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那家客栈,重新走入风雪之中,白飞扬心情沉重。若是云裳海当真同齐景灏握手言和,转头一起对付齐景杭,齐景杭的胜算恐怕寥寥无几。
人都是势利的动物,这些麾下的将军们虽然说是效忠于殿下,可当时势不妙之时,又有多少能够报以忠诚呢?
回到营帐,白飞扬将自己的担心说了出来。齐景杭笑了笑,说道:“白将军,你不必担心,云裳海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想必如今的白国,已经是自顾不暇,他这边求和,已经是他不得已而为之的手段了。而说到底,本王倒是希望他能够同齐景灏联起手,这样的话更能够让天下人看清楚齐景灏的嘴脸。”
齐景杭说道:“派几个人去朔方,想办法打听一下白国宫里的消息,若我所料不错,只怕云裳海的这些举动,与大石有关。”
齐景杭所想的都是正确的,云裳海这般急切地想要停战,一方面是由于民心丧失,一方面则是因着,大石国里得翰已经荡平了动乱,重新夷服各部,只要齐景杭一声高呼,得翰就会带着他的狼骑军重临西北,帮助他攻打白国。
此时的白国可谓是四面楚歌,再也不复最开始的那般嚣张意气。
那些前去探听的人从朔方回来,无不是带来了白国已经气数将尽的好消息。齐景杭十分高兴,同白飞扬加快攻势,力求在年关的时候攻下白国。
云裳海不甘心引颈受戮,也不断派出刺客,意图刺杀齐景杭、白飞扬等数为将军。而得了杨千予命令的夜刃连同千绝卫门,则夜以继日守护在这些将军们身边,接连挡下了那些刺客。
“殿下,新年了。”何衣衣满面期待地望着齐景杭,举起屠苏酒:“衣衣祝愿殿下,新年之后,所愿得偿。”
齐景杭同她碰了一杯,一饮而尽。
这新年的大雪,这般的大,这般的冷,北风仿佛能够将人冰封一般。
“什么人!”齐景杭警惕着,突然看到一个人影闪过窗外。夜刃立刻追了出去,几个起落追上那黑影,迅速出手攀住那人的肩头!那正是一个刺客,他身手很是了得,可惜还是比不过左刀门的精英,几个回合下来便被夜刃用刀割破了喉咙。
“云裳海真是越发的等不及了啊!”齐景杭看着那刺客的尸体,叹了一声,这几日的刺客来的太频繁了一点,而水准也大不如从前,可见云裳海确实无什么人可用了。
“备马,本王要去军营。”
何衣衣很是不舍地挽留道:“这年关,殿下也要走么?”
“时势不等人。”齐景杭斩钉截铁,丝毫也没有犹豫,他回过头来看了看那张与杨千予那般相似的脸,一瞬间也有那么几分恍惚。
这么久了,几个月了,他与自己心爱的人分别。天各一方,生死都无从知晓。
他是西北逃亡的先皇之子,而她则是新帝后宫之中的倾世妖姬。
这几个月来,齐景杭也会听到一些关于杨千予的消息,有说她妖魅惑主的,有说她盛宠不衰的,无一不显示出齐景灏对她的恩宠与纵容。齐景杭内心之中每每思及此处,总会忍不住胡思乱想,忐忑不安。
她还好吗?她知道他如今的状况吗?她还期待着他的回归么?
齐景杭不敢想,也不敢问,一切都只能靠去赌。
这一生都仿佛是一场豪赌。齐景杭骑上马,将杨千予的回忆珍之又珍地放在心底,向着西北军大营而去。
“将士们!儿郎们!今日是我们的年关!明天,就是新的一年了!”齐景杭对着下面乌泱泱的士兵们喊道:“今日将是我们与白国叛军的最后一战!这半年以来,咱们大家的兄弟,亲人,朋友!都为了大乐,为了百姓,为了我们的姊妹和孩子抛头颅,洒热血!只要过了今夜,只愿这天下便可以再无战事!大家都可以回到家乡去!与亲人们团聚,吃上团圆饭!”
那些士兵们群情振奋,都仰着头凝神专注地听着。
今天就是最后的决战了!齐景杭望着乌压压地天空,拔出身侧宝剑大声道:“白将军何在?”
“臣在!”白飞扬大声道,他站出来,身上的铠甲和披风在风里飒飒作响。
“白将军,你立刻带着西北军与得翰大君的狼骑军一起,咱们今日一定要一鼓作气,结束这场战争!能不能做到!”
“臣定然为殿下攻下朔方!”白飞扬大声道。
号角声吹响,鲜红色的大旗在风雪中竖立起来,两军相接,双方都拼了命地厮杀着,喊杀声和哀嚎声不绝于耳,鲜血染红了这片雪地。在钉钉的刀戟声中,马嘶声中,齐景杭远远地看见对面的城头上,一个玄色龙袍的身影傲然而立,正如许久之前,他与杨千予手牵着手奔出雁门关,那人站在城楼上冷然俯视,如今他隔着风雪站在那,也是城楼,可身影却透露出一种萧索来。
齐景杭知道,那人,那个惊才绝艳的人,已经是穷途末路。
他为他感到惋惜,云裳海若是不叛乱,而是入朝为官,定然封王拜相,位极人臣。可惜,是他的野心葬送了自己。
齐景杭想着想着竟然走了神,还是身边的一个牙将唤醒了他。
“殿下,殿下?”
