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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未挂断的电话

吴曼曼第二天就拿到了路渺的调查报告,确实是警校毕业,禁毒专业,而且专业能力很强,成绩优秀,对各类毒品有着极强的鉴别能力,但因为个人作风问题被匿名举报,大学时曾被秘密约谈过几次,甚至有过被劝退的经历,典型的污点学生。她大学毕业后虽在警队实习,但表现欠佳,没少被当众批评,最严重的一次,边检口的缉毒行动中,不听组织指挥,擅自行动,差点导致抓捕任务失败,最终因专业能力欠佳和个人作风问题被彻底淘汰出警队,成为同批实习生里唯一被淘汰的人。她多次不服找领导上诉,与领导的冲突不断升级,但终究没能如愿留下来。

吴曼曼拿到这份调查报告后约了路渺吃饭。

从徐迦芊口中,她知道路渺从小家庭条件就很不好,所以对她大学时隐晦的个人作风问题,她约略能明白,她唯一不明白的……

“你为什么要学禁毒专业啊?”吃饭时,吴曼曼状似无意地问她。

“老师建议的。”对吴曼曼可能好奇的问题,路渺心里早已演练过好几遍,因此面对她的质疑已能应对自如,“以前就只会闷在学校里读书,家里穷也没网络,填报志愿时哪里知道填什么啊,就想着毕业容易找工作就好了。班主任觉得这个专业比较新兴,有前景,而且考公务员也容易,就建议我报读了。”

“谁知道会这么坑,学了跟没学似的。我现在又做不了警察,找工作谁会招个学禁毒的人啊。”她的声音渐渐低落了下来。

“你们这个专业,应该很擅长鉴别毒品吧?”吴曼曼问。

路渺茫然地摇摇头:“我不知道其他人,不过我好像在这方面比较有天分,只要是我接触过的毒品,一般都不太容易忘记它的性状、气味,所以比较擅长辨毒。而且我对那些猫猫狗狗的习性可熟了,操控得住它们。”

吴曼曼笑着看向她:“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路渺说到这个也有些不好意思,“我原来在警犬队实习,里面所有的警犬都被我驯得服服帖帖的。什么恶狗到了我面前都变得特别乖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连乔总家的狗都只听我的。”

吴曼曼一下来了兴致:“这么神奇?什么时候有空和你去佳吟家一趟,她家养了几条藏獒,挺吓人的,你敢去试试吗?”

“藏獒?”路渺迟疑地看她,“我没接触过藏獒,不确定能不能驯得动它们,它们不会撕了我吧?”

“不会的。”吴曼曼笑着连连保证,“你别看它们长得吓人,其实很有灵性,而且都是佳吟养的,很听她的话,只要有不对劲,她及时喝止住就没事了。”

路渺犹豫着点点头:“好啊。”

吴曼曼和她约了周末去黄佳吟家拜访。

晚上回去时,路渺例行和乔泽汇报工作,提到了周六要去黄佳吟家见识一下她养的几条藏獒,乔泽当下就沉了脸:“你知道她都养的什么东西吗?就这么随随便便地答应了,你有几条命陪那几条狗玩?”

路渺很快揪出了他的语病:“你见过她养的东西。”

乔泽看着她不动:“别给我转移话题。”

他倾身拿过她的手机,递给她:“推了。”

路渺没伸手接,声音低了下来:“你在澳门时,她那个别墅里什么安保都没有,你都想去找东西,她现在这个家还养了几条藏獒防人,不是更值得靠近吗?”

“……”乔泽的视线凝在了她脸上,眼神带着研判。

路渺也不忌惮他的眼神,抬眸与他对望:“我又没说错。”

乔泽两手往胸前一交叉,整个人很放松地往后靠坐在了沙发上。

“你想做什么?”他问。

路渺:“去黄佳吟家熟悉一下地形环境和安保啊。”

乔泽偏头看她,没动。

“我知道你认识黄佳吟。她又是辉呈集团董事长黄常的女儿,而辉呈集团和商奇的奇迅创投有金钱往来,你故意让我接近商奇和吴曼曼,就是为了继续追查你们断掉的线索,说明你一直是目的性很强的人。

“像你目的性这么强的人,不可能刻意和我提黄佳吟以及她背后的辉呈集团。她受了伤,你也受了伤,又都是在年初,她一直想确认你的身份,你却一直故意回避她,这本身就很诡异。你们肯定认识彼此,而且关系不一般,但以你的身份背景来说,你和她不太可能存在交集,除非是你故意接近她或者她家,产生了这种交集。

“刚才我提到她家有藏獒时,从你的反应看,你显然对她家很熟悉,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就是你可能经常出入她家,她的家人以前也对你没有防备。但你告诉我最后关头你们因意外功亏一篑,你受了很重的伤,甚至让黄佳吟误以为你已经死了,而且从你那天在澳门黄佳吟别墅里的反应来看,你似乎也不确定黄佳吟还活着。那这件事肯定是惊动了不少人,最起码是惊动了黄常的。”

“被他最信任的人背叛了,他家里的安保设施肯定得重新布置。”路渺说着抬头看他,“这都已经快过去一年了,你现在肯定也不是很清楚黄佳吟家的安保情况,我没猜错吧?”

乔泽盯着她不语,眼眸深了几分。

路渺继续道:“你让我接近吴曼曼,其实也只是想让我借道吴曼曼和商奇,接近辉呈集团。因为你的关系,我阴差阳错地和黄佳吟认识了,现在吴曼曼又给了我一个光明正大登堂入室的机会,为什么不利用呢?”

乔泽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转开了视线:“我不希望你受伤。”

“可是做这行本身就有很大的危险性啊。”路渺看向他,“难道你会因为危险就不去做吗?”

