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60年代后,美国社会广泛认可文化多元论的价值观念,印第安人的民族意识开始普遍高涨,他们对白人主流社会的抗议斗争也更加激烈。“红种人权力”运动推动美国印第安人在1960—1970年间开展了大规模的跨部落抗议运动,族裔意识和反抗意识开始迸发,席卷全国,势不可挡。这一运动有效地加强了印第安人各个部落之间的联系,激发了印第安人所共有的民族振兴意识,推动他们联合在一起,为解决美国印第安人民所面临的共同问题而奋斗。之后,各种全国性的印第安人组织如雨后春笋般迅速出现,全美国的红种人运动此起彼伏。1961年6月,来自67个印第安人部落的420多名印第安人在芝加哥大学通过了“印第安人目的宣言”。此项宣言具有实质性的意义,其中包括了许多关于印第安人的资源和福利、住房、教育、法律、税收、经济发展、卫生健康以及部落与美国联邦政府关系等方面的政策建议。对于美国印第安人来说,此宣言比任何美国政府的文件都更有实际效果,它明确表示,印第安人需要自决(selfdetermination),需要自主管理和对印第安人的一切事务进行决策。自此以后,美国联邦政府出台的印第安人政策逐步向承认印第安人具有自决权的方向靠拢。1970年,尼克松政府(The Nixon Administration)宣布了新印第安人政策,新印第安人政策认为“印第安人的自决是有效促进印第安人加强自治意识,而不损害其部落意识的唯一办法,我们国家新的印第安人政策的目标就是鼓励印第安人民的这种自治意识。我们必须向每一个印第安人保证他能够把握自己的生活,而不会被强制与其部落团体分离;我们必须明确印第安人能够成为联邦管辖之下独立自主的人,而不会失去联邦的关心与资助”。新政策明确表示尊重印第安人的自主权利。之后,20世纪70年代美国又通过了一系列有关印第安人的立法,一方面首肯了印第安部落政府的自我管理职能,另一方面继续保持并且强调了美国政府对印第安人土地和资源的“托管”职责。但是在随后的美国总统罗纳德·里根(Ronald Ragan)于1981年至1989年执政期间,美国政府对印第安人所设立的政策又有了波动甚至反复,把印第安人问题当成了政府的包袱,主张把他们推向地方政府来负担,以减轻美国政府对印第安人的援助责任,迫使印第安人个体独立。1993年比尔·克林顿(Bill Clinton)当选总统后,美国政府对印第安人的政策又重新转回到维护印第安人自决权的轨道上来。20世纪末,美国印第安人争取教育方面的权利取得了显著进步。在印第安人坚持本民族教育必须保持和弘扬印第安人文化传统的要求下,教育的目的不再仅仅是用白人的优势文化同化印第安人,而是不仅逐步提高年轻一代印第安人的文化程度,而且鼓励他们了解和继承本民族的传统文化,增强印第安人的民族自豪感,关注本民族的未来发展,使古老的印第安文化得以传承。教育的进步促使许多优秀的印第安人作家和学者得以涌现。今天,印第安人部落政府被完整地保存下来,部落政府具有自主权利来处理印第安人保留地的一切事务,完全独立行使包括刑事和民事诉讼在内的各项政府职能。印第安人部落政府在印第安人事务中发挥着积极而有效的作用。美国印第安人长期坚持不懈的权利斗争获得了令人欣慰的成果,美国政府在20世纪70年代正式承认印第安人是北美大陆上最早的原住居民,印第安部落拥有先于美国政府的主权。今天,美国印第安人作为北美大陆最早的土著居民有着自己民族的节日,美国联邦政府将每年5月的第二个星期六和9月的第四个星期五定为“土著人日”,在这两个节日里,美国各地都举行富有印第安民族传统和文化特色的庆祝活动。2000年3月的官方统计表明,全美已经有556个印第安部落被美国联邦政府正式承认。可是目前来看,即使美国联邦政府的各项政策确立了印第安人自主管理部落事务的权利,但是处于边缘境地的印第安人始终都无法逃离被白人主流社会同化的内在趋势。虽然美国政府对印第安人的政策强调印第安人进行自决和自治,但是在处理印第安事务时,从逻辑意义上来说,美国政府采用的“托管者—受惠人”的关系模式意味着美国印第安人必须依靠美国联邦政府的援助和领导才能生存与发展,美国印第安人依然是没有真正拥有和行使完全主权的自决民族,这充分反映了当下美国印第安人的自决权(selfdetermination)与美国联邦政府的“托管权”(trust responsibility)之间的内在矛盾。因此,有些美国学者感慨印第安人“仍然是我们国家中最贫困潦倒、经济条件最为凄惨的一群人,他们的生存环境不仅与其他美国人相去甚远,而且与城市贫民窟中生活的人比起来也相形见绌”。
