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景杭回到大乐军营,当夜病情便加剧了,十三先生连夜调养,方才稳住了。
“你也不要太过忧心,王妃那般聪慧,定然知道如何保全自己。”十三劝解道。
得翰急道:“依我看啊,咱们就连夜攻城,捉住那云裳海,逼他交出千予来。”
齐景杭道:“不可,云裳海丧心病狂,我怕他做出什么对千予不利的事情来。”
齐景杭这话当真是叫得翰烦心,他指着雁门关说道:“难不成我们就这样干等着?”
当然也不能全然无动于衷,齐景杭说道:“按照我们之前的计划行事。”
之前齐景杭与得翰商议好,趁着白王继位,三郡官员齐聚雁门,发动突袭攻打蘅芜。现在云裳海的大军大多遗留在他刚刚攻下的朔方,以及王都雁门,蘅芜防守必定薄弱。且三郡民心所向定是大乐,此时攻打蘅芜,必定能够一举成功。等到蘅芜攻破,转头去取胶东,到时候朔方和雁门便成孤立之势。
“好!”得翰点头,出了营帐,大声喊道:“狼骑军,随我一同,去蘅芜耍一耍!”
大乐国的兵马刚欲迁移蘅芜,突然天气转凉,大雨倾盆接连近十天。仿佛是天公也在慨叹命运不公,有情难守一般。道路泥泞不堪,军队不能前行,只好在山头扎下营寨,暂时观望着形势。
千少天冒着雨来到五皇子面前,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说道:“殿下,我有个好主意!”
齐景杭忙问:“是什么?”
千少天说道:“殿下可还记得,这三郡连同雁门的附近,有一条大河?”
得翰点头说道:“确实,在你们大乐,叫他乌离河,而在我们大石,叫他贝漠河。”
齐景杭沉吟了一会,问道:“千将军可是想开闸放水,引水灌城,借用水攻之法?”
千少天点头:“昔日曹公蓄水以攻下邳,今时今日我们为何不能用这乌离河的水来攻下雁门?”
得翰想了一下,也道这个方法好。
齐景杭犹豫再三,还是说道:“这法子虽然能够让我们尽快攻破雁门,但凿开河道来引洪水,不知道要淹死多少无辜黎民,这些百姓都是我大乐的百姓,此事不可!”
千少天急道:“殿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若是能够攻破雁门,陛下定然龙心大悦啊!到时候殿下也可以借此,飞黄腾达!”
齐景杭依然摇头:“此事伤天害理,必不可为。你不必再说,我与云裳海定然会堂堂正正地一战,我兵马强盛,还有得翰的狼骑军相助,若是再战不过云裳海,我也就无颜面对父皇了。”
得翰拍拍齐景杭的肩膀道:“齐景杭,你会是个好君主,但是你们中原有句话叫,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我是觉得,为了最终的胜利,牺牲这些小民,还是值得的。”
虽说齐景杭并未同意开渠放水,以洪灌城,但千少天贼心不死。不可否认的是,这个法子当真是可以令雁门关迅速告破,但齐景杭所说的,这洪水一旦爆发,哀鸿遍野生灵涂炭,雁门关之后的洼地,包括最近的胶东郡和蘅芜郡,都将成为鬼城。
千少天叫来传令兵,将自己写的折子递给他:“快马传去京都,叫陛下定夺。”
“是。”
千少天将自己的意见写在折子里悄然呈给了皇帝,皇帝收复三郡之心急不可耐立刻不顾一切,下令开河。
齐景杭无奈,只能放任千少天带领部下,凿开了乌离河。
大水一瞬间汹涌而出!齐景杭站在高出,目光有些悲凉,他之前是见过洪灾泛滥的模样的,当初杨千予写出救灾十策,与他亲赴潮安,想不到今日,皇帝竟会亲自下令,令大水漫上雁门。
这边关的一切,都似乎在惊叫和哭喊之中消逝。水冲击着城墙,从紧闭的城门缝隙之中渗入。
“护驾!护驾!”太监尖声叫嚷着跑到云裳海面前:“皇上!大乐国的兵马凿开了乌离河,洪水灌城!城墙就要顶不住了!皇上快离开雁门,这胶东和蘅芜也在洼地上,咱们唯有撤到朔方去!”
云裳海咬牙说道:“我本以为,齐景杭心怀仁德,不会用着等伤天害理的手段,没想到啊没想到!咱们赶快走!”
云裳海带着人马从东门跑出皇宫,刚走了没几里路,水就已经漫到了脚踝,还在迅速上涨着。他突然勒马,心里仿佛忘记了什么一般,猛地突了一下。
“不好!千绝儿!”云裳海突然想起,杨千予还被关在地牢之中!这大水淹城,岂不是要将杨千予变成水中之鬼?那地牢上烙着的大锁,若是没有他的钥匙,杨千予根本无生还的可能!
“皇上!皇上您干什么去!危险!”
