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所有人的梦想与目标都会与伟大的民族精神挂钩,普通的我们,有平凡的快乐。
在我们这个小城市,就连你喜欢哪个偶像,也会变得像不再是一个人的事。
同学之间,一传十,十传百。同城论坛上,你一言,我一语。总能找到臭味相投的朋友,我和怪草为了让更多的人知道神起,知道在中,喜欢上我们的英雄在中,在同城的各种论坛上,我们没有少灌水,彼此生疏时,总是让人感觉疏远清高的怪草,灌水起来竟然比我还要疯狂,每天晚上睡觉前,我们都要在电话里向对方汇报战绩。
“今天我又找到一个喜欢在中的仙后了!”我接起电话,就迫不及待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怪草,“还是我们市女高的!她说她们班有很多人都迷五只,深爱我们家在中的就占了大半!”
怪草在电话里兴奋地说:“真是太好了呢!今天我爸出差,他要去省里,我特地拜托他要去音像店看看,有没有神起的正版专辑,如果有的话,我让他给我买两张!有你的份哦!”
“啊!”我抱着电话机尖叫了起来,“怪草!好家伙!我爱死你了!么么,把小脸伸过来,让大爷亲两口!”我对着电话机嘿嘿大笑,这笑声引来了老爸的关注,他经过我房门口,一个大脑袋探进我的小闺房,皱皱眉头说:“在和谁打电话呢,还不睡?”
我马上压低声音,努了努嘴巴:“这就睡了呢,我在问明天上学的事。”
老爸听说是跟学习有关的事情,默许说:“那也早点睡,别打扰同学休息了。”
怪草也听到了我爸的声音,坏笑:“嗡嗡,你想问明天上学什么事啊?”
“去去去,你凑什么热闹呢,和我爸同伙啊?”我收敛了声音,轻手轻脚地把房间门关好,躺回床上,翻了个身,看到贴在墙壁上的在中脸上绽放的天使般的微笑,突然又坐了起来,说:“对了,怪草,最新的海报你买到了吗?”
电话那头马上传来失落的声音,“我正想跟你说这个事呢,我跑了好几条街,都没有见到海报的影子,你说是不是我们这边商店进货的速度比较慢?”
“唔……”我也成了漏气的气球,把自己重重地扔回床上,无精打采地说:“上海那边的仙后都说自己已经买到了,就我们住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小城市,一点效率都没有!怪草,我们大学一定要考出去!”
不知是从哪一天开始,憧憬未来似乎成了我们张口闭口就会扯到的明天,明明还很遥远,却又觉得近在咫尺似的。
“去上海吗?”怪草的声音又激动了起来。
我凝视着墙壁上的在中,笑着说:“当然!往大城市走,那样的话,等到在中来中国了,我们就能第一时间见到他了!”
“哈……说得对!我怎么没想到呢,那我们要继续努力哦!”我感到怪草这个时候握着拳头,向我投来了鼓励的眼神,与成绩优异的怪草比起来,对学习总是不太上心的我,想考到上海这样的大城市,难度系数一下子加了好几颗星,怪草似乎从我的沉默中看出了我的心思,连忙说:“嗡嗡,我们要一起努力,是一起,有什么困难,我们一起去面对,去解决!”
静脉跳动的节律,血液流动的温度,肉眼看不到的身体的变化。
因为一个人的一句话,喉咙收紧到无法言语。
鼻子一酸,眼睛一下子湿润了,窗外浓重的夜色在视线中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氤氲,心底的温暖升到了喉间,忍不住唤了一声:“怪草……”
“嗯?”
“我们要做朋友哦!”
人的一生有多少希望,在一瞬间迸发的突发奇想,被人称作愿望。
这一刻,在心里默许这小小的希冀,可以铺就未来的路,织成两个人之间断不开的纽带。
怪草在电话那头殷殷地笑了,“我们本来就是朋友啊!你不是常说天下仙后一家亲嘛!”
然而,并不单纯是这个意思。
“我是说……永远的朋友!最最亲密的朋友!从今天开始,为了你,我嗡嗡可以上刀山,下油锅,两面插刀,四面受敌,八面玲珑,十……十……”我越说越语无伦次,却在说到十的时候卡壳了,想到词穷,拿了“十面埋伏”来充数,怪草在那头笑得人都歪了。
为了显示自己的决心,最后又加了一句:“我说的是真的!”
