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千予悠悠醒转,她只记得自己最终与悠容被大水堵在地牢里,那水已经漫上胸口,突然轰地一声,上面崩塌,水一下子就全部灌了进来。杨千予呛了几口水,看见悠容拼了命的扑过来,想要去拉她的手,可一块较大的碎石砸了下来,她便人事不知了。
杨千予本以为这次必死无疑,可没想到现在她还活着,虽然头还有些晕沉,但她似乎是躺在暖乎乎的被子里。
“小姐?小姐你醒了?”
杨千予睁开眼睛,看见悠容坐在旁边焦急地望着她,她伸出手去摸了摸悠容的脸颊,悠容一下子就抓住杨千予的手,流着泪说道:“小姐,你的手好冰!小姐你千万不要出事,我这就去请大夫过来!”
“我没事,悠容,我这不是醒了吗?”杨千予无力地笑了笑,她看了看周围,这里似乎是一处难民营,地面上铺着许多草席,许多流民卷着被子躺在草席上,上面搭着一些棚子,许多衣衫褴褛的人正在佝偻着身体走着。杨千予不由得问道:“悠容,这是哪里,我们不是在地牢里么?”
悠容答道:“小姐,你被碎石砸到了,晕了过去,自然不知道后来的事情,那地牢塌了一大半儿,上面露了个口子,哗哗地往下渗水,没一会儿就全淹了!奴婢好不容易抓着你游上去,水一下子冲过来!一下子就把我们冲散了!”
“奴婢急的要死,连忙去追小姐,小姐你知道那时候我多害怕么!你脸色惨白惨白的,浑身冰凉,奴婢差点以为你就要死了!还好苍天怜惜,叫我追上了,我把你拉上岸来,拍出来你胃里的水,可你一直不醒!再后来,就遇到了这些流民,他们说,只要去到胶东郡,那边有一位隐居着的神医,这大水不知道毁了多少人命,那神医已经发话,说自己将带着弟子们,免费给人们医病。现在我们,就在胶东呢,小姐你的性命,就是那神医和他的弟子们救回来的!”
神医?杨千予皱皱眉,却见悠容激动地站起身来喊道:“何神医!”
一个穿着青衫的中年男子提着药箱,身后跟着几个弟子走了过来,注意查看着地上躺在草席上的伤者情况,那何神医看到悠容,点点头走过来,神色严肃地问道:“醒了?醒了就没什么大碍了,手伸出来,给你把把脉。”
杨千予伸出手,露出白皙的手腕,客气地说:“多谢何神医的救命之恩,您这般辛劳,济世救民,当真是令人钦佩。”
何世明将手指搭在杨千予的脉搏上,点点头说道:“姑娘不必客气,行医之人医治病人乃是本分,当不得如此夸赞。我观姑娘脉象,还是有些气虚,姑娘受了惊吓,又被石块砸中背部,这胸腔之中留下了暗伤和淤血,深秋天气河水冰冷,你接连烧了数天,今日可感到有什么不适么?”
杨千予道:“并无什么不适了,只是这头昏沉沉的。”
何世明道:“我给你开一些滋补的药方,和着原先的药一同服用,你身子虚,量不宜太多。”
悠容点头道:“多谢何神医,我晓得了。”
何世明这才起身,正要去看其他的病人,却见他的一个弟子在不远处与一个老婆婆起了争执。那老婆婆揪着那弟子的衣裳,大声咒骂着,举起胳膊便要打人。那弟子也分毫不肯让步,梗着脖子瞪着眼睛,与那婆婆推搡。
“怎么啦怎么啦?”一旁的人看不过去,分开两人问道。
老婆婆红着眼睛大声喊道:“你们大伙儿,都看好了!”
她伸手一指旁边草席上倒着的老头儿,大声说道:“我家老李,虽说原先受了点伤,但好歹还有的活!可自从昨天喝了他开的药,现在眼见着没气了!你们大伙儿说说,这江湖郎中打着神医的旗号骗人,害了我老伴儿性命!我绝不能饶了他!”
何世明走过去,先蹲下去给那老者把了脉,接着站起身来转向那蓝衣裳的弟子:“怎么回事?”
“师尊。”蓝衣弟子脸上出现气愤和委屈的神色,大声说道:“我没错!那老头儿是受了风寒又浸了水,我给他开的药方都是对症的,因为那老头儿年纪大了,我怕他身子遭不住药性,我特地还减少了剂量,嘱咐这婆婆一点一点地熬药,切莫心急!可——可谁知道她根本就不听我的话,去抓了那么多药!这熬出来的药汤就算是壮年人也过了头儿!现在出了事,她反倒来怪我!”
这下周围的人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有人仗义执言站出来道:“老婆婆,你这就不对了,这事儿啊,怪不着人家小大夫!”
