往精神意义方向去讲,这是一个光荣而又艰巨的职位,它代表着为保护和照顾,在战友们最艰难的时候为他们撑起一片天;往实际意义方向去讲,这就是个前排扛子弹的。

杨铎很郁闷,好歹自己也是巴郡名门望族之后、文坛领袖,现在却跑到军营里来扛大盾了,这换谁都得郁闷。更让他感到愤怒的是,那个叫孟轲的师傅明显已经遗忘了他,把他扔给将官训练后,就再也没来找过他。时间久了,杨铎也开始有点不耐烦了,于是,他准备去向孟轲辞行。他已经受不了这里的生活了。

杨铎在孟轲亲卫的带领下,七绕八绕,终于来到了一处大帐前。进入大帐后,杨铎原先的底气已经消失的差不多了,宛如一个刚进门的媳妇似的,扭捏着站在原地。一身甲胄、埋头处理军务的孟轲抬眼扫了下杨铎,主动开口问道:“好徒儿,有何事吗?”

“那个。。。师傅,我在这儿呆的时间已经够久了,家父。。。家父身体也一直不太好,您能不能。。。容徒儿回家照顾家父啊?”不知为何,原本信心满满的杨铎,见了孟轲之后,反倒开始结巴了起来。

“从军,岂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你当逛夜市吗?”孟轲盯着杨铎紧张的脸色,反问道,“是不是觉得军中很枯燥?还是心里埋怨我这个师傅,没好好照顾你?”

“额。。。徒儿不敢。”

“好个不敢,心中骂的越凶,怎么嘴上反倒不敢了?”孟轲停下了手中的工作,似笑非笑的看着杨铎,“再等一段时间吧,等为师带你去战场上走上一圈,你再决定去或留。为师保证,到那个时候,不管你的选择是什么,为师都绝不会难为你。”

“师傅。。。所言当真?”

“大丈夫,诺如千金!”

“多谢师傅!”杨铎高兴的离开了帅帐,他没想到事情居然会这么轻松,只要再过一段时间,自己就能回家了,回到家人身边,回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关姑娘身边。

杨铎没有等太久,很快,镇守梓潼的蜀国大将方业叛乱,拥兵据关而守。孟轲奉旨讨伐,杨铎也随军出征。也就是这一战,彻底改变了杨铎的一生。

在战场上,他第一次零距离的接触了鲜血,自己在军营结识里的几个好友一个接一个的倒在了他的身边,无数的蜀兵冲上城墙,很快又像割麦子似的倒下。在沙场上,人命一文不值。

孟轲的军队久经训练,战斗力远胜于叛军。再加上叛军中有绝大部分人本都不愿意造反,只是被方业等人所逼,才不得不上了贼船。此时见朝廷大军来袭,谁愿意去为反贼效力?于是纷纷跪地请降。在这些人的帮助下,方业很快就被乱刀砍死,其家人也一个不剩,全部被囚禁在了府中。

孟轲带着惊魂未定的杨铎缓步走进方业府中,望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百十来号人,孟轲微笑着拔出腰间利剑,递给了杨铎:“来,徒儿,看到那边的一男一女了吗?去,把那女的杀了。”

“什。。。什么?”杨铎有些茫然的顺着孟轲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队年轻的男女蜷缩在角落中,男的很年轻,女的也很年轻。杨铎就这么看着,看着,突然从他们身上看到了自己和关姑娘的影子。

“为什么要杀他们?”杨铎不解的望着孟轲,“有罪的是方业!他已经死了!他的家人并无罪啊!”

“没有为什么,我让你杀,你去杀便是,”孟轲冷冰冰的回到,“于公,我是你的将军。于私,我是你的师傅。去,杀了那个女的。”

“我。。。我做不到。”

“。。。如果,本将命你必须杀呢?”孟轲双眼微眯,身上不经意间透出了一丝丝杀意。

“那就请将军杀了我吧!”杨铎倔强的抬头盯着孟轲,“祸不及父母,罪不予妻儿。方业暴逆,但其家人何辜?将军若真想杀了他们,我阻拦不了您。但请将军先杀了我,否则,我必以死相护!”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良久,孟轲身上的杀气渐渐散去,又变成了先前那副温和的模样:“好,为师没有看错你。你是个好苗子。”

“。。。什么意思?”杨铎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有些懵逼的望着孟轲。

“看看那个小孩儿,像不像你?”孟轲叹了口气,挥了挥手,示意左右将这些跪着的人带走,“你自诩文采斐然,但如果有一天你真正面对刀兵的时候,你除了像他一样抱着自己的妻子颤抖,还能做些什么呢?但你现在是主宰他人生死的人,在这种权力面前,你还能坚定善心,说实话。。。我很意外。”

“所以师傅。。。您是在考验我?”

