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夫人,宫主在城门口迎接夫人。”一名随从,远远看到李子轩正站在青州城门口,便隔着马车对柳冬青说道。
柳冬青听了,心里莫名的一抽。她掀开轿帘向城门口看去,只见李子轩静静地站在那里,脸上倒还平静,看不出是气还是怒。
“属下见过宫主。”三名随从快马赶到了李子轩跟前,翻身下马。
“嗯。”李子轩简单地嗯了一下,目光却是直直地看着走近的马车。马车在他面前停了下来,柳冬青打开轿门,走了出来。李子轩上前,扶她下了马车。
“李大哥,冬青食言了。”柳冬青向李子轩施了一礼,垂眸说道。
当初离开青州城时,她曾说过,离开青州城,就断了这段过往,以后决不会再回来。可是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她就又来到了这里。
李子轩有心想说些什么,可看到柳冬青满脸疲态,那些话到了嘴边又给咽了回去,“冬青,你的选择,我都不会反对。可是冬青,你不该骗我。”
“李大哥何出此言?”柳冬青抬眼,惊诧地看向李子轩。
李子轩深深叹了口气,“走吧。”
柳冬青也不好再问什么,复又坐进了马车,一行人又上路赶往雷家堡。
越接近雷家堡,柳冬青的心里越是害怕,这是一种近乡情更怯的担忧。
她一会儿觉得马车走的太慢,简直如停滞了一般;可一会儿又觉得马车走的实在是太快,简直如飞一般。就这样心思百转的,她怎么也安静不下来。
柳冬青一直没有问李子轩关于雷风扬的病情的事,她不敢问,她怕李子轩说出什么让人无法接受的话来。
这个时候,她倒宁愿这是雷风扬的一个计谋,一个逼她回来的计谋。
不管柳冬青忐忑还是害怕,马车还是很快停了下来。柳冬青镇静了一下自己,鼓足勇气下了马车。
甫一下马车,柳冬青便惊呆了,因为她现在所站的地方,并不是雷家堡,而是她原来住的那个院子。
“李大哥,为什么要来这里?”柳冬青疑惑地看向李子轩。
李子轩淡淡地说:“进去吧,风扬在里面。”
他在这里?
他竟然会在这里?!
果真是他的一个计谋吗?
只为骗她回来?
柳冬青心乱如麻,李子轩已是走了进去,不一会儿功夫,从屋里便传来一阵猛烈的咳嗽声,那声音,正是,雷风扬。
柳冬青突然觉得心里象被一块什么东西堵住了,堵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急步跑到了门口,在门口却又突然放缓了脚步。
她怕看到雷风扬沉着脸坐在那里虎视眈眈地盯着她,她更怕看到雷风扬病恹恹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李子轩已是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几个雷家堡的下人。走到门口时,李子轩停下脚步,看了柳冬青一眼,然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没有说什么便走了出去。
柳冬青一步一挪地走进了屋子里。
屋子里的一应陈设还是原来的样子,往日里她和天赐睡的那张床上,有一人正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似乎是睡着了。
柳冬青知道他没有睡,那剧烈起伏的胸膛告诉着她,此时的雷风扬不比她平静多少。
不知为什么,看到雷风扬平安无事的躺在那里,柳冬青心里似乎有一块石头落到了地上。多日里心里紧绷着的那根弦一下子松弛了下来,柳冬青顿时觉得有些头晕目眩。
原来,自己熟识的人都是健健康康的,是多么让人高兴的一件事。
柳冬青勉强稳定了自己,走到床前,给雷风扬跪了下来,“奴婢见过堡主。”
雷风扬仍然一动不动,良久,一声虚弱的悠长的叹息自喉管中溢了出来,“既然走了,又何必再回来?”
“奴婢私自离开雷家堡,是奴婢的错,请堡主责罚。”
“柳冬青,你此番回来,是在可怜我吗?还是怕我一命呜呼,从此背上一个无法偿还的良心债?”
“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但凭堡主责罚。”
“责罚,你让我怎样责罚你?每次责罚了你,我心里便如同刀割,这是责罚你还是在责罚我自己?你让我要了你的命吗?呵呵,倒不如干脆把我的命拿去。”雷风扬疲惫地闭上眼,半天才又开口道,“我逃无处逃,躲无处躲,我连求死都无法如愿。我的好师兄啊,他明明知道带走你就如同要了我的命,却偏又拿那些珍贵的药材来延续它,他何苦来哉,我死了,岂不正合了你们的心愿?”