乔泽不答话。

“我现在做的事危险程度肯定是最小的,起码还是在我擅长的领域。”路渺瞥了眼一边趴着的路宝,“能让你挑中的狗肯定不简单,但连路宝都愿意抛弃你跟着我了,你怎么知道我就驯不动那几条藏獒啊。”

乔泽终于抬眸看她:“你明白什么是藏獒吗?它们能轻易撕了你。”

“黄佳吟和吴曼曼不会让它们撕了我的,她们就是想试试我。”

“女人打进女人的圈子,比你们男人打进男人的圈子容易多了。女人对女人的防备,很多时候就只是在男人身上而已。”路渺说着朝他坐近了些,“你要学着相信我,不要老觉得我这不行那不行的,我真的没有看起来那么笨。”

乔泽突然伸手,捏着她的脸颊狠狠地掐了掐:“也没看出来有多聪明。”但终于松了口,“你自己注意着点,有不对就撤。”

周六早上路渺要出去时,乔泽递给了她一根手掌长短的防身电棒:“别让自己受伤。”

路渺将东西收进了包里,抬头冲他微微一笑:“不会的。”

“你那天的分析并不都是对的。”乔泽说,替她拢了拢外套衣领,“至少有一点你说错了,我没有和黄佳吟关系不一般。”

路渺诧异地看他,而后点点头:“哦。”

乔泽看了她一眼,手掌心又有些痒痒的不太舒服,但终是什么也没做,手掌在她肩上轻推了她一下:“一个人注意安全。”

路渺自己打车过去,乔泽开车跟在她身后。

黄家的别墅在安城郊区,独栋的大院子别墅,占地面积很大,周围被砌起的高墙围拢着,院子里栽了几大片条状的低矮丛木,将院子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拢成一个个豆腐块。

乔泽没有跟着路渺进去,而是去了西面空置的别墅楼顶,楼顶上架着台望远镜,这个位置能把黄佳吟家大门口和院子里的景象看得一清二楚。

他站在望远镜前,调了调焦距,沉着而冷静地看向镜头里的一切,右手牢牢地握着支麻醉枪。

路渺和吴曼曼很快出现在镜头前,两人一前一后下了车。

别墅大门装的是两米多高的厚重大铁门,门外有通信设备。

吴曼曼在通信设备前和黄佳吟打了声招呼后,大门自动缓缓打开。

路渺好奇地看着院内的一切,不时探头往里看。

吴曼曼笑着看向她:“别瞎看,那几条大狗就养在院子里呢,陌生气息一靠近就会冲出来,佳吟不出来带我,我从不敢进去。”

路渺迟疑地看她:“真的很可怕啊?”

“藏獒嘛。”吴曼曼也探头往院子里看了眼,“佳吟还有点事,可能得迟点才能出来,要不……”

她指了指院子:“你进去试试?看你是不是真的能驯服它们?”

路渺干笑着扯了扯嘴角:“随便走动吗?”

吴曼曼点点头:“当然。不过她家的藏獒是散养的,也不经常喂食,她家院子大,绿植多,经常走着走着,它们就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了,冲着人龇牙咧嘴,你要小心点。”

“不过也没事。”吴曼曼又安慰她,“都有人时刻看着的,佳吟不会任它们随便伤人。你不是对驯服这些犬类动物有天赋吗,可以进去试试。”而后下巴往半开的铁门一点,意思已很明显。

路渺往里面看了眼,只看得到大片茂密的灌木丛,没看到狗之类的东西。

她迟疑了下,回头冲吴曼曼笑笑:“那我先进去啦。”

她小心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一辆红色跑车悄无声息地在大门口停了下来,车窗摇了下来,黄佳吟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往院子里看了眼,问吴曼曼:“她进去了?”

她戴着副黑超,遮住了大半张脸。

吴曼曼看不清她的神色,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进去了。”又担心地看向她,“她不会有事吧?”

黄佳吟摘下墨镜:“能有什么事。你不是担心她是警察?试试呗。”

两人都是侧对着乔泽的方向,乔泽从望远镜里看不出她们在说什么,他沉吟了会儿,掏出手机,给路渺打电话:“你别去动那几条狗,它们要真扑上来,你就认,能有多就多。”

路渺低低嗯了声:“好。”

她在院子里一边戒慎地沿着绿植圈成的石子小径走,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院内的格局,她将所有的紧张和好奇都写在了脸上,脚步看着轻松,其实一步一步走得小心翼翼。

但陌生气息的侵入还是很快引起了丛木下藏獒的注意。

一声凶猛的狗吠传来,路渺还没来得及辨别声音的来源,一只黑色巨犬已突然从路渺左前方的矮木下窜出,以一种防备的状态冲她龇牙咧嘴,神态异常凶狠,像是随时要扑上来。

路渺脸上露出些许僵色,两手做投降状地挡在身前,身子稍稍蹲下,后倾,讨好而防备地看着它:“那个……你别过来啊……我只是来找你家主人……而已。”

乔泽左手稳稳地搭在望远镜上,右手缓缓举起麻醉枪,枪口瞄准了那条与路渺对峙的藏獒,食指扣着扳机,一点一点地收起。

藏獒盯着路渺没动,只是不停地冲她狂吠。路渺也小心而戒慎地看着它,与它的眼睛对视。

她不动,它也不动。她试着往后退了一小步,它跟着往前一大步,吠得越发凶狠。

路渺脸上挤出些惶恐的神色,夹着虚弱的笑意,试着挥手和它打招呼,而后急急后退了一大步,怯懦逃避的动作激发了恶犬的攻击性,它猛地朝她飞扑而来。

乔泽食指下的扳机几乎要扣下去,一道砖影突然出现在视野中,砸在了藏獒头上,一道高大的身影也快步朝路渺走去。

乔泽顺手抓过望远镜,看到了已奔至路渺身边的徐迦沿。

路渺因为藏獒的突然扑来,整个人已摔跌在地,徐迦沿砸过来的石头暂时击退了藏獒,他挡在了藏獒和路渺之间,手掌急急地伸向路渺的肩膀,担心地看她:“怎么样,没事吧?”

