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县以南千里之外,长江往南的会稽郡,一处隐蔽的村边庄院。大门上高挂白麻,素纤,院门外十数个男女老幼跪地而泣。显然是有人新丧,正在举行丧葬。
然而院内却又是另一番景象,一千多人聚在宽敞的石铺地后院内。院子正前方一处磊榻上端坐着一人。
此人面额广阔,长须及胸,肩背挺拔,目光深邃,虽身着普通的灰白麻衣,但一看便知其根本不是普通农夫。
一位年约二十许的年轻人从院门外进来,反手将门关上,然后走到磊榻上,凑近磊榻上那人的耳朵小声说了几句后,下到院里,和其他一千多人站在了一起。
磊榻上的人笑了笑,开口对着院里的一千多人缓缓开口说道:“秦人法税苛严,今朝更甚,徭役税赋数倍以往,民无以生。
某,楚人项梁,故楚大将军项燕之子。为掩官府耳目,特借李氏丧举之期,秘密聚集尔等血尚未冷之楚人于此,实为商议反秦复楚之要事。
想我大楚,传承大周天子正统得国,雄踞楚地数百年,国强民富,百姓安乐,却无端惨遭暴秦摧残灭国。
而今,我雄雄楚人,竟受秦人百般折辱,万般刁难,苛税徭役,不胜其繁,村头街尾,民怨冲天。
今日在此,项某想问一问,所有血尚未冷的楚人们,面对如此欲将吾等置于死地之暴秦,吾等雄雄楚人欲将若何?”
“对,这日子没有活路了,无他,唯反秦复楚方是唯一出路!”人群中一位壮汉忿然接话。
“吾等愿追随项将军,反秦复楚!”
“反秦复楚!”
“反秦复楚!”
……
磊榻之上,项梁目光如炬,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很是欣慰。刚才他的一番煽动之语,效果出奇的好,非是他说得有多好,而是眼下秦律太过椅严,税赋徭役逼得百姓没了活路,此时点火,正是时候。
“好!”
项梁适时出声:“尔等之心,项某尽知矣!然,吾之侄儿项羽,尚在秘密联络各地反秦义士未归。殷通郡守那里,我还能与之斡旋一二,为大家争取一些利益,所以,眼下尚非举兵之时。
今日与尔等在此秘会,知悉我楚人复国之心尤甚,项某心中甚慰之。自今日始,望尔等雄雄楚人,隐秘而为,磨剑整甲,待吾号令,反秦复楚!”
“但凭项将军号令!”
“反秦复楚!”
……
征诏令一出,天下为之巨震,稍有家资的,使钱疏通关系,只求保得家中男丁。但大多百姓,只能任由征诏,被押解离乡,城郊村头,扶老携幼,哭送亲人之声,不绝于耳,令人断肠。
如此不给百姓半点活路的征招令,征役令,增税令,每一道朝令下达,都如一把把无形的利刃,在割百姓的血肉,终于,被征往渔阳戎守边关的陈胜、吴广等九百多人,因误了期限,赶到也是死,所以干脆杀了押解的秦官,在大泽乡起义了。
【注:有考古发拙出秦简中明文规定:因天气原因误了期限,是不会受处罚的。从中可以看出,陈胜,吴广或许是早有预谋,才煽动九百多人一起反秦。】
“什么?有人举旗反秦了?”
因无法完成征役任务,而只得带着人逃入芒砀山的刘季一听到下山打探消息的人带回来的消息,直接从地上跳了起来,欣喜无比:“我就说嘛,逼得老百姓没活路了,肯定要有人反他娘的,咱们也不能落于人后。”
刘季想了想,再次说道:“卢绾,你悄悄下山,到县里探探情况。”
“季哥,这……就我一人前去?我这……”卢绾有些胆怯。
“你不去谁去?”刘季火了:“这山上的人,雍齿一副豹子头,樊哙满脸虎须的,一看就都不是什么好人,他们能混进县里去?”
众人一听,都哈哈大笑起来。
卢绾看了看众人:“那……那也总得给我派个伴吧,我一个人,这……”
“不行,人去多了目标反而大。”刘季说道:“就你一人去,这事最适合你去的了。”
刘季知道,卢绾面容不显狰狞,却又狡诈溜滑,稍不对劲你就能抽身逃跑,这事就适合他去,于是果断定下。
“那……好吧,我听季哥的。”卢绾没办法只得答应。
“这就对了嘛。”刘季这才换上笑脸:“你最好能找到萧大人或是夏侯婴,将消息打听清楚。”
“季哥,这萧大人和夏侯婴,他们可是官府的人,我能混进县城就不错了,你难不成还让我跑去县衙,那不是送死吗?”卢绾一听又急了。
“说你傻,你还真傻啊,你不会找人将他们约出来?”
“哦对,对,这倒是可以。”卢绾这才换上笑脸:“好吧,为了季哥,为了兄弟们,我卢绾便走这一趟。”卢绾朝刘季和众人拱手一礼,转身出了众人赖以存身的山洞。
与此同时,在会稽郡的郡衙之中,殷通高坐于案榻之中,紧紧逼视着项梁:“项梁公?项将军!”
项梁听到殷通称自己为将军,浑身便是一抖:“大人错了,错了,我就一平民百姓,雇着点人,种着几亩薄地,哪敢称什么将军,大人一定是弄错矣。”
殷通半眯着眼:“项将军不用谦虚,我已确知,项将军乃楚国大将军项燕之后,楚国贵胄,又出身将门,理当称你为将军的嘛。”
“这……我……”项梁不能不说自己是项燕的儿子吧,说是他不敢,说不是,那是背祖,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殷通看着他,笑了笑,继续说道:“其实我知道,秦灭六国,楚国是最冤枉的,如今,大秦无道,大江以西陈胜、吴广造反,已经自立为王数月,这也是上天要灭亡秦朝的时候啊。
这做事情嘛,占先一步就能控制别人,落后一步就要被人控制。我虽我秦官,但也知道义在民心之理。
所以,我也打算趁势起兵反秦,今特请项梁公前来,便是想与公商议一下,准备让您和桓楚统领军队以为先锋,不知项梁公以为如何?”
刚才称自己为项将军,现在又称项梁公,这都是不能乱称的。项梁看了看殷通,心里早已明白,这是殷通在试探他,屋外只怕早就埋伏了百十刀斧手,只要稍有半句答错,便会遭至杀身之祸。
“回大人。”项梁将心一横,回答道:“只是这桓楚……其藏身之所,只有吾之侄儿项羽知晓,大人是如何找到他的?”
“哦?”殷通眼睛半眯了起来,如同随便都要扑出逮鼠的猫一般:“我这只是计划嘛,还没找他呢,你刚才说,只有你侄儿项羽知其藏身之所么?”
“正是如此。”项梁坚定地回答。
殷通点了点头:“那么……汝之侄儿何在?”
“就在郡衙门外,大人可随时宣其入内相问。”项梁乐镇定自若。
“好!”殷通用手摸了摸下颌的胡须笑道:“来人,传项羽入来。”
项羽并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但见有人叫他进去,他也只好相随进入郡衙之内。
“项籍见过殷大人。”项羽进来后,先朝殷通施了一礼。然后才转向项梁:“侄儿见过叔父。”
项梁给项羽使了一个眼色,说道:“殷大人想知道桓楚他们的藏身之所,你不是知道么,快快说与殷大人。”
项羽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他哪里知道什么桓楚的藏身之所。那桓楚乃是反秦要犯,连朝廷都不知道他藏在哪儿,我怎么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