“我相信你,嗡嗡。”怪草的声音变得坚定又温柔,“不过,不是十面埋伏,是十指连心……成为彼此心心相印一般默契的存在。”
我擦了擦擒在脸上的泪水,对着墙上的在中傻笑,转眸我看到柜子上印有在中头像的环保袋,想到早上老妈去超市的时候,找不到合适的袋子,拿着我的宝贝环保袋去装东西了,我又向怪草抱怨道:“我妈实在是太过分了!”
两个人三言两语的说着生活中的琐事,一天,两天,每一个细节都渗透到生活的每一天,渐渐成了一种习惯。
我们会羡慕那些生病的仙后,只因为新闻报道里说在中知道自己的小粉丝得了绝症,向来不喜欢在别人面前哭的在中,在节目上泪光熠熠。
那时候,我们多希望自己就是那个得了绝症的仙后,傻傻地想着如果能在死之前见在中一眼,得到他为生命而惋惜的泪水,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至少死而无憾了吧。
然而,谁也没有猜到,曾经的愿望一语成谶,在时光糜烂,长出了可怕的结局。
如果当时知道,就不会许这样愚蠢的愿望。
如果当时知道,就不会让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坠入如此无知的幻想。
可惜,哪怕这世界气象殊异,亦无法改变一个“曾经”。
在那无忧无虑的时光里,我们猜不到未来,我们只会天马行空地幻想,如果我们就生活在韩国,是不是一出门就可能在某一家餐厅,某一个街头,邂逅我们梦中的王子在中。
为某一个人而去韩国,我们在未来的计划表上,又添上了一个梦想。
于是,与怪草一起逛书店,明明是要买老师书单里列出来的教科书,却情不自禁地走到语言类的工具书前面,在密密麻麻的书群当中,看到与学习韩语有关的书籍,心跳都加快了好几个节拍……感觉与在中的距离更近了,说起来,是不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呢?
从琐碎的少女情怀中挣脱出来,追星,似乎是心智未熟的小女生才干的事情,而此时的我,依然喜欢那个在记忆里永远不会老去的如花少年,只是换了一种心境。
夏光透过明亮的玻璃窗,光影罩在我的身上,被灼热了肌肤,将我从时间的齿轮中唤醒。
分明是大学新鲜人的我,却怎么都欢快不起来,一到宿舍就跟爸爸妈妈打了电话报平安,努力伪装出雀跃的声音来掩饰心中的疲惫。回头环顾自己即将生活四年的地方,不免一阵凄凉。
——如果怪草还活着的话,今天也应该来大学报到了吧?
微红的眼眶,垂下眼睑,努力掩饰住的悲伤,依然走不出回忆圈下的怪圈。
《标准韩国语》有好几册,我从行李箱里拿出来,厚厚一叠,收拾行李的时候,老妈原本觉得书籍都是累赘,趁着我不注意的,偷偷拿出来,我临走之前,又悄悄地塞了回去。宁愿少带一些衣服,也不想漏掉回忆中的任何一个细节。
同寝室睡一号床的女生已经到了,她铺好床铺,从蚊帐里探出头,在床上居高临下看着我对着一叠书发呆,一阵询问,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们学校还有小语种?”她好奇地看着我。
我笑笑说:“我是动漫设计系的,这些是自己随便看看的。”
她“哦”了一声,学着韩剧中花痴女主角的腔调,蹩脚地用韩语与我打招呼,“安宁哈塞哟,看来我们是同班同学哦,哈,我叫魏佳男,以后多多关照。”
“安宁哈塞哟,你以后叫我嗡嗡就可以了。”
“哇……说得好好哦,如果你不说中文,直接吧啦吧啦韩语出口,我肯定以为你是国际友人!”她说得眉飞色舞,“太棒了,以后可以直接上网找KBS,你同声翻译,我终于能第一时间追到韩剧,不用再等翻译组出片啦!”
她的眼睛眯成了月牙儿,这样的笑容,又让我忍不住想起了曾经的自己,面对着怪草而努力微笑的自己……至于现在的嗡嗡,现在的我,其实更像是曾经的怪草,安静且沉稳,又或者更恰当的说是长大了。
“不如,我们开始学韩语吧!”有一天,怪草突然很正式地提出这个建议,我愕然,“可是,我们这儿没有韩语学习班啊……”
“这不是问题啊!”怪草这家伙执著起来不是人,她说:“我们可以自学啊,有些书上不是有拼音什么备注的吗?再说了,我们还可以多看韩剧跟着学啊!”