路渺看着有些惊魂未定,一边拍着胸口,一边茫然地抬头看他:“哥?”

徐迦沿扣着她的手臂将她扶站起身,背后的藏獒突然朝两人飞扑而来,徐迦沿下意识地压扣住路渺的脑袋,将她护入怀中,抱着她半转了个圈,藏獒犀利的爪子抓在了徐迦沿的肩背上,几乎同一时间,黄佳吟促急的声音自身后响起:“阿保!”

本欲再次发动攻击的藏獒瞬间安静了下来,温顺地退回到了黄佳吟脚边。

路渺苍白着一张脸,从徐迦沿怀中抬起头。

“哥?”她担心地叫了他一声,急急地抓住他的手臂,探头看他的后背,“你有没有怎么样?”

徐迦沿压住了她的手:“我没事。”

黄佳吟也走到近前,神色看着很担心:“你们有没有怎么样?受伤没有?”

说着抓过了徐迦沿的手臂,看到他背后被撕开的衣服时脸都白了:“徐先生,您……”

路渺也看到了他衣服上慢慢浸湿的血,手一下抓住了他的手臂:“哥……”

“我真没事。”徐迦沿温声安抚,抓着她的手臂将她扯到了身后,这才转向黄佳吟,“黄小姐,你们家院子里放养着恶狗,有客人来访也不找个人带下路吗?”

“哥,这不关佳吟姐的事。”路渺赶紧解释,“是我自己要进来的。我以为我可以驯服那些藏獒的……”后半段在徐迦沿渐渐凌厉的眼神下弱了下去,变成了“对不起”三个字。

吴曼曼这会儿也已进来,歉然接过了话:“徐总,你别怪渺渺,是我的问题。之前听渺渺说她在驯养动物上有天赋,我一时好奇,想看看到底是怎么个天赋,才和渺渺开玩笑让她过来试试的。”

路渺也低低地接过了话茬:“哥……你以前见过的,我对那些小猫小狗很有一套。我没和藏獒接触过,有些好奇,就想试试。”

说着她窘迫地抬头看黄佳吟:“佳吟姐,实在对不住啊,给你添麻烦了。”

黄佳吟笑:“和我客气什么,是我疏忽了。藏獒本来就排生,我也是花了好长时间才将它们驯服的,你第一次来,哪可能就让它们听话。”而后看向徐迦沿,“徐总,您背后的伤没事吧?先去医院处理一下伤口吧。”

徐迦沿点点头:“行。”

他抓住了路渺的手臂:“你也一起去医院看看,打个狂犬疫苗。”

路渺嗯了声,因为徐迦沿的突然出现,她的计划不得不中断。

这个院子她只走了三分之一,只遇到了一条藏獒,目前能看到的最近的房子就是左手边十米左右的一个独立小平楼,装修风格类似于日式茶室,徐迦沿刚才就是从这个茶室里冲出来的。

门口还站着两个人,一个三十多岁,一米八左右的个儿,面容瘦削冷峻,安静地站在另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侧身后。

老人高胖,头顶秃了一圈,鼻梁上架着副金边眼镜,面容严肃,目光犀利,即使隔着一小段距离,路渺也能感受得到他眼神所带来的压迫感。

路渺估计他就是黄佳吟的父亲黄常了。

他正在看她,眼神犀利,隐隐带着研判,又像是困惑。

路渺不大确定,往徐迦沿身侧缩了缩,看着像不太习惯这样的场合。

徐迦沿护住了她,抬头冲黄常道别:“黄董,我可能得先去医院一趟,改天再拜访了。”

黄佳吟也看向父亲:“爸,家里什么时候来客人了您也不告诉我一声,你看阿保差点伤了人,我先送徐总去医院。”

黄常严肃的面容上终于柔和了些,朝这边走了过来,问徐迦沿:“徐总没事吧?”

徐迦沿牵了牵唇:“还好。”

黄常的视线缓缓落在路渺身上:“这位小姑娘是?”

路渺瑟缩了下,牵着不太自然的笑容,和他打了声招呼:“您好。”

“她是我的一个妹子。”徐迦沿笑着解释,“平时没见过什么世面,比较怕生,黄总别放在心上。”

路渺随着他的话,冲黄常挤出一个羞赧的笑容,人看着确实有些怯生生的。

黄佳吟笑着嗔怪了声:“爸,您吓到我朋友了。”

人已走到路渺身边,亲密地挽住了路渺的手臂:“她叫路渺,我最近刚认识的朋友。”

她看了吴曼曼一眼:“也是曼曼的朋友。”

黄常哈哈笑着,脸上的凌厉也因为舒展的笑容而变得温和。

“路渺是吧?”他笑着看向路渺,“人长得挺水灵漂亮的,以后有空常来。”

路渺的嘴角抿出一个羞涩的笑容:“谢谢黄伯伯。”

黄佳吟笑着接过了话茬:“好了,回头有机会再聊。我先送徐总和渺渺去医院。”

黄常轻斥了一声:“腿脚不方便开什么车。”而后扭头对他身后的瘦削男人说,“阿骏,你送徐总和路小姐去医院。”

乔泽站在望远镜前,将一切收进了眼底。

他看着徐迦沿护着路渺走出了黄家别墅大院,直至上车离去,这才将视线从望远镜上收回。

乔泽身侧站了另一个男人,是他前阵子因为张全之死赶回省会见的人,男人十多分钟前才来的楼顶,手里拿着个小型望远镜,看乔泽收回落在望远镜上的视线,他也慢慢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看向乔泽:“她就是你说的小姑娘?”