到目前为止,美国印第安人约有253万人,分属560多个部落,分布在美国的各州,但大多数生活在西南部的亚利桑那州(Arizona)、俄克拉荷马州(Oklahoma)、新墨西哥州(New Mexcico)和加利福尼亚州(California),还有些部落生活在西北部和北达科他州(North Dakota)、南达科他州(South Dakota)、蒙大拿州(Montana)。美国印第安人可以自由选择生活在保留地,或者离开保留地到白人居住的世界去闯荡。但是大多数印第安人还是选择生活在保留地,保留地是他们永久可靠的基地,是他们的文化传统和身份得以保全和传承的重要归属地。由于保留地土地贫瘠,很少有地下矿物资源,大多数美国印第安人只能依靠低产的农业和饲养家畜勉强度日。美国政府也在反思自己在原始扩张时期对印第安人毁灭政策的后果,尽可能在政策上采取一些弥补措施。世界上最大的文化基金会,史密斯索尼基金会(Smithsonian Foundation)设立了巨额款项专门用于对印第安文化的扶植。20世纪70年代以后,美国政府逐渐意识到印第安人在美国历史中的重要性和保护多元文化的重要性,开始采取一些积极的措施保护印第安文化。2004年,史密斯索尼美国印第安人国家博物馆(Smithsonian's National Museum of the American Indian)在华盛顿正式开放,印第安文化第一次真正在美国主流社会中拥有了一定的话语权。美国政府通常在立法、福利、教育等方面给予印第安人特别关照和优惠,除了独特的法律地位以外,美国印第安人还被免除任何税务负担,成为不纳税的特殊公民。不仅如此,联邦政府每年还向印第安保留地施放2亿美元以上的补贴,人均100多美元。美国印第安人事务局在保留地建立了工厂,美国政府也允许在保留地内开设赌场,增加了印第安人的收入和就业机会,减少了印第安人对政府福利的依赖。但是,保留地的赌博业所滋生出来的贪婪的物欲在本质上来说是与美国印第安人的传统文化相抵触的,因而严重威胁了印第安人的价值观和民族传统。当今的美国印第安人在美国仍然是最贫穷落后的人群,他们的收入水平低于全国的平均收入水平,失业、滥用药物和辍学的比率在全国是最高的。正因为如此,作为一名当代杰出的土著美国作家,路易丝·厄德里克觉得每一位印第安作家身上的担子都分外沉重:“面对巨大的损失,他们必须述说当代幸存者的故事,同时保护与赞美在灾难觉醒之后存留的文化的核心。”
路易丝·厄德里克的长篇小说追溯了19、20世纪的奥吉布瓦人的生活经历,并且深入探析了这个族群的人们在世界的突变中如何幸存下来。厄德里克运用含有深刻哲理的艺术来超越残酷的现实,使印第安人在她所建构的神话中得到慰藉,承受住了过去与现在的苦难。她描述的世界是一个印第安文化与美国白人文化相遇的边缘地带,在这个世界中,不管土著美国人过去遭受了多少苦难,他们仍然怀着坚强的信心生存下去。抗争与生存是厄德里克长篇小说的主题,她的小说中塑造了一系列像纳纳布什、莱曼、弗勒尔、玛丽、利普夏、露露、盖瑞、凯利、罗詹和艾伯丁这样勇于抗争、顽强生存的丰满人物形象,表现了越来越多的美国印第安人逐渐学会了“融汇两种生活”,一方面回归传统文化和价值观,另一方面创立成功的事业。路易丝·厄德里克旨在激励印第安人以坚强的意志树立起对土著人传统文化的信心,以充满自信的心态弘扬印第安传统文化。作为一种沉淀了无数文化遗传密码的古老文明,印第安文化不可能被消灭,它总会以这种或那种方式顽强地生存下来,一旦条件成熟就会开放出灿烂绚丽的民族文化之花。印第安文化的复兴要依靠印第安人民的文化自觉,也就是对自己的民族文化有清醒全面的了解,印第安人需要回归自己的传统文化,树立起自信的文化心态,找到自己的身份和归属。每一个印第安人都应该发扬和传承印第安传统文化,积极吸收西方文化的精髓,不断调和两种文化,做到为我所用,充分发挥自己的独特性、展现多方面的自我个性,在社会中确立自己的位置,得到公平、公正的待遇,实现自己的社会价值,完成自我实现。也只有这样,印第安人才能够在贫困而凄惨的生存境地中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