“这样……可以吗?”怪草的话坚定了我的决心,可是,我想到自己是干什么都只有三分钟热度的人,不知道有没有坚持下去的耐力。
于是,怪草想了一个主意,我们在文具店分别挑选了各自喜欢的日记本,交换日记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在我们之间传递的。
“为了去韩国看在中的演唱会,加油!A ZA!A ZA!Fighting!”这是我们写在交换日记第一行的大字,每一天我们都要记录学习韩语的进度,当然,还有当天的心情语录。
翻开《标准韩国语》第一册,上面还有熟悉的笔迹,是怪草娟秀的字体:大懒虫,今天复习韩语了没?
那时候偷懒没有少挨怪草的批评,有时候,我觉得她像一个小老师,无论干什么都比我认真,总是督促我学习,每天的课堂笔记,老师布置的作业,以及那些我听老师讲了好几遍,还有忘记解题方法的数学题,怪草往往不厌其烦地再给我讲解,一直念到我连做梦都可能熟练地背出那些公式与解题思路,她才继续讲下一题。
学习韩语也是这样,月考排名有了质一般的飞跃,家长会上班主任没少说怪草的功劳,为此从来担心我出去厮混交上猪朋狗友的老妈老爸,知道我有了怪草这个良师诤友,不再反对我周末出去玩,因为我的理由永远是我要去怪草家一起做功课学习,实际上,我们是窝在一起学韩语。加之,怪草的爸爸妈妈整日忙着工作,就连周末都很少在家,她家简直成了我们俩放肆抽风的最佳场所。
我喜欢以学习发音为借口,霸占着怪草的电脑与零食,津津有味地吃着薯片,看着或煽情或搞笑的韩剧,怪草从来不会被我的笑声影响到,她塞着耳机,认真地听着从书店买回来的磁带,韩语发音,她从最基础的音节开始练习,读起来有板有眼。
其实,我现在的口语发音都是怪草一把手教出来的,这家伙……可不是一般的厉害。说她是天才也绝不过分。但是,她却说上帝公平地分给每个人才能,如果她有会学习的天分,那么,画画也算是上帝赏赐给我的礼物。
一直忘了说,除了喜欢神起,喜欢在中之外,我还有一件热衷的事情,那就是画画。
怪草算是第一个看到我画画的人,那天学校被迫我们回学校听讲座,一个所谓成功的校友,我们未见其人之前,还幻想着言情小说里那种气质帅气清冽,性格闷骚的学长回校讲述自己是怎样海归创业的,谁知道站在礼堂前方那个挺着将军肚、几乎谢顶的猥琐大叔就是传说中的男主角,像怪草这种好学生也只能托着下巴,才勉强把对方的大道理消化,更别说我这种高不成低不就的中游学子了。
我埋头在一张纸的一边勾画着猥琐大叔的身形,另一边则描了不远处一个少年清冽尖瘦的侧脸,两者对比鲜明,我忍不住暗笑,怪草歪头看了我一眼,见我对着会议记录本傻笑,她凑了过来,惊喜的声音压在喉咙底下,“哇,嗡嗡,你竟然会画画!”
怪草生怕被站在过道里的班主任听见,又凑到我的耳边说:“你会画画怎么从来没跟我提起过呀?”
“我只是随便画画的啊!”我望着本子上的两个人,又勾勒了两笔,神往地看着前方,“不过……我从小就有个愿望,长大了能够成为画家。”
“真的只是随便画画,没有去学习班什么的让老师指导过?我表姐学画学了五年,后来高考的时候,报了美院,她可是专门去美院老师开的辅导班学画的!”怪草抢过我的本子,仔细端详了一遍,不可思议地说出了这个评价,“亲爱的,你简直是个天才!我觉得我表姐都没有你画得好看呢!这幅画送给我吧!”
之后的言语与动作都被自觉地过滤掉。
天才。那是我长那么大个人,听到的最高的评价。虽然出自同龄人怪草的嘴巴,她的鉴赏能力显然够不上权威,但那日的夸奖却像是一颗种子,悄悄地埋在了我的心里,一点一点在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