乔泽点了点头:“对。”

“我和她在配合上没有任何问题。她随机应变的能力不错,临场发挥的能力惊人,演技也唬得住人,关键是她和我沟通没任何障碍,四个因素加起来,基本弥补了我听力缺陷带来的风险。”乔泽冷静地看向他,“所以我希望重回行动组。”

“张全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小旅馆,死前为什么服用氟硝安定,这些我们目前都无法确切地知道。”

张全的死因基本已查明,简单的入室抢劫,凶手也已落网,唯一没查明的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小旅馆?是要见什么人,还是要避开什么人?为什么他生前服用了含催眠和遗忘作用的氟硝安定?这也是凶手能轻易制服他的原因。

凶手入室抢劫时惊醒了未完全昏迷的张全,慌乱下失手杀了他,仓促地把尸体推入了床底,顺手带走了张全所有的随身物品。

除了值钱的银行卡、钱包、手机,其他东西都被凶手扔进江里处理掉了,手机也已经被他刷机处理,不留一丝痕迹。

刘副让人去江里打捞过,但江大水急,东西早被冲得没了踪影,什么也没找到。

张全的死不是谜,唯一成谜的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那人沉吟了好一会儿,看向乔泽:“你不是已经自作主张在查了?”

“这是我的问题。”乔泽说,“结案以后我甘愿接受处罚,但现在……”

乔泽抬眸看他:“邢队,你确定真的不再继续查下去了吗?”

邢队盯着他看了好几秒:“如果你真觉得你没问题了,你就去查。”又道,“回头让我见见那小姑娘。”

乔泽点点头:“行。”

回去的路上,乔泽给路渺打了个电话。

路渺还在医院,人刚打完疫苗,正在陪徐迦沿处理伤口。

他肩背上的伤口很深,长长的一条血痕,被狗爪子抓得从右肩蔓延到了左肩胛骨,上面已经凝了血,看着有些触目惊心。

“哥……”路渺的喉咙里像哽了东西,但除了“谢谢”,她什么也做不了。

“又不是多大的伤。”徐迦沿笑看向她,“不过那么危险的地方,你怎么一个人跑进去了?”

“我不知道这么危险。”路渺的头低了下来,一副心虚的样子,“就是想看看藏獒是什么样子,会不会也像普通的狗一样听我的话,没想到……”

“胡闹。”徐迦沿轻斥了声,“你知不知道差一点你就……”

路渺:“我知道错了。”

徐迦沿训斥的话被她这低眉顺眼的认错给哽在了喉咙,骂也骂不得,不骂自己又不舒坦,花了好一会儿他才顺了这口气,换了个问题:“怎么和黄佳吟、吴曼曼混一块儿去了?”

“去澳门时认识的,比较投缘,往来多了就熟了。”路渺拉了张椅子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你怎么会在黄家啊?”

“谈些生意的事。”

路渺:“什么生意啊?”

徐迦沿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什么时候开始对我的生意感兴趣了?”

路渺抿了抿唇:“就随口问问嘛。”

徐迦沿笑了笑:“我记得你以前从不会关心我什么,突然关心起我来,让我有点……”他停顿了下,“受宠若惊。”

路渺腮帮子鼓了鼓:“我哪里不关心了?只是我又不懂,打听太多怕你烦嘛。”

徐迦沿:“我什么时候烦过你了?”

看她低垂着头不敢吱声,他这才道:“我今天只是去黄家谈些业务。辉呈集团还有一些海运业务,我想并购下来,今天就是来找黄常谈这事的。幸亏是今天过来了,要不然……”

说着又狠狠地剜了她一眼。

路渺抿着唇避开了他的眼神:“你看,我就说了,你说的这些我都不懂,问了也白问嘛,所以还不如不问呢。”

徐迦沿没说话。

乔泽的电话在这时打了过来。

“现在在哪儿?”他问,说话一如既往的简单利落。

“在医院呢。”路渺捂着手机转了个身,背对徐迦沿,“怎么了?”

她不知道乔泽跟在她身后的事,乔泽也没打算和她提。

“怎么去医院了?”他问。

当着徐迦沿的面,路渺也不好说得太简略:“我今天不是约了佳吟姐吗,去她家时不小心被藏獒扑倒了,我哥为了救我受了伤,我陪他来医院呢。”

一字一句没有丝毫的隐瞒。

电话那头的乔泽因为她的解释声线柔和了些:“你没事吧?”

“我没事,就是我哥受了伤。”

“严重吗?”

路渺:“有点。”

乔泽:“哪个医院,我去接你。”

路渺回头看了眼徐迦沿,报了医院的名字。

徐迦沿看着她挂电话,这才皱眉看她:“乔泽?”

路渺迟疑地点点头。

徐迦沿的眉头却皱得更深:“那上次那个温来是怎么回事?”

“他……”路渺迟疑了下,想着徐迦沿和黄家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担心徐迦沿在黄佳吟那边说漏了嘴,干脆硬着头皮道,“是我男朋友。”

“什么?”徐迦沿的声音突然拔高,人也猛然站了起来。

路渺不解地看他。

徐迦沿也在看她,目光灼灼:“你说什么?”

“他……是我男朋友啊……”路渺吐出这句话时还是有些心虚,不自觉地回避着他的眼神。

徐迦沿却显得有些咄咄逼人:“你什么时候交男朋友了?”

“就……前一阵啊。”

“乔泽呢?”徐迦沿看她,“你还住他那儿?”