齐景杭猛然回神:“什么事?”
“殿下,您看!”牙将指着那朔方的城楼:“白国投降了!”
齐景杭一看,那城头上赫然已经竖起了白旗,下面的士兵们垂头丧气,已经是等待着大乐的西北军对他们的宣判。
“云裳海投降了?”齐景杭诧异。
“叛军投降了!叛军投降了!”下面的兵士们欢呼起来!他们终于打败了白国,结束了这场战争。
齐景杭同白飞扬等人一同前往朔方城头,那城门大开着,接受着胜利者的占领。在大殿里,齐景杭见到了云裳海。
他依然还是当初的模样,那般的如清风朗月一般,仿佛只要身披白衣,就能化身浊世佳公子。可他眼下那深深的黑眼圈出卖了他,让他看起来那般的憔悴不堪。
“请坐罢,五皇子。”云裳海坐在上首,漠然地说道:“最后,还是你赢了。”
齐景杭沉默,他不知怎么,却并没有本应当出现的那些开心和欣慰。
云裳海说道:“五皇子,若是可以的话,能否让这些多余的人退下,朕有几句话,想要单独同五皇子说。”
“不可!”白飞扬立即说道:“殿下,此人狡诈危险,万不可以单独与之相处!”
可齐景杭看了看云裳海的眼睛,伸手道:“无妨,你们暂且出去吧。”
那些将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依言退了出去。
“你还是同从前一样。”云裳海看了看齐景杭,叹了一口气道:“可我,却完全变了。”
“我没觉得你有变。”齐景杭道。
“那是因为我懂得伪装。”云裳海道:“我最擅长伪装,可假的就是假的,永远也成不了真。就好比我这白国,只存在了如同烟花般的时候,这一眨眼,就又要破灭了!”
齐景杭看着他,走上前去:“说吧,你单独留下我,是想说什么?”
“我就不能找你叙叙旧?”
“你我二人之间有何旧可叙?”
云裳海笑了笑,低头道:“去京城吧,夺回她,也夺回你本该得的。”
“这些不用你说,我也会去做。”齐景杭说道。
“你可认得这个?”云裳海从怀中拿出一物,抛给齐景杭。
齐景杭接住,放到眼前一看,却是两块月牙形的玉佩。这两块玉佩合起来,竟然是一个圆圆的太极形状。
“这是阴阳玉佩?”齐景杭认出了这物什,其中半块还是当初杨千予贴身佩戴的。
云裳海肯定地说道:“正是,看来殿下是识货的。这阴阳玉佩,可以调动现在藏在徽州的千家军,殿下大可以用千家军,杀京城一个出其不意。”
“你为何不用千家军来弥补白国的缺口?”
若是有了千家军,想必云裳海也不至于在今日投降。
云裳海长叹一声,怅然地说道:“我累啦!即使有了千家军,白国又能苟活几日呢?”
他走到王座上去,站在上面唱起一首短歌。
“风起了,身似浮尘人渺渺,休问归处,有谁知晓?”
齐景杭就这样看着云裳海的脸上渐渐出现留恋之色,他望向远方,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那些回忆定然是很美好很美好,美好到他眼里渐渐凝出泪来。
他也也许是想到了在当年他衣衫褴褛跪在街头的时候,有一位白衣女子袅袅而来,轻纱蒙面,低头给了他一个荷包。
他也许是想到了在大草原之上有人青衣纵马,长发在风里散开。
也许他想到了红烛灯火的大殿之中,那人一身华贵凤袍金冠玉带双眼如桃花向他走来,那倾世的面容带着说不清的笑意和暧昧,仿佛生来便属于他。
云裳海就在这回忆的笑容中猛地拔出腰侧的剑,横在颈间一抹!
鲜血喷洒,染红了那金玉打造的王座。
大乐同庆第二年,齐景灏继位的第二年,西北一统,三郡回归,复起迅速而消亡也迅速的白国叛党,终于被西北军剿灭了。而随着新年的钟声一同回到京城的,还有在西北军中响彻的一个名字——齐景杭。
五皇子带领西北军击退叛党,收归三郡的消息迅速地传到了京城,这天下对五皇子的热衷之情一时间高涨不息。
据后人评论,五皇子拒绝白国叛党的邀请,弃私利而将家国放在首位的举动,为他争得了几乎所有人的赞誉,而白国曾与齐景灏联合派出刺客刺杀五皇子的事情,也被传开,京城之中议论纷纷,齐景灏的皇位一直就有异议之声,如今更甚。