那些侍从婢女们眼见着刚刚逃离危险的云裳海调转马头,策马向着来时的方向跑去,她们大声叫着,喊着,可是她们的陛下没有回过头来看他们一眼。
而地牢之中,杨千予坐在凳上,也听见了上方来来回回的跑动声。这地牢的布置虽是一应俱全,但毕竟潮湿,杨千予也没有发现有什么异样。
“怎么了,外面好像出了什么事。”杨千予疑惑。
悠容双眼亮晶晶地说:“会不会是大乐的军队将这里攻下来啦?”
“不可能的。”杨千予摇摇头:“雁门关万古雄关,易守难攻,每个几月如何攻得下?”
“那为什么上面乱成那个样子?”悠容臆想道:“难不成是云裳海突然死了?驾崩?”
杨千予也被悠容逗笑了,在这地牢之中,好在还有悠容陪着自己,可以说一说话,分享一下自己的喜怒哀乐。
悠容屏住呼吸,将耳朵贴在墙壁上,似乎想要去听一听外面发生了什么,可是她突然发现,这地牢的地面上,似乎聚出了一片湿漉漉的水渍。
“小姐?”悠容有些疑惑地用脚去踩了踩那水渍:“你有没有觉得,这地牢里好像湿了很多?”
杨千予凝神感受了一下,好像确实是有点异常潮湿了。她正想说话,便听悠容大叫了一声:“不好了!是涨水了!”
只见天花板上突然滴下水来,地牢外入口处也有水渗进来,那水初时还是成滴成滴的落下,打在地上敲出水花,后来竟然是凝成一注,哗然而下!那入口处渗进来的水也越来越多!这地牢之中竟然瞬间,水便漫上了膝盖!
这里的水漏得如此之多,可见地面之上的洪水势头之猛!
云裳海的马踏着水疾驰着,但后来,水已经漫上了马的腿根,侍从和丫鬟们纷纷赶来,拉住云裳海,将他拽回高地上去。
“皇上!去不得啊!皇宫那里怕是已经被淹没了!就算是有什么,也已经被冲走了!您到底想要回去干什么?”太监哭着喊道。
“皇后!”云裳海大吼道:“朕的皇后还在里面!你们,都给朕让开!”
“皇上!没希望了!出不来了!”太监跪在地上,抱住云裳海的腿:“皇上,节哀吧!千万要保重自己啊!不要冲动行事,葬送了龙体!”
云裳海悲痛地哭嚎,他本来只是想要关住杨千予一段时间,等到她的那点锐气被磨平了,自然也就能够顺服自己。他从没有想过要了杨千予的命,那是他用尽了手段才得到的女人,是他费尽心思,也要留着在身边的女人,可这水!这水阻拦了他的去路,这水湮没了他的皇城!这水!现在又将吞噬他的女人!
云裳海这一生自命不凡,他最悲惨的时候,也曾跪下来在街头乞讨,但那时候的他,也没有像今日这样狼狈过,他痛苦地扑进水里,捶打着地面,掀起一道道水花,他的玄色龙袍完全混合着泥浆粘在身上,泪水和雨水在脸上淌着,渐渐流进嘴巴里,衣领里。
“皇上,走吧!奴才求您了!”忠心耿耿的太监哭着哀求道。
“走吧......走吧——”云裳海大喊,他踉跄着从水中爬起来,登上马背,一拉缰绳。
在那汹涌澎湃的河水之中,一切的一切都好似断绝了生机,这场水淹雁门关一直持续了三天,大水过处,鸡犬不留。
大水终于渐渐退了下去,大乐国的士兵在那片废墟之中寻找着生还者,齐景杭担忧地望着那曾经的宫殿。十三先生看他的表情,便知道他在思念着杨千予,说道:“不要太过忧心了,已经得到了消息,云裳海已经安然离开了,估计现在正在去往朔方的路上,想必王妃应该也同他一起。”
齐景杭点点头。
他自然懂得云裳海对杨千予的感情,他明白云裳海既然能够逃离,便必然会带着杨千予,因此杨千予应当是无碍的。
“殿下!将军!”有士兵叫嚷道:“在这边发现了一个地牢!”
齐景杭、十三、连同白飞扬千玉天等人都闻言看了过去,只见大水已经将一处地面冲垮,那地方整个儿塌了下去,露出一大块空荡荡的洞口。
“下去看看?”齐景杭吩咐道。
“现在还不能下去。”士兵说道:“下面的积水还排不出去,里面全都是水,想要下到地牢里,恐怕要先把水弄出来。”
齐景杭摆摆手,示意士兵们用容器排水,等到那的水被疏通到足够可以供人进入的时候,齐景杭派了几个士兵下去查探。
士兵回转之后报告说:“下面已经没有人了。”
“没人了?”齐景杭疑惑,按说这地牢里应该关着的是一些之前大乐国的官员才对:“是都死了,还是空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