“是奴婢求了李大哥,李大哥不得已才带奴婢离开,一切与李大哥无关。”
“呵呵,果然是一对知心人,事事都为对方开脱,这样一对有情人,我却强行阻挠,若传扬出去,倒是我的不仁不义了。”一股气血上涌,雷风扬猛烈咳嗽了起来,他觉得喉管里一阵的腥甜之感,猛的抬起头,一口鲜血已是喷涌而出。殷红的血喷淋在被褥之上,硕大的一片,看上去触目惊心。
“堡主。”柳冬青再也顾不上礼节,一下子扑了过去,看着虚弱得直喘粗气的雷风扬,眼泪夺眶而出,“堡主,堡主你觉得怎么样,奴婢去给您请大夫!”
“不必。”雷风扬制止了柳冬青。他抬手抹干净嘴角的鲜血,伸到眼前看了看,再抬眼看向柳冬青,在看到柳冬青担忧焦急的表情和脸上浓浓的倦意时,他突然笑了,“原来,你也会担心我。”
“是奴婢错了,奴婢是堡主的奴,没有堡主的允许,奴婢决不会再离开堡主半步。”柳冬青终于忍不住号啕大哭。
外面,李子轩低着头,默默地站着,然后转身,神色黯然地走开。
虽说柳冬青回来后,雷风扬已经默许了大夫前来为自己诊治,可必竟病情拖延时间过长,再加上他粒米不进,闷气郁结于心,实在是大伤元气。若不是李子轩拿各种名贵药材吊着他那口气,恐怕他早已驾鹤西去。
元气伤的太重,所以雷风扬这一病,足足在床上躺了两个月才完全恢复过来。
借口病中无法随便挪动,雷风扬一直赖在柳冬青原来住的小屋里不肯回雷家堡,柳冬青也实在是疑惑,为何房主会一直肯给他住。
后来柳冬青才隐约听说,他们走后,雷风扬自湖州回来,便开始疯狂的四处找她,花了大把的银子来寻她的踪迹,可碧血宫做的事哪能让他轻易找到,就边李子轩也对他避而不见。雷风扬虽是知道是李子轩所为,可他找不到李子轩,更找不到帮他找李子轩的人。
雷风扬见寻找无望,便不再出去,高价从原房主手中买下这个小院后就一头扎进了屋里,四处奔波的疲累再加上哀伤愤怒郁结于心,很快便重病缠身,他又不吃不喝,似乎是一心求死。
李子轩得知消息后虽是赶了过来,却是不肯告诉他柳冬青的下落,只管将各种名贵药材往他身上用。
李子轩原想着先保住雷风扬的命,等过了这段时间,雷风扬自会慢慢淡忘这件事,一切都会如他预料的那样好转起来,他哪里料到雷风扬因为一个柳冬青,竟然没有了求生的欲望,药材虽是吊住了他的一口气,可挡不住这口气的主人只愿死,不愿生。
李子轩惆怅百结的时候接到了齐管家的飞鸽传书,说柳冬青不知怎么得知了雷风扬病重的消息,坚决要来青州,齐管家拦阻不住,只得让她离开百草谷前来青州。
李子轩看着这条消息,久久不语,良久,才把那张纸片紧紧攥在手里,目光有些呆滞的看向远方。
雷风扬病情好转后,杨婆婆和天赐也被送到了青州。既然柳冬青已经决定要留在雷风扬身边,还有什么必要让杨婆婆和天赐留在百草谷,让他们母子分离?
杨婆婆和天赐来后,雷风扬搬进了雷家堡,仍然让他们一家三口住在那个小院子里。
兜兜转转了这么久,一切都还跟原来一样,李子轩有些哑然失笑。
“冬青,风扬的身体亦无大碍,碧血宫的事我也不能一直撂下不管,我该走了。”
柳冬青心里一滞,不安地抬眼看向李子轩,“李大哥,是冬青对不起你。”
李子轩一声苦笑,“冬青,莫要说什么对起对不起这样的话,我对所做的一切,并不后悔,对你的选择,我也决无任何怨言。只是,冬青,你可想过以后怎么办?难道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和风扬牵扯上一辈子吗?”
“以后的事,冬青不想去想。”柳冬青垂下了眼眸。
李子轩深深叹了一口气,良久才开口道:“冬青,我会等你。”
柳冬青心里的不安更甚,“李大哥,冬青不值得你这么做。”
“你值得。”
李子轩走了,天赐又到钟先生处读书,柳冬青仍然在雷风扬身边伺候,一切都回到了原来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