路渺不敢承认,她一个有“男朋友”的人,却和另一个单身男人住在一起,听着总不大好。

徐迦沿当她是默认,胸口当下憋了一口气。

“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做什么?”他问,语气已经不似刚才温和,“既然是有男朋友的人,却……”

话硬生生地压下,他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将胸口那口气压顺了。

“你和温来在一起多久了?”他冷静地问。

“没多久……就从澳门回来后才开始的。”

徐迦沿:“你喜欢他?”

“算……是吧。”路渺有些招架不住,“……要不然为什么要在一起啊?”

他没再说话,将头转向了窗外,留给她一个冷淡的侧脸,看着有些疏离。

路渺摸不准徐迦沿的心思,小心翼翼地不敢吱声,安静地守在一边,看医生给他处理伤口。

房间的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闷,直到嗒嗒的敲门声响起。

路渺循声看向门口,一眼便看到了乔泽。

人正站在门口,右手抬起,屈着中指在门板上敲了两声。

“你来啦。”路渺站起身,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过来了。

“刚好在附近。”乔泽淡应,看了徐迦沿一眼。

徐迦沿也在看他,眼神里带着打量,而后扭头看了路渺一眼,这一眼看得颇有深意。

路渺莫名生出几许尴尬,不大自在地转移话题:“哥,我先去帮你取药。”

乔泽这会儿已经走了进来,和徐迦沿淡淡地点头打了声招呼,视线落在了路渺的脸上。

“没事吧?”他问。

路渺摇摇头:“没事啊。”又对他道,“你先去外面等我会儿,我先帮我哥取药。”

语气里的亲昵让徐迦沿皱了皱眉,他抬头看她:“渺渺,你是有男朋友的人,人言可畏,还是要注意点影响。”

乔泽突地看向路渺,眼神深锐。

路渺被他这一眼看得心里打了个突,也有些诧异,不确定乔泽是不是“听”到了徐迦沿刚才那句话。

她一直以为他是有听障的人,但是很多时候他又是毫无障碍的样子,她不知道他是故意表现出听得懂,还是能读懂唇语,她没求证过,但他突然变厉的眼神让她有些忐忑。

她忍不住偷偷看了他一眼,乔泽也在看她,眸色深沉,看不出情绪,她无法确定,他是不是读懂了徐迦沿那句话。

正困惑着,徐迦沿的语气却重了几分:“渺渺!”

他的面色也不太好,路渺明显感觉到他的怒气。

“哥,我知道分寸的,你不用担心我。”她软声安抚。

徐迦沿这次却没这么容易被安抚:“你明天就搬出去。”

“……”路渺鲜少看到他这样强硬,诧异地抬头看他。

“明天就搬出去!”徐迦沿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不想搬回我那儿,就先去住酒店公寓。”

路渺皱了皱眉:“哥……”

徐迦沿没理她,人已看向乔泽:“乔先生,实在对不住,渺渺年轻不懂事,这段时间打扰了。你看,她在你那儿住了多久,该收多少钱,房租我先给她垫上。”

“哥……”路渺也有些急了,横在两个男人之间,抬头看他,“你别这样。”

她扭头对乔泽道:“要不你先在外面等我会儿,我一会儿就过去。”

乔泽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乔泽刚一离开,徐迦沿已冷声质问。

“就是普通房东和租客啊。”路渺说着抬头看他,“哥,你能不能别干涉我的生活,我不喜欢这样。”

“你以为我就喜欢?”徐迦沿冷喝,又生生地将脾气压下,“你告诉我你有男朋友了,却和另一个男人不清不楚,这还是你吗?”

“我……”路渺有口难言,也没法解释。

“渺渺,如果你还认我这个哥,就和那个什么来的断了,从那个男人家里搬出来,找份正儿八经的工作,老老实实上班,别整天和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我没有和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吴曼曼、黄佳吟不是?”徐迦沿问,“你是什么身份,她们是什么身份,你当她们是真心把你当朋友?”

路渺抿了抿唇:“她们对我很好。”

“你别天真了。”徐迦沿的面色沉了沉,“真把你当朋友,会让你闷头进那个园子?要不是我刚好在,现在躺在这儿的就是你。”

路渺低垂着头不说话了。

徐迦沿也不和她多言:“我还是那句话,如果你还把我当哥哥,明天就从那个男人家里搬出来,和温来分手,也少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话完,人已往门外走去。

路渺站在原地没动,好一会儿才叫住了他:“哥,如果我不照做呢?”

徐迦沿的脚步停了下来,没回头:“那就当没我这个哥哥。”没再停留,人已出去。

路渺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跟着出去,途中先去给他取了药。

出了医院大门,她一眼就看到了停在医院门口的两辆车。乔泽和徐迦沿都站在车前,看她出来,都看向了她。

乔泽反手拉开了副驾驶门,没说话。路渺看了看他,抿唇走过了他的车,走向徐迦沿。

她将药递给他,低低叮嘱:“药单上有服用办法,平时注意别碰到水。”

徐迦沿也反手拉开了车门。

“我还有事。”她低声说。

徐迦沿将车门关上:“明天给我答案。”他转身上了车,车子从她身侧疾驰而去。

路渺站在原地没动,看着他离去的车子,情绪有些低落。

嘀嘀的喇叭声将她的注意力唤回。她缓缓回头,是乔泽弯身按的喇叭,他正站在车门前,隔着车子看她。

路渺抿了抿唇,朝他走了过去,上了车。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路渺还陷在徐迦沿的话里,有些头疼。

车子在乔泽公寓楼下停下时,她推开车门就想走,手腕突然被拽住。

她诧异地回头,乔泽正在看她,眸色深沉:“你和徐迦沿在一起了?”

“……为什么会这么问啊?”她茫然,“他是我哥啊。”

乔泽盯着她看了会儿:“你是有男朋友的人,这句话是怎么回事?”