“也不算吧,临时起意罢了,”孟轲解下头盔,郑重的拍了拍杨铎的肩膀,“现在,你可以选择去或者留了。如果你留下,我会将我所有的用兵之道、行军征战尽数传授给你。如果你不想学,现在就可以走了。”

“你是个好人,只要你坚持本心,以后也会是个好将军,朝廷需要你这样的人。但可惜,这个天下好将军太少了,你今天以命相搏,不过才护得一人周全。他日战端一起,你手中若无兵无权,怎么去保护国家,怎么去保护自己,以及那些你想要保护的人呢?”

“我。。。”孟轲说得情真意切,令杨铎羞愧不已。他现在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师傅用心如此良苦。当下感动的单膝下跪,第一次心甘情愿的冲孟轲低下了他骄傲的头颅,“请师傅原谅徒儿往日无礼!徒儿自此愿真心随师傅学习!绝不敢再有二心!”

“很好,但愿这次,你真的准备好了。”

杨铎悟性很高,再加上他又是真心求学。很快,孟轲就已经没什么可以教他的了。师徒二人也在这段时间里,培养出了深厚的感情。后来,蜀国皇帝病故,留守成都的几位王爷趁机作乱。杨铎此时已不再是那个懵懂少年,他亲自率军护送孟轲返回成都,以绝对的兵力优势,杀光了所有反对者,孟轲也得以顺利登基。

孟轲登基后,自然不能忘了老部下。杨铎摇身一变,就从一个小小的侍从,变成了皇城禁军统领。在仅仅过了两年后,杨铎又连升数级,成为了蜀国武将席中最年轻的高级将领。

又过了两年,杨铎奉命返回巴郡,接任巴郡防务。同时,他也得到了一个令他伤心欲绝的消息:他的父亲去世了。

杨显和杨铎父子二人自拜师之后,再也没有见过一面,哪怕是他的最后一面。但可以肯定的是,杨显是带着笑离开人世的,他有四个儿子,各有成就。但让他最欣慰的,还是杨铎。

杨铎怀着悲痛的心情接手了巴郡的防务,成为了巴郡最高军事长官。孟轲对自己这个徒弟也很上心,在其守孝期间,又晋封其为朝廷上将军,敕爵“靖侯”。

守孝期满,杨铎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威风凛凛的士兵以及聘书花轿,前去那个熟悉的地方,去接那个熟悉的人。他已经准备好迎接世人的嘲讽和家族的排斥,任何礼仪道德,都无法阻挡住他的脚步。

但等他到了目的地的时候,等待他的不是佳人入怀,而是一纸遗书。在一年前,关姑娘就因为重病不治,离开人世了。

刚从父亲去世阴影里走出来的杨铎再度受到重击,当场就晕了过去。部下手忙脚乱的将其救醒后,杨铎宛如失了魂似的闯入青楼,直奔那个少年时去了无数次的地方。

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她的气味,杨铎望着空荡荡的房间,他在悲痛中不得不认清了现实——那个和自己昼夜论术的姑娘,已经离开了。

杨铎失魂落魄的离开了房间,他用重金买下了这个房间,并严禁任何人进入。每到清明节,杨铎就会独自来到这里,拿着一卷书,带上一壶酒,挑起油灯,独自发呆。

后来,杨铎终其一生,再未娶一妻一妾。

等到数年之后,世军宗族大将慕容瑞率兵杀入巴郡江州,听当地官员说起这段凄美的爱情故事。大为感动,当下不顾众人劝阻,自掏腰包为杨铎和关姑娘树碑。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慕容瑞命人撞开了那个曾经只属于杨铎一个人的房间。时间久了,这里一直没有人打扫,遍布灰尘和蜘蛛网。在房间的墙壁上,工工整整的写着二十八个斗大的字:

少时悔,佳人在侧,妄笑天下无士魁;

归亦悔,芳魂已去,只盼来世再相随。

(关于今天的章节。。。我承认水分很大,但请大家相信,这不是我的本意。。。本来这是要分两个章节的,但考虑到那样对亲爱的读者们太不负责了,所以加班加点,将两个水文章节揉合在了一起。水一章总比水两章好嘛。关于杨铎,我之所以要很细的介绍他,是因为这是本书结尾前最后一个重要人物了,我很想善始善终,所以才多费了点笔墨。请大家体谅。最后,祝支持我的朋友们生活愉快,谢谢你们的支持!)

(最后的最后,还是那句老话,小弟文采不行,作诗水平一般,只是为了押韵而已。请这方面的专业人士莫喷我,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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