老婆婆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大哭道:“是我,是我不好啊——是我害死了你啊老伴儿!我看那药方上面的数儿那么小,以为他们吝啬这些药材,我还以为多吃点药,你好的也会快一些!是我蠢笨!害死了你啊!”
见到这老人如此哀恸,原本受了冤枉怒气冲冲的蓝衣弟子也不禁有些伤感,他手足无措地看向他的师父何世明。周围的人也都不忍心,纷纷劝解老婆婆,这老人好不容易熬过了大水,却不曾想就要死在了自己老伴儿亲手熬的药上。
就在此时,何世明将那老婆婆拉起来,温声说道:“老姐姐,你别哭了,这件事说起来,我们药王谷也有错,没有事先跟你解释清楚。你放心,我以药王谷传人的身份在这里向你保证,你老伴儿的性命,我何世明还救得回来!”
何世明探了探那人的呼吸,又在腹部,胸腔等地方用手按了按,那老者的生命已然是风中残烛,仿佛只要轻轻一吹,就会化作一缕青烟悄然而逝,他鼻子流血,正是药量过猛的表现。何世明招招手叫来那蓝衣弟子,口述道:“我说,你记,金银花三钱,刺蒺藜一味,生姜两钱,甘草,牛黄各五钱,再取一盆热水,速度要快!去!”
“是!”蓝衣弟子立刻一溜烟跑了,等他将这些东西取回来后,便见何世明从怀中摸出针包,抽出一根一寸长的银针,在那老人的头顶扎了扎,又在人中的地方,和锁骨下方的部位扎了扎,最后点破右手食指,放出污血来。蓝衣弟子将那些药材小火熬煮,很快便熬成了褐色的汤药,他将药碗递给何世明,微微抬起老人的身子,喂他喝了,何世明便慢慢将人放下,指着那热水对婆婆说道:“给他热敷,连续两个时辰,若是发了汗,便来叫我。”
“是,是!多谢何神医,多谢何神医!”婆婆感激涕零,跑去自己的老伴儿身边,惊喜地发现虽然人的呼吸还是微弱,但已经相对稳定了许多,手脚也开始有了温度。婆婆激动得抱住那老者,旁边的人递给她帕子,她含着泪起身把帕子在热水中浸湿了,给老伴儿擦擦手擦擦脚,敷在老者的额头上。
悠容和杨千予看完了全程,悠容不禁赞叹道:“何神医的医术当真是出神入化,这样都可以救得回来!小姐,我觉得,他比十三先生也差不多了!”
杨千予也点头,不知怎么的,她总觉得这个何世明给她的感觉很熟悉,好像她之前见过这个人似得。
“悠容,你有没有觉得,这个何神医,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呀?”杨千予忍不住问道。
悠容想了想,十分肯定地说道:“小姐,你这样一说,我也觉得他给我的感觉很熟悉,但是我之前,一定没有见过他,但为什么这么熟悉呢?”
悠容突然笑着叫道:“小姐!我知道了!是因为他的针灸!你不觉得他用针的手法,很像十三先生吗?”
杨千予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自己觉得的熟悉,是因为这何神医方才施针的样子,与十三分外相似!她突然一个激灵,想起之前与十三的一次谈话,她扭头去问悠容道:“悠容,你刚刚有没有听到那个神医,说什么……药王谷?”
悠容点点头说:“听到了,那何神医说他是药王谷传人,保证能把那老人救回来呢!”
杨千予双手攥紧了被子,她想起许多年前的那天,十三先生将那丸“前生渡”捣成碎块,外边的风吹动檐角风铃叮叮作响,大街小巷的孩童们笑着跑过朱雀街。
“这解药能制出来么?”
“很难。”
十三皱着眉头说道:“前生渡这种毒药,我也是第一次见到。或许我的师父曾经配过它的解药,但是自从白国覆灭,就再也没见他老人家的踪迹了。”
“我还从来没听说你有师父呢,你师父是什么样的人物?”
十三先生骄傲地仰起头,像一只骄傲的孔雀,“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其实我姓何,叫何十三,是药王谷的人。我师父曾经也是药王谷的大长老,著名的神医何祁山。”
“药王谷?那是什么地方?”
“那是一个医道世家。家族里面世代研习医术,传成了一代又一代,江湖人称药王家。后来家族广收门徒,教习医术,门人越来越多,居住的地方就改叫了药王谷。”
杨千予回忆之中,这些话语就仿佛是搁置在灰尘中的旧簿,霎时间全部被翻开!
药王谷!
那是十三先生的师门!
十三先生的老师何祁山是曾配置过前生渡的解药的!
杨千予激动地想要站起身来,若是这何世明,当真是药王谷的人,那——那岂不是说!前生渡有希望配制出解药了?
“何神医呢?我要见他!快,悠容,去帮我请何神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