路渺恍悟:“温来啊,你不是都知道吗?”

乔泽轻咳着松开了她的手。

“我哥说,我明天要是再不从你这里搬出去,他就不认我这个妹妹了。”回到家,路渺边关门边对乔泽道。

乔泽回头看了她一眼:“你的意思呢?”

路渺茫然地摇头:“我不知道。”

乔泽盯着她看了会儿,突然上前,抱了抱她。

路渺一下僵住了。

乔泽很快放开她,垂眸看她:“路渺,从我个人角度,我不希望你搬出去,但一切决定权还是在你。如果你舍不得你哥,你就搬出去,搬回之前住的酒店公寓,我给你换个房间。如果你想留下,就继续住下来。”

他转身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已进入工作状态:“今天在黄家什么情况?”

“回头我给你画个地形图。”她在沙发另一侧坐了下来,“我没走完,只走了三分之一就遇到了一只藏獒,但只遇到一只,我哥就出现了。”

乔泽:“我看到了。”

“……”路渺的腮帮子一下就鼓了起来,“那你还问我怎么去医院了,你故意试探我呢。”

乔泽坦然地点头:“对。”

路渺:“……”

他直接得让她完全没话说了。

“我需要确保你的人身安全。”乔泽说,“你一个人去黄家本来就有风险,我不可能让你孤身前往。”又看向她,“你是故意装,还是真的不知道拿那条藏獒怎么办?”

“那条藏獒看着还好,和它对视的时候它的眼神其实没那么凶狠,就是对陌生人侵入领地的警告而已,我觉得我是能近它的身的。”路渺皱了皱眉,“我一开始答应吴曼曼是想让她知道,我还有别的技能在身,或许对她们有用,后来她提议让我去黄佳吟家试试藏獒,我就改变了主意。吴曼曼和黄佳吟明显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好,两个人都各有计较。对吴曼曼来说,我要是能驯服黄佳吟家的藏獒,对她可能是一大益处,因此她才给我这个机会,去试试看我能不能驯服那些藏獒。但对黄佳吟来说,如果我能轻易驯服她家那些狗,她肯定得防着我。既然我们只是借道吴曼曼,最终的目的是辉呈集团,那我就不能为了安抚吴曼曼而让黄佳吟对我有所防备。

“所以考虑过后,我决定以不变应万变。后来你给我打电话,让我认,能有多就有多,我就觉得我这么做肯定没错。”

乔泽:“黄佳吟确实是在试探你。”

路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也不怕我真被她家的狗撕了啊。”

她偷偷看了他一眼:“你的眼神好像不太好啊。”

乔泽看着她不动:“怎么说?”

路渺:“那种女人你都看得上。”

乔泽的手掌心有些痒。

路渺有些好奇:“你们男人是不是只要女人长得漂亮就行,其他都不看了?”

乔泽依然维持着偏头看她的姿势:“意思是你很漂亮?”

路渺:“……”

他淡声继续说:“你不是说,我已经超越了男人和女人的界限,什么时候我已经成为一个男人了?”

“……”路渺一下被问住,嘴微张,瞪着他,半天憋不出一句话。

他的视线落在她微启的红唇上,喉头倏然发紧,眸色转暗。

她犹未察觉空气里的化学变化,只是气鼓鼓地看他,直至他气息逼近,黑眸里的深沉灼烫让她没来由地发慌,下意识地起身想逃,但动作不及乔泽快,他的手掌扣住了她的后脑勺,头侧压而下,吻住了她。

她本能地想后退,他的手掌微微收紧,让她退无可退,碾压在她唇上的薄唇微微使力,迫使她张嘴,舌头侵入,不让她有一丝一毫的闪避,另一只手臂也将她紧紧搂入怀中,圈在臂弯里,攻城略地。

路宝在一边吠了两声,他没理会,唇舌纠缠着她,越发失控。

路宝的吠声突然变得凶狠,乔泽还没来得及辨别,它突然朝他和她飞扑过来,乔泽本能地抱着路渺旋了个身,将她护在怀里,背对着路宝。

路宝的狗爪子搭在了他的肩上,冲着他龇牙咧嘴,破坏了刚才的意乱情迷,惊醒了他,也惊醒了她。

路渺的手背本能地捂住了嘴唇,急急地从他怀里退了出来。

“对……对不起……”匆匆扔下一句话,人已逃命似的,踉踉跄跄地回了房。

乔泽回头睨向趴在他肩上的蠢狗,看着它不说话。

路宝嗷了声,悻悻然地从乔泽的肩上退了下来,看了他一眼,默默地缩回了狗窝里,像犯错的孩子,趴在地上不动了。

乔泽花了好一会儿才顺下胸口那口气,瞥向路宝。

它正动也不动地趴在地上看他,眼神看着颇幽怨。

他轻踢了下它的爪子,它嗷了声,默默地往后挪了一步,像犯错的孩子。

乔泽也不知道自己养的什么狗,这才几天,就一门心思全向着路渺了,就差没跟她跑了。

她没把他的狗带跑,人倒是自己跑了。

乔泽第二天起床时路渺已经不在。

房间空荡荡的,被子也叠得整整齐齐,行李倒还在,也看不出是吓跑了还是有事出去了。

他掏出手机,给她打电话。

“你在哪儿?”

“我在外面。”

“哪个外面?”

路渺沉默了会儿:“我哥让我今天给他答复,他约了我。”

乔泽静默了片刻:“你准备怎么答复他?”

