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游赏于阰壑兮,临大泽舻渡及……
世人颓而不铮兮,暮将离以为明……
志虽远而人逝兮,何故人时追回……
未央国皇宫里金光夺目的画壁渲染着在皇宫里生活的每一个人,每逢冬天,那些迸发出炫彩辉煌的圣殿都会不约而同的融化掉偶尔飘零的雪,而那些向往自由的宫中诗人又多会捻起一指雪絮,彷徨中吟诗一首。
在南门毅准备给宇文晴的众多成人礼中,除了游云环瑗珠,为人所作的就当属十二州万众敬仰的大才子谋略家,南门燕生前钦点进宫的诗人黄鹤所著的一首《央辞》最为珍贵。
时间已至年尾,礼部尚书郭子宴与国师公孙羽占卜择出吉日,祭天礼就在今天举行。
南门毅事先和宇文云庭约定好的,就在祭天礼这天,一齐到封龙坛来。
由于前几日和母后又深聊了一番有关晴儿的事情,所以南门毅特意嘱咐过宇文云庭,让他不要带妹妹一起过来。
所以也就只有南门毅与宇文云庭两个人结伴来到京北青龙门附近。
青龙门左转马道尽头的封龙坛东北侧,一处俨然矗立的府墙墙后,赫然明晃地彰刻着“赢王府”三个大字。
无论是炫彩的装潢,还是固若金汤的府墙,在这满宫奢靡之中,就算是皇帝的寝宫,抛去那团升腾的龙华,与这封龙坛旁的赢王府相比都要略逊一筹。
而封龙坛在未央国皇族中有着举重若轻的地位,每逢旧年年尾、新年年初的祭天礼,各地道行高深的法师都会聚集在这里,祈祷新的一年四朝十二州能多风调雨顺。
所以平日里悠闲清静的封龙坛在这几日倒会是最热闹的地方,也总是在这个时候,未央国文武百官才得见赢王的真容。
但这个权倾天下、运筹帷幄的幕后王者的身世,是迄今南门一族最大的谜团。
关于赢王的身世,其中最广为流传的版本就是淮王之子,因为未央皇室中赢王姓氏尤为尊贵,所以对于这个猜测,一直到现在都无人敢出面质疑。
虽说赢王很少现身朝廷,却在朝廷之上有着指鹿为马的权力。南门燕执政之时,赢王就和南门燕平起平坐。
这正是因为他姓骆阳,名皓,在十二州一百八十姓中,骆阳一姓相传乃是未央国开国皇帝南门舜自封的姓氏,其之至尊,地位甚一度高于皇姓。
朝廷上百官在每年祭天礼的那天得见赢王骆阳皓的真容已经不易,更没想到的是赢王竟和黄鹤一同出现在了祭坛之上。
两人之中,一个是宫中权力最大的帝族,一个是宫中谋略最重的谋略家,任凭谁人看了,都会不由得心中泛起一阵汹涌——未央朝有事情要发生了。
南门毅平日里并不爱收拾自己的仪容,虽然身上的衣物都是皇室标配的奢侈绸缎,但穿在他身上却显得没有那么富丽,可在每逢祭天的这天,南门毅总会认真打理自己。
当他簪上整日盘散的长发,系上紫金华云带,一步一步气势荡荡走近祭坛时,百官的眼睛也会短暂从赢王的身上移到南门毅这边来。
“黄鹤老先生怎么和赢王走到一起去了?”宇文云庭也卸去平日穿着的铠甲,换上丝缎长衫,显出几番书生气息,走近南门毅,眼神的余光轻瞥到赢王那边,又小声在南门毅耳旁叮叮道。
南门毅很是自然地晃晃头,微微一笑:“人各有志吧。”
这微弱的表情很难让远处的人察觉,但一直注视着南门毅的黄鹤却眼睛雪亮,他暂辞了赢王,迈步向南门毅走过来。
“黄老先生。”南门毅迎过去躬身作揖行礼,紧接着宇文云庭也在其后抱拳行了一礼,眼神却不在黄鹤身上。
“齐王殿下。”黄鹤嘴角一抿笑,也向二位回了礼,又轻探问道:“老夫送予殿下的书画殿下可收到了?”