路渺没想好。

徐迦沿一大早就约了她,她也有点害怕见到乔泽,不敢见他,因此早早地出了门,刻意避开了他。

她没想到他会打电话过来。

“路渺。”迟迟等不到她回答的乔泽叫了她一声,很冷静的声线,一如她一开始认识他时的样子,冷静,沉稳,严肃,和昨晚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低头吻她的他完全不一样。

“你打算怎么答复他?”他问。

“我……”路渺迟疑了下,“我不知道。”

眼角瞥见推门进来的徐迦沿,她低低道:“我哥来了,我先挂了。”

手指在屏幕的“挂断”两个字上轻点了下,她将手机反扣在了桌子上。

徐迦沿在她对面坐了下来:“来很久了吗?”

他问,顺手拿过菜单,招来服务员,一边点着菜,一边抽空看了她一眼:“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会和温来分手。”她双手摩挲着杯沿,轻轻道,有些避重就轻。

但这个答案并没有让徐迦沿满意。

他翻菜单的动作停了下来,抬头看她:“搬家的事呢?”

路渺抿着唇没接话,避开了他的眼神。

徐迦沿:“你不想搬?”

路渺迟疑了下,点点头:“我在那里已经住习惯了,暂时不想搬。”

徐迦沿啪的一声合上了菜单:“你必须搬。”

路渺抿着唇不看他:“我不想搬。”

“必须搬!”徐迦沿将菜单扔到了一边,很认真地看她,“渺渺,你必须搬出来!”

路渺握着杯沿没动,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幽幽地道:“哥,你知道一直以来,我为什么不愿意让你帮我吗?”

她抬头看他:“我就是怕现在这种情况。你以为我好的名义,逼我做我不喜欢的事,我还不能理直气壮地拒绝你。

“你都那么照顾我了,处处为我着想,我遇到困难时你总是第一时间出现,甚至一次两次地为了救我而受伤,如果我还去忤逆你,就显得我不知感恩,很不识好歹似的。”她低下了头,“我不是你的亲妹妹,我们甚至是没有任何关系的。我不可能像徐迦芊或者你的家人那样,理所当然地享受你对我的好,我没这个资格。

“所以你对我越好,我压力越大。我回报不了你什么,我只能尽量听你的话,不让你担心。”她迟疑着看向他,“可是我真的不喜欢这样。我不想因为感激和亏欠,逼自己去做不喜欢的事。

“我现在住在乔泽家很自在,他没有施恩于我,我也没觉得亏欠他什么,我和他就是等价交换,各取所需,所以他也不会强迫我什么,他没这个资格,即使……他强迫了,我也还是能理直气壮地拒绝他。但换成你就不行,我欠你太多了,你真要强迫我什么,我根本不可能像拒绝他那样拒绝你。拒绝了,我会很内疚;不拒绝,我又会心不甘情不愿。”

“所以,哥……”路渺抿了抿唇,“你别再逼我了行吗?我已经长大了,有分辨是非和好坏的能力,你真的不用太担心我。”

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和他坦承她心里的想法,徐迦沿一时怔在了那儿,看着她的眼神有些复杂,几次想说话,又默默地咽了回去,最终低下了头。

“对不起。”他低低道,右手拎过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路渺看着这样的徐迦沿,心里有些难受,她不想这样,不想徐迦沿因为她的话难受,他对她太好了,好到她不忍心看他因为她难过。

“哥……”路渺迟疑地叫了他一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整个人显得有些无措。

徐迦沿抬头冲她笑笑:“你别有什么心理负担。我没事。”

他长舒了口气,又笑笑,看向她:“一直以来只是我一厢情愿地对你好,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小时候对你……太不好了,想弥补你,也想让自己心里好受一些。

“我不知道当年我为什么会那么不懂事,如果不是我,你现在也不至于这样。那天回去后,你紧紧地抓着我的手,哭着求我带你回家的样子,我一直没办法忘记。那几年我过得很难受,一想到你我就很难受、很内疚,我挣扎了很久,才下定决心回去看你,想帮帮你。

“一开始我确实只是因为内疚,抱着弥补的心态靠近你,帮你,我就是……单纯地想让自己好受点。”徐迦沿的指尖摩挲着杯沿,沉吟了好一会儿,“但这么多年来,我已经不是单纯地想弥补你了。”

“渺渺。”他抬头看她,很认真,“是我对你有了私心。我想和你在一起,想照顾你,你明白吗?”

路渺怔住了。

“你说你没有办法像我的家人那样,理所当然地接受我对你的好。那如果,我是以男朋友的身份……对你好呢?”

路渺只是怔怔地看他,脑子一下子全乱了,什么也没说。

“渺渺,”徐迦沿轻嘘了口气,原本绷着的嘴角甚至开始有了浅浅的弧度,说出了那句话,他整个人似乎都轻松了起来,“你有没有想过,家人除了先天的血缘关系,还可以以另一种形式存在?”

路渺不大笑得出来了:“哥……你别乱开这种玩笑好吗?”

“我是你妹妹啊……”她很慌,有些不知所措,“我们怎么能在一起呢?”

“我没开玩笑。”徐迦沿看着她的眼神很认真,“渺渺,我是认真的。你从来就不是我妹妹,我也从没把你当妹妹看。我不知道我这么做会不会让你难以接受,但这是我深思熟虑了一晚上才下的决定。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给你足够的空间和自由,不干涉你,是因为我知道,除了路小成,谁都入不了你的眼。我原来以为,我可以耐心地等你,等你慢慢接受我对你的好。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依然在拒绝我,你宁愿住到一个陌生男人家里,也不愿接受我对你的好,我发现我等不了。”

“可是……可是……”路渺只觉脑袋嗡嗡地响,心里乱糟糟的,什么都乱糟糟的,乱得她无法正常组织语言。

徐迦沿看着她,他能理解她内心的混乱,他不催她,只是耐心地等待她的答案。

沉默在彼此间蔓延着。

路渺电话的另一头,也在沉默着。

她刚才的电话没顺利掐断,乔泽也将通话保留了下来。

他就坐在沙发上,靠着沙发背,头微微仰着,看着天花板,手机正贴在右耳边。

他握手机的手掌收紧了些,又缓缓松开,眼睛闭了闭,又睁开,盯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各取所需!

没有资格!

各取所需!

没有资格!

……

她平静的话语和昨晚她被迫在他怀里承吻的样子不停地在大脑中交织。

乔泽克制地闭了闭眼,再睁眼时人已坐直身,拇指点了手机免提,任由手机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掌心里轻转着,视线转向一边的路宝。

路宝就趴在他脚边,正默默地啃着狗粮,被他一盯,它慢吞吞地站起身,叼着狗盆挪到角落去了。

乔泽也不说话,就盯着它不动,轻转着手机。

电话那头的路渺始终没说话。

他从路渺的话里能判断得出来,徐迦沿戳破了那一层窗户纸,他撕掉了她大哥的外衣,正在向她告白,她陷入了混乱中,也可能是……犹豫中。

她在犹豫,他想。

她会不会答应?

会不会答应?

如果她答应了……

如果她敢答应!

乔泽的心情突然变得恶劣,人也有些焦躁,倏地站起身。

路宝的爪子扒着它的狗盆,默默地又往后挪了几步。

乔泽在它面前蹲了下来,拍了拍它的狗头,将手机转向它:“叫!”

路宝默默地护着狗盆又后退了一步。

乔泽的语气重了一分:“叫!”

路宝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又看向他手里的手机,也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幽怨地嗷了声。

声音不大,但还是惊动了混乱中的路渺。她隐约听到了手机里传来的狗叫声,不确定地看向手机。

徐迦沿也瞥了眼手机,看向她:“渺渺?”

路渺迟疑地看他。

“你愿不愿意给我这个机会,让我有足够的理由和资格照顾你?”

路渺:“……”

电话里突然传来两声急促的狗叫声,路渺的注意力瞬间被拉回了手机上,她很快将手机拿起,看到通话界面时一下子愣住了。

徐迦沿看她面色不对,也往她手机上看了眼,看到了她和乔泽的通话界面,眉心当下拧了起来。

路渺想一巴掌拍死自己,她不知道乔泽还在不在电话那头,她明明点了挂断的,不知道怎么就……

路渺懊恼地捂着眼睛,抖抖索索地把手机贴在耳朵边,迟疑地问了声:“喂……”

“你知不知道你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乔泽的声音很冷静。

路渺捂着手机的手都忍不住抖了,想挂又不敢挂断,以乔泽的严厉,她完全可以预料得到她的下场。

这个错误有多致命她自然知道,这要是在卧底行动中,早够她死八百回了。她以为她已经挂断了,她明明点了挂断,没想到竟然还一直在通话中。估计是手机太卡了,她手指点的那一下没点着,卡住了,她也没再次确认。

很小的疏忽,关键时刻却是致命错误。

她没想到自己连这种小错误都会犯,整个人懊恼自责得不行。

“对不起。”她低低地道歉,不敢为自己辩解什么,错了就是错了。她只是很难受,难受自己犯了这样的错误。

徐迦沿看她满脸的懊恼和自责,眉心拧得更深,手掌伸向了她:“手机给我。”

他的手机恰在这时响起,路渺指了指:“电话。”

徐迦沿不得不收回手,接起了电话。

乔泽并没有如路渺担心的那样厉声训斥,只是冷静地问她:“现在在哪儿?”

路渺瞥了眼菜单,报了餐厅的名字。

乔泽:“什么时候回来?”

“中午吧。”她的声音又低了下来,“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不挂电话的。我的手机已经用了几年,最近卡顿得比较严重,我点了挂断的,没想到……”

路渺越说越觉得自己像在找借口,懊恼地垮下嘴角,有些沮丧:“对不起。”

乔泽沉默了会儿:“我去接你。”

路渺不知道乔泽是不是要和她清算,不敢拒绝他,迟疑地点了点头:“好。”

她偷偷看了徐迦沿一眼,却见徐迦沿突然变了脸色,人也倏地站起身:“你先别急,我现在回去。”

挂了电话,他伸手招来服务员。

“怎么了?”路渺也跟着急急起身,“出什么事了?”

“芊芊失踪了。”徐迦沿收了电话,“渺渺,我得先回去看看是什么情况,你先一个人回去,回头我再联系你。”

“她什么情况?”路渺急急问道,职业的本能让她下意识地想跟着他去现场看看。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回头再说。”

徐迦沿转身便想走。

“等等,我和你一起过去。”路渺叫住了他,跟他一块儿出去了,对电话那头的乔泽道,“你别过来了。徐迦芊失踪了,我想过去看看。”

乔泽眉心拧起:“徐迦芊?你们现在要去哪儿?”

路渺:“我不知道,估计先去徐家看看。”

路渺挂了电话,和徐迦沿一块儿上了车。

“她昨天上午说和朋友出去吃饭,一晚上没回来。”徐迦沿启动了车子,一边掉转车头,一边道,“手机也关机了,没有人知道她在哪儿。”

路渺皱眉:“会不会是和朋友去哪儿玩,手机没电了?”

“如果真是这样倒好了。”徐迦沿利落地转着方向盘,扭头看了她一眼,“她的车子在距离家里七八公里的乡道上被发现,车门开着,座椅上有厮打的痕迹。”

“她昨天出去时有说晚上可能不回来,让妈不用准备她的饭。因此晚上她没回来,妈也没放在心上。”徐迦沿继续道,“早上妈给她打电话时才发现手机关机了,还以为是没起来。没想到刚才接到警方的电话,让过去辨认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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