南门毅身子一欠,礼貌回应道:“老师手笔,晚辈受之有愧。”
从南门毅身处的位置远远向赢王看去,这个角度看不到他脸上不时泄出的阴重之气,只能看到他老而深邃的眼神和浓密的双眉稳妥妥地悍然刻印在关注他的人的眼睛里,赢王甩甩衣袖,沉稳大笑着也向南门毅走过来。
“齐王殿下。”赢王的声音浩荡,即使摆在喧闹的场面上,那浑厚的声音也极具辨识度。文武听出赢王的声音,场面霎时宁静下来,眼神像千万飞箭般向南门毅身上射去。
“赢王殿下。”南门毅笑脸迎骆阳皓过去,宇文云庭却不屑于相望赢王一眼,他自小看不惯这些装腔作势的所谓权贵,赢王那盛气凌人的气场更是使他不舒服。
“听说前些日殿下领谏群臣,一举打消了陛下北伐的念头,实在令人钦佩哪!”
南门毅捋捋腰间别着的玉佩,神情动作颇有些不自然,只低声谦虚道:“是大家的功劳,我也只是多说了句话罢了。”
“赢王殿下地位尊贵首屈一指,上朝劝谏之时却怎不见殿下的影子?”一旁的宇文云庭却不高兴起来,赢王作为帝王姓氏,骆阳之后,近些年无论对否的决策,他却从未曾出面调解过。
就譬如南门华身居东宫时随意捏造罪名诛杀大将樊遵时,赢王作为樊遵初入将途的领路人,竟一句求情都没有,在一旁草草默认了。
“都怪本王都怪本王,”面对宇文云庭的质问,赢王有些不以为意:“那日我不曾在宫中,前两天刚刚回来,才知道陛下已经收回成命,是多亏毅殿下的功劳啊!”
“好啦好啦,少将军多是错怪了赢王爷,当日我知王爷不在府上,也不曾去请。”
南门毅莞尔一笑,出言欲化解这凝重的气氛,又再次拜礼辞别道:“赢王殿下,黄老先生,晚辈尚有些事情,恕不久陪二位前辈了。”
当即便拉着刚要开口反驳的宇文云庭,转身离开这片地方。
望着南门毅离开的背影,黄鹤捋捋白须向一旁的赢王陈述评判一句:“齐王已经长大了,不过这宇文府上的少将军倒还像个没头没脑的孩子。”
赢王闭口不言,只凝望着二人离开的背影,嘴角诡秘一笑,五官和眉毛煞然皱到一起,恐怖之势令人战栗。
“你拉我干什么?赢王这装腔作势的样子你也能忍?”宇文云庭嘴上不停地抱怨着。
南门毅也不理他,只箭步向青龙门走过去,又一面道:“靖侯马上到了,我们先去那边候着。”
“好吧。”宇文云庭还是对先前没有完美回怼赢王的事情耿耿于怀,满脸不悦,推诿应付一声。
“你怎么还这幅脸色!”南门毅责怪他道,“你以为赢王平日里少言寡语就默然经得起你这么呛他的口?”
只要南门毅的语气严重起来,宇文云庭就像个被训斥的孩子一样闪到一旁,低头不敢言语。
“以赢王的权势,随便给你安上个罪名就能封了你的嘴,你怎么做事说话还是这么没个脑子?”
在南门毅和宇文云庭的一番争执过后,本就不会说话的宇文云庭很快败下阵来,一句一句答应着南门毅,表情还是有些不服……
宇文云庭带着些许怨气,又向身旁的南门毅甩出一句,“我们去哪里?”
南门毅定了定眸子,眼神直盯着前方道:“青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